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三K党的沉浮(上)

黑人教堂爆炸案

2001年4月24日,美国阿拉巴马州伯明翰市法院。法庭上气氛凝重肃穆。本市的联邦检察官德戈·琼斯面对12位陪审员,强压激动地说:“女士们,先生们,很久很久了!37年前,差不多38年了!”

对托马斯·布兰顿涉嫌参予37年前的黑人教堂爆炸案的刑事审判,终于开始了。

1963年,美国几个落后的南方州,仍然依据历史上形成的法律,实行学校和公共设施的种族隔离。这一区域性的制度和生活方式,虽然已开始被联邦政府和南方黑人的觉醒反抗所打破。可是,那里的保守势力仍在竭力抵御这样的反抗,尤其是他们中的极端分子,主要是三K党组织的成员,企图用暴力抵挡种族平等的历史潮流。于是,在南方的两三个州,六十年代发生了一系列由仇恨驱动的暴力案件。伯明翰是阿拉巴马州的重要城市,黑人居民比较多。三K党分子多次在黑人教堂等地方引爆炸弹,以至于人们把“伯明翰(Birmingham)”叫做“爆明翰(Bomb_ingham)”。

美国南方宗教气氛浓厚。阿拉巴马州不论是黑人还是人,多数是基督教浸礼会的信徒。星期日早上,他们会领着自己的孩子上教堂。带孩子的家庭会早去一小时,为的是让孩子们在礼拜之前,可以参加一个小时的“周日学校”,那是牧师特意为孩子们开的圣经学习班。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伯明翰市第16街浸礼会教堂一一一个黑人社区教堂的地下室里,一颗炸弹轰然爆炸,炸死了四个黑人女孩:14岁的安迪·柯林斯、辛西亚·维斯丽、卡罗尔·罗伯逊和11岁的丹尼斯·麦克纳。教堂对面的商店里,一只钟在强震下停止摆动,记录下这个罪恶的时刻:1963年9月15日上午10点24分。

调查证明,这是有有人蓄意安放的炸弹。很快,就有证据指向当地活跃的三K党成员。这起罪案震动了全国。阿拉巴马州司法部、美国联邦调查局先后对此案展开了一系列调查。结果,联邦调查局却没有起诉被他们调查的四名嫌疑犯。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个案子没有直接证据,没有找到目击者和直接的物证,而只有一系列间接证据。仅仅依靠间接证据,要在法庭上定罪往往很难。关键是这样的证据必须能够说服陪审团。

根据美国的司法制度,在陪审团没有认定有罪之前,必须假定嫌疑犯无罪,必须保障他有受到公正审判的权利。法律要求对刑事指控的证据必须是合法取得的,并且是“超越合理的怀疑”的。这些证据必须确凿到能够说服陪审团所有的12名陪审员,达成一致意见才能定罪。只要有一票不同意,就不能认定被告有罪。

根据司法程序,这样的谋杀案件必须在本州审理,必须由当地居民担任陪审团成员。而当时在这几个保守的南方州,白人民众普遍赞同种族隔离,三K党组织在当地比较普遍。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直接证据,几乎可以预见无法得到陪审团一致的“有罪判定”。

就这样,虽然联邦调查局知道是谁干的,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和司法程序的限制下,却未能将罪犯绳之以法。可是,正是这四个黑人女孩的死,唤醒了南方白人的良知。在联邦政府和全国民众的谴责下,那些持有种族隔离观念的南方白人开始反省了。

这个罪案成了美国南方黑人民权运动的转折点,它使三K党这样的极端分子开始人心丧尽。与凶手的愿望恰好背道而驰,它不仅没有吓阻南方黑人对于平等和自由的追求,相反却促进了南方种族歧视保守势力的崩溃。一年以后,联邦参众两院通过了历史性的1964年民权法。美国南方持续了百年之久的种族隔离制度和对黑人的歧视立法被彻底废除了。

30多年过去了,伯明翰第16街教堂早已修复一新,看不出爆炸的痕迹。可是,除了四个女孩的亲人,还有更多的美国人没有忘记她们,没有忘记那起罪案。这个爆炸案和四个黑人女孩的被害,写进了学校的教科书,谱成了歌曲,几乎尽人皆知。电视上曾无数遍地播出一部叫《四个小女孩》的文献片。这部长达三个多小时的影片,记录了四个女孩如花一般的生命。影片把失去亲人之痛,无可回避地呈现在人们面前,时时提醒人们,她们死了,正义却还没有得到伸张。

阿拉巴马州的新任司法部长是新一代的本地白人。他说他在法学院读书时,读到这起爆炸案,就发誓要把凶手带上法庭。从他担任州司法部长那天起,每天上班时,他都要听一遍那首讲述四个女孩的歌,提醒自己,为四个女孩伸张正义是他的使命。

