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1一1973.1)

人应当像人,不要成为傀儡。

一一(匈牙利)裴多菲

人虽然能够做他所想的,但不能要他所想要的。

——(德国)叔本华

1971年12月24日,周五

全天学习。凌晨我们正在沉睡之中时,我们宿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原是我班班长、六八年入伍的老兵孙相仑。他被部队派到重庆学习了一个时期。班长说孙留在我班的可能不大,也许要提干,或当技术员。

我们的作息又恢复到冬季的安排表程了,中午只有两小时的休息时间。去小寨商场给小萍妹买了一件小礼物。

晚饭吃肉包子。刘进吉放开肚子吞了八个。真厉害!

1971年12月25日,周六

上午学习讨论。四小时东拉西扯很快也就过去了。

中午团部大院所有部队一齐出动,打扫卫生,清除垃圾。我们住的大楼两侧堆积如山的垃圾统统被清运走了。但是在劳动快结束时,十班宋XX和十一班朱ⅩX打架,当即被指导员集合全连训话,宣布给他俩一人一个警告处分。

下午学习讨论时,指导员在军人大会上又宣布给两人警告处分:一个是我班的王连俊,因为给前任指导员偷盗炊事班的食油和面粉所受;一个是连队材料员任存业,因参与那次盗卖木料所受。班长倒是侥幸,没有受处分。会后,连里宣布让各人写大批判文章,但写的人很少,显然是被今天的四个处分所震动,战友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这些处分。

晚上我给严浩写了一封信。

1971年12月26日,周日

今天上午各班进行批判发言,我在班里带头发了言。尽管我觉得稿子写得比较凌乱,但指导员听了却说我的发言“头头是道”。

结束后我将稿子交给陈北原了一一他下午要在连里发言。

下午,前两小时仍是各班开批判会。后两小时,一小时是全连开批判会大会,北原上去念了我的稿子;一小时是各排开会。排长在会上嘟嘟囔囔说了一些人的不是,很明显地讲到了我的问题:什么开会看书,连我床铺没垫草垫也引起了他的“关怀”。先不理他,看他能把我如何。

王连俊挨了处分,心里不服躺下了,今天经指导员做了思想工作才起来。

我现在对自己有两点疑虑:一是觉得自己会不会因小事也受到纪律处分?二是怀疑自己会不会取得政治上的进步?当兵快一年了,鉴于目前的情况,我感到惭愧和不安,连入团申请书都不敢写。照这样下去,我这兵能当几年?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变化,现在实在是难以估计,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1971年12月28日,周二

早饭后连里就开始打扫卫生一一上午为学习讨论一一午饭后又是打扫卫生。据说明天西安市有什么卫生检查团要来检查卫生。

我没有按照连里的要求在褥子下铺草垫,终于引起了排长的勃然大怒,他在检查卫生时两次严厉指责我,我都没理他。晚饭后,他又跑来检查我的床铺,见我还是未铺垫,遂大叫大嚷,我便和他吵开了。辛兴华怕我吃亏,连忙出去找了一床铺在我床上。

下午四点,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小萍妹要去兰州工作,但我无法送行。

1971年12月29日,周三

早操后吃早饭列队时,排长又针对我昨天的事叫嚷了一番。我依然用沉默对待他。

上午全连集合听领导作年终总结报告:今年我连共大修车辆84台,其中我班大修18台。这些成绩我认为够大的了,然而团里还嫌少,计划明年平均一个班要大修出20台车,全连要大修出120台车。……我班副业蔬菜生产收获量是全连最低的,只有47.5市斤。但是11班居然收获了两千多斤!

同班同学王亚维意外来访。他是在大街上碰见孙丈量,知道我在这儿当兵,跑来看我。他算是回乡知青,今年十月份才被召到渭南灯泡厂工作。他还告诉我,他父亲被调到铜川市革委会工作,家也搬去了,他回西安只好住在他姑家。我俩互相了解了彼此一些情况他就告辞了。

下午各班讨论,给连队和党支部总结工作经验,提出“建设性”的意见。晚饭后集合观看彩色电影“沙家浜”。

1972年1月1日,周六

今天是元旦,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天还未亮,我们就被紧急集合哨所惊醒。慌忙起床穿衣,打背包,背枪。咦,枪哪去了?想了一下才记起是站岗的战友背走了。跑到操场集合时看到相邻的11连也在整队一一这又是团里搞的战备训练。这一下子搞了一个多小时,检查装备,大部分人员都没有带够指定的东西。团部大员训了话,各连就各自带开回来了。

今天我们一、二排值班,我去炊事班帮灶。吃过早饭我们就忙开了,忙了一整天,结果换来了全连一百六十多人的大会餐。

吃完大餐,我休息了一会。申耀武弄到两张文艺演出票,他说他哥今晚在人民剧院演出,有熟人可带我们进去看陕西省歌舞剧院的元旦文艺演出。晚上七点,我、辛兴华、刘忠平、陈北原、申耀武、还有十连的青岛兵陈少南,又拉上指导员,一块儿去看演出。指导员和辛兴华凭票入场,我们五人靠边“站票”。节目演出了两个多小时,比较精彩。尤其是舞蹈“风雷颂”和陕甘宁边区革命民歌演唱、钢琴协奏曲“黄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72年1月2日,周日

