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克、乌兹别克与土库曼这三个“斯坦”都是由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共产党执政者“改名易帜”后继续长期执政,只是意识形态从马列主义变成了民族主义。其中哈萨克的纳扎尔巴耶夫算是比较开明的威权政治,其余两国的极权政治都比后期苏联(戈尔巴乔夫时代)更严重,尤其是土库曼甚至可以说不亚于斯大林时代。其地名的折腾也就仍然起劲。

我们先看看哈萨克斯坦。这个国家在剧变时经过了一轮改名潮,把诸如列宁斯克、切利诺格勒等一些有政治含义的地名改掉了。一些与红色意识形态无关的俄语和斯拉夫语地名,当时也换了新的哈语地名,如舍甫琴科(沙俄时期乌克兰自由派诗人舍甫琴科当年的流放地,现为石油工业中心与省会)改名阿克套(哈语“白山”)、古里耶夫(里海港口,省会)改名阿特劳。

但对于哈萨克北部大量俄族居民为主的重要城市,这样统一改名易引起反感。老谋深算的纳扎尔巴耶夫后来采用了更为“温柔”的办法推行“哈萨克化”,即在以后的20年间,随着人口中哈族比重的增加,不动声色地用哈萨克语地名陆续替换(而非一次同时替换)了所有比较重要的(包括省会与人口十万以上的城市)俄语地名,其方式也不是完全另外起名,而是吸收原俄语地名的音素,改变拼读、替换后缀、缩减音节,几乎变成另一个词,而且同步进入国际通用外语地图,这样就不是“改语不改名”,而是真正的改名,只是与原名还有点藕断丝连而已。如:

阿克纠宾斯克——阿克托别

乌斯季卡门诺哥尔斯克——厄斯克门

塞米巴拉金斯克——塞米伊

科克切塔夫——科克舍套

乌拉尔斯克——奥拉尔

等等。

从“白坟”到努尔苏丹

今天的哈萨克斯坦新首都努尔苏丹最典型地体现了纳扎尔巴耶夫的这种思路。两百年前,这里原是草原上的几个坟包,地名阿克莫拉就是哈萨克语“白坟”之意。

1830年一群俄国哥萨克在此修了一座壁垒,就用当地地名称为阿克莫利。两年后它获得城镇地位,加上俄语后缀改称阿克莫林斯克。到19世纪末它已经发展成北哈萨克草原的新设州府。20世纪50年代末,赫鲁晓夫发动“大垦荒运动”,肖洛霍夫的名著《被开垦的处女地》讲的就是以此为背景的故事。北哈萨克草原当时是“大垦荒”的中心,阿克莫林斯克也因此改名“处女地之城”,即切利诺格勒。苏联解体时,这里在第一时间就恢复了原名阿克莫林斯克,不久又恢复本地语言命名,在1992年重新称为阿克莫拉。

到这时为止,做了一个多世纪省会的此城仍几乎是个俄罗斯城市。

由于苏联时期的饥荒、镇压和移民,哈萨克这个加盟共和国在几十年中哈萨克族人口减少,而俄罗斯及欧俄各族移民剧增。到苏联解体时,俄罗斯族已经是哈萨克加盟共和国人口的老大,比哈萨克族人多了不少。尤其是北哈萨克更几乎是俄罗斯和欧俄移民的天下。

哈萨克幅员广大的版图,中部大多为人烟稀少的沙漠,人口较密地区都分布在沿边一圈,其中西南边哈萨克人最集中,北边则是俄罗斯族地区,与俄罗斯联邦紧密相连,与哈萨克其他地区却远隔大片沙漠。这对于哈萨克斯坦建成以哈族为主体的民族国家极为不利。于是哈总统努尔苏丹. 纳扎尔巴耶夫便提出把首都从南部的阿拉木图迁到北方的阿克莫拉,其实就是要借迁都来增加北方哈族人口,使北方地区“哈萨克化”。

1997年哈萨克斯坦正式迁都,但阿克莫拉这个“白坟”作为首都名称不好听,于是1998年,该城又改名阿斯塔纳,哈语就是“首都”之意。经过20年大规模建设和移民,该城已经变成一座充满五光十色新潮建筑和摩天大楼的中亚最现代化城市,人口暴增至一百多万,而且哈族占了绝对优势。纳扎尔巴耶夫的愿望实现了。

2019年3月,已经执政30多年的老总统拒绝了臣民要求他终身任职的“心愿”,辞职让位。新总统上任后不久就宣布,为了纪念老总统的功绩,首都阿斯塔纳再改名“努尔苏丹”,这是老总统之名,而且是纯粹的哈萨克名,不像他的姓还有个“-耶夫”的俄语后缀。这样,这座建城才一百多年的城市已经改名7次,其中苏联解体后28年内就改了3次名:

阿克莫拉-阿克莫利-阿克莫林斯克-切利诺格勒-阿克莫林斯克-阿克莫拉-阿斯塔纳-努尔苏丹

江布尔——怛罗斯

这种情况当然比较少见。事实上,苏联解体前后的改名通常是把苏共名人“以人名城”的恢复旧名。如果在俄罗斯,这也就一改到位了。但是在中亚,改3次很稀罕,改两次的却并不少。往往第一次改回旧称后还是俄语地名,独立后强调土著民族本位,就要再改一次变成土著地名。或者反过来,第一次改名就是同一名词由俄语“译”为土著语,后来觉得词义有问题,再改成土著语的另一个名称。

后者例如今天哈萨克的塔拉斯。苏联时期这个省会已经由奥利耶-阿塔到米尔佐扬再到江布尔,改过两次名了。江布尔即加姆布尔. 贾巴耶夫,是个哈萨克民间的百岁老艺人,其故事与我国1950年代非常出名的“库尔班吐鲁木见到了毛主席”如出一辙。

据说江布尔写过不少歌颂苏联和斯大林的民歌,1945年去世前得过斯大林奖金。但是苏联解体后有人揭出“真相”,说他是俄罗斯诗人谢苗诺夫奉党的指令捉刀代笔捧出来的。

当时苏共哈萨克第一书记米尔佐扬安排,请集体农庄主席找个少数民族老人唱颂歌,唯一条件就是必须穷人出身,结果找到这个老人,给他配了一群诗人“秘书”,以他的名义发表了那些颂歌。不久米尔佐扬变成“人民的敌人”而死于非命,但他树起来的这个“人民歌手”却继续走红,米尔佐扬市就这样变成了江布尔市。

哈萨克斯坦独立后,最初只是把俄语拼读的江布尔改成了哈萨克语拼读的加姆布尔。“文化名人”不多的哈萨克,在1995-1996年还纪念过他逝世50年和诞辰150年。但真相出来后就有了改名之议。1997年,该市终于再次改名塔拉斯,也就是她在古代最早的名称、中国古籍中的“怛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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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秦川雁塔 公众号

2019-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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