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s OK
有过农村生活经验的人知道,每个村都有以宗亲家庭构成的利益群体,村里有权威,有话事人,向有权有势的挑战者、竞争者和搭车者。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有什么事不能坐在一起说呢?如果有谁家持家无方,独裁专横,欺压胞亲弱小,权威、话事人会出头教训他,声张正义。
新权威上台,村民也会推代表做客祝贺。这中间的微妙非一般村民所知,一般村民看的是热闹。更差一等的,那些鳏寡孤独的人,那些光棍穷民,他们看到的是自己仇恨和随喜狂欢。刘仲敬先生称道的“威尔逊世界”、“霍布斯世界”和“达尔文世界”就是村民的上中下三层结构。
有一家的家主对自家妇女儿童实施残暴,这家家主的熟人正巧到新权威家做客,新权威动用手段教训了该家主。新权威不希望客人走后知道此事,就向客人通报了他的做法,据说“客人停顿了10秒,然后请再说一遍……”,然后客人说,“对于任何如此残暴地对儿童使用毒气的人,这样做没问题(it’s ok)。”客人的反应就是ok with it。
从一村到一国到一地球村,这样的事经常发生。我中国历史上,有过这样的景观:“宿沙之民皆自攻其君而归神农。”对于解民倒悬的义军,孟子曾说,“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据说宋代的赵匡胤曾听到南汉国君残害其民的详情,为之惊骇,为之发誓:“吾当救此一方之民。”
“我们要像人家那样过日子”
中美会谈引起世人瞩目。有人贴出四年前中美经济会谈的结果之一,即中方承诺改善民生等等:中方承诺将在“十二五”时期将社会保障和就业支出占财政支出比重提高2个百分点左右。中方将改革征地制度,依法保障农民合法权益,提高农民在土地增值收益中的分配比例。中方将进一步推进国有企业使用正版软件,中国政府将考虑建立政策审议机制。
据说一家一村一国的出路在于出门走动,互通有无,分享好的生存和发展方式。如果小说家能够实写一村的状态,我们会听到他笔下的家庭妇女劝自家的男人,你到村长那里多走动哈。这种期待,大概既是期望家庭生计的改善,也是期待她自身待遇的改善。据说回来的男人总会感慨系之地向女人告白,我要对你好一些,我们要像人家那样过日子。
观战
本周娱乐界再出出轨新闻。但这类新闻似乎让人提不起兴趣了。无论前面有多少教训,殷鉴不远,后来者“该出轨时就出轨”。在外人以为对错分明的东西,在当事人那里却是当时当地人生的全部重量。我们议论起他人头头是道,但看我们自己往往是“如人入暗,即无所见”。人贵有自知之明,迷失在现代魔兽世界中的人离此种明白极为遥远,离文明遥远。
当然,有人因此对年轻一代人是否听说过爱情非常怀疑。如果没有了爱情,婚姻和家庭还有必要吗?男女之间如果没有爱情维系,那么用利益等等维系可能吗?这真是一个大问题,放在周记里备着。其实,人类社会的男女之间、代际之间等等相处都曾有过经验教训,只是每隔一段时间,这些经验似乎失效了,新来者要通过他们的折腾从零起步,甚至要造反走新路,但到了临终时只能印证并承认人类的经验。这样的话,新人们是听不进去的。
本周的重要新闻与朝鲜半岛有关。世人都在猜想胖子和他的子民,以及其周边国家地区的命运。对很多人来说,已经多年不曾经历战争了。宋人说,“戴白之人,不识干戈”,“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有人感叹八九一代有点儿老了,这大概有道理,因为八九一代多是“戴白之人”了。我们近距离观战,真的做好战争准备了吗?这又是一个大问题,放在这里备着。
没有无辜者,也没有无关者
本周在中孚卦时空(4月10日-16日)。先哲系辞说,“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这里有我们熟悉的共享主义精神。但共产共享现象有时候是很残酷的。
一篇比较中日文化的文章说:“日本街头是看不到什么共享单车的。我看原因很简单,路面作为公共财产,任何企业和个人都无权在未经他人允许的情况下将无数单车任意停放。可以想象,一堆小黄车小红车一夜之间堆放到东京的地铁出口,将会激发日本人何其巨大的惊骇和震怒。这也是为什么,所有‘商业创新’都更可能在大陆这样格式化过的土地上进行,因为基本不用考虑补偿各种受损的利益群体。
“电子商务狂飙突进,淘宝店主和剁手族都喜笑颜开,但没有人记得被彻底排挤出市场的传统门店,他们的利益无人在乎。这些人可能会失业,可能会破产,可能会去借高利贷,可能会去炒房。这一切又可能反过来影响经济和社会,最终增加你其他方面的成本。没有无辜者,也没有无关者。一切都是互相联系的,一只巴西的蝴蝶扇动翅膀,可能在北美掀起飓风。只是我们往往不愿思考太深。”
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远。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这是孔子看到先哲“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一句发的感慨,得承认孔老师的理解比我们一般人理解的共享精神要深刻得多。
先哲还给中孚卦时空系辞说,君子以议狱缓死。做过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的于右任先生就深得这种中孚之义,他的临终辞更再现了“其子和之”的深义:“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是为本周记。
余世存工作室 2017-0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