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六号傍晚,小圆惠娣大包小包从北京回来,都是小圆娘与伯伯送的礼品。惠娣说看了天安门,排队进了毛主席纪念堂,毛主席躺在水晶棺材里,面孔红润,衣装笔挺,像活死人。还参观了故宫颐和园,长城定陵也去了。小圆说,伯伯还介绍对象,是他朋友儿子,艺术学校教师,刚离婚。外表潇洒,长发,墨镜,口才好,待人殷勤,你跟他相比,老气横秋多了,油嘴滑舌只及他一半。我酸溜溜的说,蛮好,可以谈谈嘛,我该退休了。她笑着说,谈了,跟惠娣一起去的。晚上,花了几十元,坐出租车,接我们去了咖啡馆。香烟一支连一支,叫我俩试着抽,把惠娣呛得直流泪。起先蛮谈得拢,说有个女儿,举例说明做现成母亲的好处,比如不用十月怀胎,不用经受分娩的痛苦,女儿就有了。还说你的身体你做主、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朗诵了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声音悦耳,挺有感染力。不过看我接连上洗手间,又听我患肾盂肾炎之后,有点冷场,或者说不怎么跟我搭理,主要跟惠娣说话了。当然,也可能姐姐的美貌抢了我的风头。我最后一次上洗手间时的一幕,让姐姐补充。惠娣笑了,说,妹妹上厕所,他色眼盯住我,抓我的手,站起身来,绕过桌子,抱我亲我的脸,要紧逃离。他找借口,说醉了,失态了。其实以为乡下人好欺负,亲了摸了说不出口。不欢而散,我们找了出租车回家,他不见踪影。

我松了口气,说,有介绍人还这样放肆,真是人面兽心、人心不古,北京不如旧社会的上海滩,会不会刚巧碰到一个托鸟笼的八旗子弟?小圆,总有机会的,耐心等待,说不定人生路上还有一个如意郎君在等你,我并不是最好的,只能算一个候补,就文化而言,也配不上你,你暂且屈尊将就。两人都笑了,惠娣说,假惺惺,心里开心得要死。小圆说,你这么说,太谦虚了。

安排铢泉楼下睡了,上楼见她俩在品张裕红葡萄酒,惠娣问,这半瓶酒哪儿来的,我说朋友庆生日,酒桌上剩下的。小圆说,味道蛮好。也给我倒了点。她们继续跟我谈北京见闻,一晃夜十点。我这几天连续缠绵宝囡,觉得身心疲倦,还头昏,有点支持不住,所以不多话,听凭她俩闲聊。觉得两位说是闲聊,其实有点像汇报,还有点像争宠。那个戴墨镜的,成了她俩的笑料。我在打算跟谁睡,惠娣说,今夜你独个睡,我和小圆话没说完呢。

若是住状元坊,上班的话,往往都是小圆买菜。她晓得惠娣口味,晓得她不是食草动物,所以多买鱼肉之类的荤腥。惠娣有时下午四点下班,有时站柜台12小时,晚上八点下班,所以休息日比较多,四点下班可以回家烧饭。我针对惠娣的作息时间,尽量及时赶回家烧晚饭。中饭小圆自己解决,有时吃泡粥或蛋糕面包了事。下午无事,小圆常盼着我早点回家与其闲聊。我担心长期闷在家里出事,曾建议她与朋友们来往,可是小圆说喜静,与其跟俗人来往,小市民来往,还不如坐在家里弹筝看书。

有一天吃晚饭辰光,惠娣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回家,衬衫都湿透了。回家就说,差一点出事情。原来有个近六十岁的男人,也不知写书法还是画国画的,常到惠娣柜台买笔墨宣纸,每次来塞张纸条,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今天说是书法家协会的,明天说是美术家协会的,又说是民进促进会的、甲骨文学会的,惠娣已习惯,没当一回事,纸条看过就扔了,有时还给同事看。没想到今天他守在店门口,跟踪下班的惠娣,惠娣骑着车子穿街走巷仍没甩掉,只好逃到湖甸派出所。我说,你玩暧昧,他以为你有意,这种莫名其妙的三笑游戏不要玩了。小圆也说姐姐马大哈,惹事上身。惠娣解释,我以为他傻呗,看傻子做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说,他可能自我感觉良好,一代大家该有个磨墨的斟酒的。酸文人都是这样的,画一幅画,就是黄公望唐伯虎,书一幅字,便是王羲之颜真卿,写一首诗,则是孟浩然苏东坡。假使能写长篇小说,不是曹雪芹,便是施耐庵了。

