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斯瓦夫·米沃什(Czesław Miłosz,1911- 2004)
波兰著名诗人、作家和散文家,1980年获诺贝尔文学,6月30日出生

1939年,苏德瓜分波兰。米沃什曾回维尔诺呆了一段时间,但他发现红军统治下的维尔诺已经面目全非,他的那些先锋派的诗歌小圈子,已像“纸房子一样倒塌了”。他只好匆匆逃离,穿越四道封锁线,回到华沙,并加入左派抵抗组织,从事地下反法西斯活动。

1949年夏,锦衣玉食的外交官米沃什在“美好世界”舞会里喝完酒跳完舞步行回家时,夜凉如水,几辆满载犯人的吉普车从他眼前疾驶而过,士兵们穿着厚厚两层军大衣,犯人们则被晨风冻得瑟瑟发抖。他突然意识到:在意识形态的政治口号之下,隐藏的是一堵厚重的冷漠之墙,民众不过是任人献祭给庞然大物的羸弱羔羊,自己与在硝烟中荡着秋千的人们有何区别:“那时我明白了我是谁的帮凶。”

他开始深刻地领悟到了自己的“使命”所在:“在畏惧和颤栗中,我想我会完成我的生命/只当我促使自己提出公开的自白书/揭示我自己和我这时代的羞耻:/我们被允许以侏儒和恶魔的口舌尖叫/而真纯和宽宏的话却被禁止/在如此严峻的惩罚下,谁敢说出一个字/谁就自认为是个失踪的人。”

波兰当局在1951年正式宣布,所有作家都必须遵循“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周围的朋友们都不得不表示屈服时,米沃什感到了某种集体信奉的恐怖,看清了战后的东欧社会正在走向奴役之路。在他看来,“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并不只是一种创作方法,而是涉及人类生存的基本问题,因为“它禁止每一个时代的作家在文学领域的基本工作——从个人的独立观点来看这个世界,说出他所看到的真相,同时捍卫社会的整体利益”。如果服从这一创作原则,不仅文学的生命,而且个人的自由都将不复存在。于是他决定流亡国外,哪怕从此再也不能写作。

米沃什在三十多年的流亡中,过的“是一种与城市大众隔离的生活”。他自称是“一个孤独的人,过着隐居的生活”。他还说:“流亡是一切不幸中最不幸的事。我简直坠入了深渊。”

米沃什在回忆录中写道的:“我到过许多城市,许多国家,但没有养成世界主义的习惯,相反,我保持着一个小地方人的谨慎。”米沃什虽然始终保持着这种谨慎,但他看不惯西蒙·波伏娃所代表的巴黎左派知识分子的习气,接受不了“资产阶级审慎的魅力”,也同样不认同盛行于美国诗歌界的地方主义。

米沃什6岁时看到12岁的俄罗斯女孩莱娜:“那个渴望莱娜粉颈的小男孩,包括他后来一直对莱娜命运的沉思,有非常色情的意味。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迷恋。后来,装着小公主的彩带和缎鞋的棺材被打破了。”紧接着,他引用叶芝:“我们的想象最经常萦绕的,是赢得的还是失去的女人?”他答:“似乎是失去的。”

米沃什1980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托尼·朱特曾经讲过他在美国大学里讲授《被禁锢的头脑》的课堂效果:七十年代,我第一次给向往成为激进派的学生们讲这本书时,将大量的时间花在解释为什么‘被禁锢的头脑’不好。三十年后,我年轻的听众们彻底一头雾水:全然不理解一个人何以将灵魂出卖给一种信念,更不要说是压迫人的信念了。到了世纪之交,我的北美学生几乎无一见过马克思主义者。

2001年,米沃什在接受采访时曾经说过:“你如何在描写苦难的同时,又对罪恶表示认同?如果你真的认为这个世界是令人恐惧的,唯一正确的态度似乎就是否定它。”

在谈论自己诗歌的价值时,他说:“诗最重要的特质是给人生经验一种肯定的评价。我们这个世纪的诗,包括我自己的作品,都有着过多的否定和虚无。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很悲哀,每当人类的历史经验和个人生存充满恐怖和苦难时,诗人们眼中的世界便成为黑暗一团,聚集着各种冷漠残暴的力量。然而,在个人的人生历程中,我常看到人性的崇高和善良,在危险时刻发挥了激浊扬清的作用。我的作品多少表达出我对人类美德的感恩之情,因此,我自认我写的诗还有点价值。”

米沃什最著名的一首诗:

Gift

礼物

A day so happy.

如此幸福的一天。

Fog lifted early. I worked in the garden.

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

Hummingbirds were stopping over the honeysuckle flowers.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

There was nothing on earth I wanted to possess.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I knew no one worth my envying him.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Whatever evil I had suffered, I forgot.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To think that once I was the same man did not embarrass me.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

In my body I felt no pain.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When straightening up, I saw blue sea and sails.

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余世存工作室 2017-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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