今天我们休假。早饭后我就回家了,看到小萍妹的来信。她那里情况还可以。

去任远家送代购的白糖。任远母亲星期天还忙于学校工作,这种对工作的热情精神使我感动。

接着去田平家,家里没人。返回走到陕报大门口时碰见田父送报回来又将我留住。他告诉我田平和李新这次回农村后一直未给家里来信,这很令他担心。他还告诉我,胡小江(也是同班同下乡同学)可能要被召入陕西省人民艺术剧院当话剧演员。(也许是胡父的作用。胡父文革前是中国作家协会西安分会主席、陕西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这个消息一方面使我为胡小江感到振奋喜悦,另一方面又为李新、田平、任远、高长安感到焦虑忧愁。

1972年1月3日,周一

昨天晚上辛兴华外出归来后,因未给连里领导弄到杂技票,引起指导员不满。今天早习时指导员便大声指责了一些人的缺点错误。含沙射影,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部队兴冲冲地集合在操场,准备观看朝鲜彩色故事片“摘苹果的时候”,但在操场刚坐下团里就下令停映,不知是什么原因?

今天上午坏消息传来了:昨天下午我团有四名连长同坐九连一台黄河牌大卡车来西安开会,行至汉阴县时不慎翻车于汉江,二连、三连连长当场丧生,四连长重伤,还有三人轻伤。怪不得昨晚电影停映了。这件事在人们心中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团领导很伤脑筋。因为事故的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连里领导禁止我们议论此事。

今天照常工作。明天先去团卫生队把鼻子检查一下。

晚七点钟左右,部队集合看电影“奇袭”。此片早已看过,我们都不想去,但指导员见我班没人去看电影,抓住班长,两人大吵一通。指导员大发雷霆,班长只好气冲冲地赶着我们去了。

到了操场才知道,这场电影还是37中和友邻部队的友谊招待呢。从旁边坐的37中学生那里我才知道,原先的37中已成了一个塑料制品厂,长红路小学(原来的西安市第一保育小学)改成现在的37中,带一个附属小学。

1972年1月4日,周二

今天是我参军一周年纪念日。回忆起这个令我终生难忘的日子,心绪难平。可叹的是我算计这一年来的收获实在是令人惭愧。在新的一年我该怎么办呢?还是认真读书学习,趁着大好年华,求知欲强,记忆力好,赶快将知识的海洋向头脑里灌注。现在的问题是学什么好呢?

昨晚看电影回来后,指导员又突然来了个全连点名,并指出几点他不能容忍的现象:第一是有人看“不好”的小说;第二是集体活动必须无条件参加。他这是有所指啊。

下午去卫生队看病一一鼻子堵不通气。走进陕师大校园,一年前我参军的情景历历在目。时间过得真快啊!充分利用时间,就等于长寿。尤其是在这青春时期,时间是多么宝贵啊!切莫虚度大好时光!

经检查我鼻子里有息肉,卫生队让我去三二三医院做手术。

晚饭后,我抄写了《巴甫洛夫遗书》。他说年青人要想在科学上取得成就,必须要有三个条件:连贯性、谦虚、热情。

张京本同学跑来找我,让我帮他在军人服务社买了点东西。

1972年1月9日,周日

昨天三班的朱XX和陈副连长吵架,挨了一个警告处分;今天晚上看电影时他又因为拿高凳子,不听劝阻,惹恼了连长、指导员,命令将他“禁闭”起来,害得我们排差点没看上新上映的阿尔巴尼亚故事片“脚印”。朱XX未免也太不识相了。

今天虽然是星期天,可是指导员却命令各班进行“集体活动”:包饺子。我偷偷地跑回家吃包子去了。

下午去任远家,任母说任远来信说麟游还未有召工信息。

又去田平家,田父给我看了杨延挺(同班同插队同学)给田平的一封信。杨延挺现在兰州人民广播电台站岗值勤。

下午六点回到连队,有几个伙计告诉我,因为我没有参加包饺子活动,使指导员大为光火,竟然放言说要用纪律制裁。真是至于吗?!

昨天去三二三医院做了鼻息肉手术。很不舒服。

1972年1月10日,周一

早饭后,集合上车前往陕师大。今天全团驻西安部队和有关单位在师大联合教室为本月2号失事牺牲的两名连长开追悼会。二连长刘锦科系山东省人,1959年入伍,终年31岁;三连长粟申全系四川省人,1965年入伍,终年27岁。张副团长主持追悼会。部队、地方有关单位代表都致了悼词。

从师大回来连里就催着上班,我鼻子难受请了病假,在宿舍给杨延挺和小萍妹各写了一封信。

下午去卫生队取出鼻子里的纱条,又请了一天病假。

晚上开班会时,指导员跑来发表讲话,要我就昨天私自外出之事在班里作“深刻检查”,并且用纪律制裁进行威胁。我觉得自己在昨天的行动中又忘了现实生活中存在的“绝对的权威,无限的服从”这一重要现象了。

(未完待续)

荀路2019.3.20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