惠娣不仅玩火还迷上麻将。麻将都是单位里的同事,输赢不大,胜负不过十多元,但这样一来,家里待的时间少了,家务也懒了,我和小圆在厨房的时间多了,有时我不得不动手洗几个人的衣服,包括她俩的内衣。我集中在星期天洗,顺便打扫房间,小圆过意不去,也一起扫地拖地板晾衣服。

时间长了,我心生怨言,在饭桌上禁不住说,搓麻将能不能到此为止。没想到惠娣顶嘴,关你啥事,又没输你的钱。她这么说,我就知道输钱了。我没言语,心里很难过,因为惠娣从不顶我的嘴,尽管令我叫姆妈,内心还是依赖我,钦佩我的。如果冷落她几天,精神萎靡,人也憔悴。这次晚饭吃得无趣,小圆吃完饭,像做错了事,要紧把铢泉赶进房间做作业,并洗碗。我也空落落的,今夜不知睡在哪张床上。后来骑车出门,去了厂职工大楼。

宝囡告诉我,调往黄副厂长办公室的女打字员,是土地工,丈夫是老农,结婚不久。工作了几天,就要求调换工作。我安慰,总有个熟悉的过程,慢慢来嘛,即使领导批评几句,也是为你好。她连说不是这意思,我说那么啥意思,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涨红着脸,忸忸怩怩。隔了一段时间,听说中午去食堂帮黄副厂长打饭了。这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说蛮好,反正不是我的女人,无所谓赔了。这说明先有挫折,现已到手,时间长了,总会风吹草动。宝囡说,他不经厂部同意,把生产任务派发到乡办企业,送图纸,捞油水。我说,让他玩呗,厂子不是你的,不要断人财路,他以后开销还要大,给他一块地盘。不过我厂的重点产品最好注册申请专利,不管是产品名称、外形,还是核心部件。我担心时间长了,乡办企业租田当自产,认为是自己的产品。宝囡说,说的对,我马上办。听说姓黄的还要帮乡办企业申请产品生产许可证,一旦到手,可以跨过我们接单,跟客户直接做生意。假使再跟厂供销科联手,提供客户名单就完了。为此我筹备建立了供销二科,以防不测。现在担心客户名单乡办企业都已掌握,毕竟他们跟我们参加了几次产品博览会。做生意灵活,回扣大,客户今后肯定往乡办企业那儿去。我说,这么说,注册商标、申请专利是当务之急。

红旗机械厂是个大杂烩企业,产品五花八门,都是几位前任摆下的摊子。轴承、空心铜球、纺织设备,制药设备,甚至开关部件都要染指,规模不大,也没什么发展方向,基本有啥方面的技术人材,就往那儿投资上马,虽有失败,成功率尚可,因此机械厂的总体效益还在县城企业的前十名,当然亦是缴税大户啦。厂里还有常规产品,就是医疗钳,利润虽低,工艺繁琐,但不愁销路,市场占有率达到30%,都是现钞提货,这是我厂生存的基础。

宝囡最后对我说,人保科长老蔡最近要调往工业局,担任质检科长。姓黄的提议你接任,金工车间老张担任后勤科长,不知啥意图。我说,都以为后勤科是肥肉,有回扣,连食堂也由它管,其实事务长一手遮天,买菜买酒一本帐,外人根本没法插一脚。说不定老张跟他有啥关系,把肥肉扔给他。宝囡说,这样也蛮好,摆脱事务,可以帮我出主意。在小陈眼里,也算我对你作了处理。我说,四大名著硬塞给了他,他起先不要,说家里有。

江苏/陆文
2018、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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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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