美国联邦调查局也没有忘记这个罪案。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怎样得到能够在法庭上说服陪审团的证据。多年来,调查在悄悄地进行着。早在1964年6月,联邦调查局的特工科尔文就伪装成一个卡车司机,租住在嫌疑犯布兰顿家厨房隔壁的公寓。科尔文在墙上安装了一个窃听器,把布兰顿在厨房里的讲话都录了下来。在这些录音讲话里,布兰顿向友人说,三K党有一个会议,是要商量怎样制作和安放炸弹。这段录音成为这次庭审中的主要证据。联邦调查局还策反了一名三K党分子作为内线,让他身藏微型录音机,录下布兰顿的一些讲话。

当证据逐渐收集起来的时候,时代也变了。出于种族偏见而诉诸暴力,伤害无辜,这是一种不可姑息的罪恶。这一点,已经成为美国南方所有人的共识。让制造黑人教堂爆炸案的罪犯到法庭上去面对正义的时候到了。1977年,案件发生14年之后,四名嫌疑犯中的首犯罗伯特·强布利斯首先被起诉,判定有罪。他在服刑八年后死于狱中。1994年,第二名嫌疑犯死于家中。

2001年春天,黑人教堂爆炸案的最后两名嫌疑犯的刑事案卷同时交到法庭。其中,71岁的巴比·切利在开庭的最后时刻被确认有精神问题,没有能力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依法延迟审判。而已62岁,在25岁时参与爆炸杀害四个黑人女孩的托马斯·布兰顿,终于被带到了法庭上。

2001年5月1日,陪审团宣布,布兰顿被判定有罪。根据阿拉巴马州的一项古老法律,法官判处布兰顿四重终身监禁。当年爆炸发生之后,在许多年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布兰顿出门时,即使不顺路也要绕到第16街,从那个黑人教堂前走过。现在,法官一声令下,他戴上手铐,终于踏上了他早就应该去的监狱的道路。

在宣判那天的法庭旁听席里,来了许多和当年四个女孩一样年龄的孩子,他们在家长和老师的带领下,来亲眼见证今天的历史。他们会记住检察官琼斯的话:“真是太迟了。人们说,正义的延迟就是正义的丧失。……在今天法庭判决的一瞬间,我不同意这个说法。迟来的正义还是正义,我们得到了它,就在今天,就在这里,伯明翰。”

37年多过去了,布兰顿终于被绳之以法,没有逃脱法律的惩罚。这就证明,整个社会对于受难者们恒久的纪念,以及对罪犯不懈地追究,表现了这个社会的每个有良知的人对罪恶的记忆力。只有这样的记忆力不衰退和不丧失,这个社会才可能有正义和公道。

美国阿拉巴马州对37年前的罪恶的审判,其意义在于它向全世界传递的信息,这就是检察官琼斯所说的:“披露真相永远不迟,治愈创伤永远不迟,要求一个罪犯承担罪责永远不迟!”

(任何社会都会有罪恶发生。人们怎样对待这些罪恶,社会怎样对待这些罪恶,标志着这个社会的集体良心状态。而对罪恶的集体记忆力,是这个社会之集体良心的第一指标。

容易遗忘罪恶的社会,必定会一再地姑息罪恶。一个遗忘和姑息罪恶的社会,必定走的是道德的下滑线。)

先把三K党的事放一放,说说上述案件中提到的“无罪推定”。这在西方的刑事诉讼中是个很重要的观念。这就是说,被告人在被法庭审判定罪前,都要首先假定他(她)无罪;而对其起诉的一方(原告)来说,必须运用证据证明被告人确实有罪。

长期以来,我们一旦看见有被告人被法警押上了审判席,总会下意识地认为,这小子犯罪了。既然如此,为什么假定他们无罪?现在对于此类人,官方的叫法是“犯罪嫌疑人”一一既不假定他有罪,也不假定他无罪。但在国人心里,对此总是不以为然,往往将“无罪推定”视为异类的西洋文化加以嘲讽。

可以想像到,西方法律人士也知道当被告人被押上法庭时,肯定总会有一些证据证明他有罪,或至少可以说他极可能有罪,但他们还要这么假定,而且在法律条文中就这么规定。为什么呢?

从许多司法实践中我们可以看出,西方人在打击刑事犯罪活动时,对被告人的个人权利受到侵害的可能性非常警惕。所以,当被告人还未被最终证明有罪时,他就得像其他人一样也有个人权利。而且,有时候还可能出现被告人被冤枉的情况,而这造成的损失往往是无法挽回的(比如人被处死后不能复活)。这样,在刑事官司的过程中,必须要设置制度来保障这些人的权利。这种制度之一就是“无罪推定”。许多法律问题都是制度选择的结果,它涉及价值观念,“无罪推定”的出发点就是价值选择一一保障个人权利。依此来看,我们可以认定,正是看重权利,所以西方的法律制度才有这一选择;如果看重义务,历史的事实也许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死灰复燃的三K党

三K党(ku Klux KIan,来自希腊语KykIos,意为“圈子”)是美国一个奉行白人至上主义的民间组织,也是美国种族主义的代表性组织。

三K党于1866年由美国南北战争中被击败的南方邦联军队的退伍老兵组成。在其发展初期,三K党的目标是在美国南方发展民主党的势力,并反对由联邦军队在南方强制实行的改善黑人待遇的政策。该组织经常通过暴力来达到目的。1871年,尤利西斯。格兰特总统强行取缔了这个组织。

