记得起床后,宝囡并不急于回家,她检索小圆书柜里的藏书,问屋主何许人,是不是小姐的闺房。“唐诗”“宋词”、“三言两拍”,还有《红楼梦》、“汉乐府”,像是文学系毕业的。我答是娘的亲戚,知识夫妻,祖上书香门第,五一出门,帮看家,可能家里有啥贵重物品,担心小偷光顾。现在自行车也不安全,我家被偷四辆也懒得报案,因为报案,警察也没能力破案,也不去为难他们了。我不敢拿出乾隆年间梅花瓶的照片给宝囡看。该宝物存于甸桥,惠娣都没见到,我也不知其价值,小圆常把玩欣赏。小圆一边品红酒,一边看瓷瓶,可欣赏个把小时。我不识瓷器,装作懂行的样子,跟着欣赏。小圆还有清代玉如意,和汉代出土玉知了。玉知了叫我挂在胸前,我怕招摇没有接受。我叫她把玉知了挂在颈项让我看,玉知了刚好悬在乳沟里,这时我才感觉小圆的肤色格外的白。

与宝囡吃了会红酒,共用一只高脚杯,是她的主意。你一口,我一口。宝囡还故意一口喝了,又吐出来叫我喝,再三重复。后来不知道吃的是红酒,还是谗唾水(口水)。为了少吃谗唾水,我只好加红酒。吃酒时,宝囡没来由地说了句: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又说了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

临分手,问宝囡,明天或后天要不要碰头,反正房子空着。宝囡答,不是因为房子空着要碰头,而是碰头需要空房。有了空房,而要多碰一次头,这是在制造消费。我吃不准有没有空,老周工作忙,继续画图纸的话,我就过来。明后天你看见我电话号码,不要回电,半小时后我到这儿。

第二天中午BP机响,下午近一点门铃响,宝囡来了。不过,心事重重,脸上没有欢快的神色。我起先以为啥地方得罪了她,因为昨天有意延长交欢时间,前戏亦漫无边际,还有个流氓动作,把她的双腿架在我的双肩上,这是跟《肉蒲团》学的。当时,她觉得新奇,没感冒,还笑,愉悦地配合了我,并说了句怪话:你以为人家的腿是毛竹,掮毛竹。我担心隔了一夜,她心里也扛了一夜,上纲上线,反攻倒算。原来不快原因,是有人到她家里汇报:新调来的黄副厂长,在厂里拉帮结派封官许愿,扬言不消一年,就能当第一把手。跟办公室主任小陈也有过谈话。姓黄的飞扬跋扈,在中层会议上,我有过领教,他不是跟宝囡唱对台戏,就是打断她的讲话,然后目中无人,不用讲稿,讲半个钟头,还敲敲桌子。按规矩,三位副厂长和办公室主任,坐于厂长的左右,黄副厂长标新立异,偏偏坐于桌子的对面,有隔江而治、分庭抗礼的意味。姓黄的不过36岁,刚下基层,一无工作经验,就担当副厂长如此重任,外界都说他有靠山,从部队转业担任县工业局长的,一说是他的表哥,另一说是堂房兄弟。该工业局长操生杀大权,是宝囡的顶头上司。

宝囡躺在躺椅里,问我怎么办?我沉吟片刻,说对付此类人办法很多。他急躁,喜表现,年轻好胜,可以针对他搞一些动作。比如,在他办公室安排一个年轻漂亮的打字员,不一定姑娘,有夫之妇也可以,其丈夫出身贫困卑贱。此外,给他报销各类发票的签字权。有了钱,有了女人,男人没有一个不腐败的。待他得意忘形,满厂风雨时,再给县委寄几封检举信。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新上任的副手两年之内扳倒厂长没有先例,有个能量积累过程,即便以明升暗降的形式将你调动,也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实施。就算实施了,对你也没啥损害,顶多换个地方吃饭而已,要记住厂子并不属于你所有。有一点务必注意,不要有事没事往后勤科打电话,要提防厂总机接线员是他的耳目。也不要会议上有意无意朝我看,事事征求我意见,下班等着一同骑车出厂更没必要了。此外,两位技术副厂长不给签字权,他们不会责怪你,只会怨恨不满姓黄的,可以在他俩面前表现无可奈何。你的在职安全期理论上至少有两年。

宝囡眉开眼笑,说,德德,你成了狗头军师,你怎么懂这些旁门左道?我吹了牛:熟读水浒三国。又说,分配女打字员,可减弱他的攻击性,并让他制造自己的桃色新闻。就他的体型而言,可以找一个年轻一点,苗条一点的。有关中层干部调动的建议,尽量不要拒绝,要给他大权在握的假象。宝囡说,你比老周鬼点子多,他工作设计局,只会死板画图纸,不要说出主意,连安慰我的话都不会说,我从没看见他在我面前流过泪,看电视剧也不流,我流了,还看我笑话。而且不近人情,举手之劳,可以满足人家的,也推托工作忙,没时间,没精力。

我对宝囡说,有一个你肯定不懂,工作表现好,人气旺,每年利润上升,积累又多,位置肯定坐不稳。宝囡问,为啥?我答,哪个不想吃肥肉,哪儿轮得到一无背景的吃省力饭?靠卖力死干,获得上进,获得荣誉的时代已经过去。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要是年底不给科室干部按职务发红包,试试看,保证众叛亲离,还是识趣,多朝狗儿扔骨头。

趁她沉默,抚摸了一会,解她的纽扣,推开我的手。继续抚摸并亲吻,有点反应,呼吸急促,面孔潮红。说《肉蒲团》蛮好看,可是家里不敢看,厂里不能看,没地方看,我说这时候可以看,我包里还有录像带。

五一节期间,宝囡来了状元坊三次。第三次逗留的时间最长,从下午一点到晚上九点,倒并非谈情说爱,而是喜欢小圆闺房的氛围,尽管下午三点光景仍被我骗上了床。我是以请她午睡的名义来邀请的,她吃了两杯红酒,可能睡意浓,也可能潜意识里还想那件事,不愿放弃难得的机会。我晓得她酒量尚可,前后买了四瓶张裕红葡萄酒,担心吃了家里的酒,小圆惠娣回家看出什么破绽。

闲聊时,她提起哥哥的近况,说生意越做越大,自己心痒,恨不得去当他的副手。问我多长时间没见面了。我说难得见面,吃朋友儿子喜酒时见过一次,跟你有了爱,做贼心虚不敢见他了。宝囡说,不知他有没有功夫跟你见面,他现在是服装市场总经理,还开一家物流公司。县委领导都是他的座上宾,谁不想倒卖他手里的店面?转一转手,就赚好几万那。有的现金都没付,动了动嘴,不过三个月,我哥哥就将倒卖的利润送上了门。我也尝过一次甜头。

记得临分手,我伏在她膝盖上有好长时间,她觉得奇怪,扶我的头,见我泪水直流,问为啥哭,我说没有你的青眼,我何来如此幸福!这不是哭,这是幸福!你几次外出应酬,不叫我陪着去,我丧魂落魄,有失恋被抛弃的感觉。没得到时,不觉得什么,得到了再失去,让人不能忍受。宝囡哈哈笑了,说,身子都给了你,还计较这个。

江苏/陆文
2018、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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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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