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北京买不到房,就回家来”

本周关于北京等地房价不宜年轻人生活创业的问题再次成为焦点。

有人总结出规律:每年都会有那么几次在朋友圈刮起“逃离北上广”之风,一般情况下这样的情形发生在春节后或者房价疯涨之时。这样看,我们的生活被人为制造的本质尚未得到有效地揭示。一如有人说北京的天气:“起床之后看了看天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两会应该是开完了。果不其然,昨天两会闭幕,持续了两周的’北京两会蓝’画上了句号,今天雾霾如约而至。”

这一次逃离北京的话题据说很大程度上是李方等人引起来的,李方的《最近有点为北京感到难过》以10万+的阅读规模在朋友圈刷屏,之后又是《逃离雾霾,逃离北京》等等各种类似文章呈刷屏之势席卷而来。李方说,以前的北京带条毛巾被来就能活下去,现在不行了,房子贵、生活成本高,越来越难活,身边的外地人走了不少。

有移民教父称号的贾葭也凑热闹说,“不同意李方,也不为北京难过,这是卖房离开的最后时机。“贾葭说,难道现在不是卖房离开的时候吗?如果你在京沪深有套房,拿来换一个安稳幸福的下半辈子,不就是北漂十年的最大回报吗?

无论名人还是网友的议论,多是自省而低声的。即使批评精英的言论,“精英们,凭什么顶尖学府毕业就应该有户口有学区房?”也仍是终平且和,会给予一口励志鸡汤,比如有人希望对孩子这样说起北京:”努力学习,攒够筹码,去北京,去那个充满着竞争和机遇的城市尽你所能,发挥才能,贡献价值,如果你没有成功地在北京买到房,不要担心,回家来,努力的过程将是你宝贵的财富,爸妈这永远是你温暖的家。”

占屋行动

六七年前,我从云南回到北京后,读过一本书《革命将至》。写作该书的几个年轻人就提到应该去占领巴黎的空屋,但如此深的印象我也没有去查找更多“占屋运动”的来龙去脉及其合法性。过了几年,国内有人也写文章提到了这一观念。但不成气候。

空屋占领行动最早是从都市郊区贫民窟开始的,最主要是体现在二战后的土地使用或都市计划的不公平之处。在1970年代的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由于房价高涨,几名市民便开始占领运河旁边的空屋,占屋运动便从此开始。有趣的是,当时的政府也是占屋行动支持者,荷兰政府就规定屋主只要被查到有空屋超过1年以上没使用,占屋者就可以大方入住。

据说荷兰的占屋规则相当完善,占屋者会等建筑物闲置时间超过1年后,才会进行占领,并在空屋内放上桌子、椅子、床并换锁,接着通知警方调查找出屋主。如果屋主无法解释为什么房屋会空在那边,那么法院就会让占屋者合法居住,期限约数个月到20年不等,有些占屋者必须付租金给屋主。

在欧美国家,占屋行动是相当盛行的一种社会运动,主要目的是为了让空下来的屋子可以给更多人居住,实现居住正义。目前全球共有10亿空屋占领者,许多无政府主义、环保及反资本主义人士都会参与。

印象里似乎温克坚写过文章支持占屋运动,但没有更多人来讨论我们社会的住房过剩问题。有网友的疑问是,“没人觉得占屋运动很无耻嘛?”理由是,“这种流氓主义的视角。凡是这么做的人,自己一定不拥有房产。除非一边放弃自己的房产一边非法占有他人的房产。可是行行好,你把时间用在旅行上,老婆孩子都养了。却不工作,不买房子。”这有点儿像鲁迅批评过的梁实秋的言论:“我只知道不断的劳动下去,便可以赚到钱来维持生计……”

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成了革命

我本人应该算得上比较务实的。基本的生活条件一直是我关心的,还记得从云南回北京的时候,年轻人就开始谈论北京大不易居。一NGO的负责人跟我聊起拓展社会公共空间的问题,我提到年轻人薪资低,无法安居乐业。该负责人断然否定了我的想法:我遇到的年轻人不考虑物质利益,他们都是理想主义者。我们的谈话也就到此终止。

我个人的经历可证我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只是理想不是空想,需要落地。即使有朋友曾笑我有过“求田问舍”之举;重要的问题是,在长达二三十年的人生竞跑途中,我们示现给世界的是房子车子、公司产品、帮忙帮闲还是别的。在追逐物质利益的时候,我们放弃了理想吗,对我来说,放弃过语言吗。在物质的家园面前,我们相当多的特立独行之士一直生活在语言的家国里,“语言是存在的家”,一直活在历史和民胞物与的情怀里,“颠沛造次必于是。”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

但为年轻朋友计,我们不仅要谈理想,也要谈现实,要谈一种代际社会成长的生活方式。1989年以来,据说是由于缺乏足够的社会事件,几代人都闷在中国生活里了。有人说,如果每一代人都有自己创造参与的社会历史事件作为成人礼,那不仅是他们一代人的福份,也是社会的福份。如果没有这样的社会革命,这一代人注定是子民,是类人孩,是蝼蚁。

社会革命并非改天换地的壮举,它可能就是个人于己于人于社会负责的一种选择。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成了革命。比如,用脚投票。有人曾经设想过,如果我们都住进监狱,把监狱坐满,看看会有什么效果。但这种设想就太理想化。这样陈义过高,人们只会一边倒地选择另一种生活。但如果是占屋运动呢?或者,更温和地,当下网友们倡导的逃离北上广的运动呢?

有人把年轻朋友逃离北上广的个人生活选择当作一种革命,我愿意看到这一革命的成功。推动这一革命,无论是对留在都市的人还是逃离都市的人而言,都是有利的。因此,我希望大家都能成全这一革命。

清华北大毕业就为了在北京买套房?

本周的几个段子也很有名。

其中之一,几年前某次活动结束打车回清华,车上聊到谁谁谁一毕业就买房了,真是人生赢家,大家纷纷表示羡慕。出租车大爷默默听了一会儿,说,我家拆迁分了几套房,但我就是一开车的,你们才是国家的未来和希望,如果你们清华北大毕业的目标都只是在北京买套房,而不是思考这个国家的未来,那咱们国家真的没希望了(原话记不清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当时听了又尴尬又有点惭愧,现在想想,有那么点讽刺。

其二:一对北大清华毕业的年轻父母拜问禅师:买不起房,更买不起学区房,该怎么办?禅师答曰:如果北大清华毕业都买不起房,还买学区房做啥。

本周在革卦时空(3月12日-18日)。先哲给革卦系辞说:“君子豹变,小人革面。”这话用在北大清华人买房一事上也很有深意。革卦还有话说,“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君子治历明时。”

是为本周记。

余世存工作室 2017-03-19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