1915年,退伍上校威廉。西蒙斯在亚特兰大重新打出三K党的旗号。这是一个营利性组织,其宗旨在于赢取白人新教徒对于黑人、犹太人、亚裔、天主教徒及其他移民的相对优势地位。尽管这个组织宣扬种族主义,并且实施私刑和其他暴力行为,却能公开活动,并且在1920年代的极盛时期拥有四百万成员。当时三K党的恐怖活动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们私设公堂,公开或秘密地杀害了九百多名黑人。在1930年代经济大萧条时期,该组织的发展也跌入低谷。二战后呈萎靡不振之势。

1970年代后,三K党在党魁“我们要武装起来”的号召下死灰复燃,在许多城镇建立军事训练基地,对党徒强化“游击战”之类的训练,并通过非法经营筹措经费购买武器武装党徒,甚至向军队渗透势力,相继在公众场合制造了数百起暴力流血事件。

三K党一般在夜晚活动:当夜幕笼罩,随着点点火光的移动,一队队男女高举着大喇叭和标语牌,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从四面八方走来。他们在空场地中央竖起一只巨大的十字架,浇上汽油点火焚烧,冲天的火光把漆黑的夜空照得通亮。这些人身穿白袍,头套面罩,顶着尖尖的白帽子。当火舌逐渐熄灭,黑暗中又响起了一片疯狂的嚎叫声:“绞死黑人!‘’”犹太人该死!“”白人万岁!“

这是一幅多么神秘恐怖的场景!这种场面本已绝迹多年,但从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又不断在美国各地出现,令当地黑人和其他少数民族居民心惊肉跳。人们忧心忡忡地看到,美国历史上古老而又肮脏的三K党又死灰复燃了。

新世纪初,美国密苏里州一场持续长达近七年的争执有了最终结局:三K党如愿以偿地以合法身份加入了密苏里州“选择一条公路”计划。作为回报,还将在公路旁树立一块标有三K党标志的招牌以“表扬他们的辛苦”。

密苏里州“选择一条公路”计划相当于一种赞助性的公路认养制度。按照该州规定,允许个人或民间团体赞助公路保养维护活动,作为奖励,允许他们在路旁树立自己的标志牌。三K党看中的是圣路易市区南面的55号公路。该公路因曾有一位白人妇女拒绝与黑人同车而闻名。1994年5月,三K党承搅了该公路一英里(1.6公里)地段的保养工作并树立了三K党的招牌。此举立即遭到当地公众抗议,要求取消三K党参加公路保养的资格。三K党树立的招牌也屡遭破坏。然而在当地法庭诉讼中,三K党竟然以言论自由而胜诉。

随后,密苏里州首席检察官向联邦最高法院上诉,并获得28个州的联名支持。2001年3月5日,最高法院拒不受理密苏里州的上诉,宣称“三K党跟任何人一样,可以在公路上捡垃圾。不能因为与他们立场不同而加以惩罚。”

消息传开后,三K党徒大呼胜利。美国三K党主席托马斯说:“这正是我一开始就预料到的。”当地一些公众则不无忧虑地说:“我们仿佛又看到了父辈被杀害、被强奸的情景。”

现在的三K党还企图通过投票选举来掌握权力,推行种族歧视政策。三K党“骑士派”的大头目唐。布莱克一本正经地竞选过伯明翰市的市长。“骑士派”另一个大头目、美国白人促进会的头子戴维。杜克也曾纠集了一些支持者,宣布竞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他的竞选纲领之一就是要停止执行反种族歧视的政策。

十多年前的一次民意调查显示,美国居然有10%的人表示对三K党持“好感”,这一比例比上世纪60年代有明显提高。这就为三K党的发展提供了社会基础。

如今的三K党非常重视宣传工作,经常在青少年夜间聚集的场所用摇滚音乐演唱种族歧视歌曲,向学校和公园散发“无形帝国”荣耀的宣传品,强化青少年“爱国就要恨黑鬼”、“维护无形帝国的荣耀”等种族主义观念。由于三K党大肆宣扬白人优越论,并披上了爱国主义和宗教信仰的外衣,因而对青少年具有一定的蛊惑性。虽然如今三K党的正式成员不足万人,但有一大批不谙世事的青少年组成了三K党的外围组织,有“白种雅安运动”、“浪漫暴力”、“白色骄傲”、“最后解决”等。三K党操纵、利用这批身穿奇装异服、脚蹬长筒皮靴的光头青少年,唆使他们去侮辱、威胁、殴打甚至杀害黑人、犹太人、拉丁裔、亚裔人和其他少数民族的人。

面对三K党的不法行为,美国执法当局难道放任不管吗?非也。美国政府对三K党的胡作非为一直釆取在法律范围内的打压措施的。请看下期文章。

荀路2019.10.16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