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13日,在中国东北沈阳市的一家医院里,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刘晓波在安全人员紧密监视下去世,享年六十一岁。此前,他患晚期肝癌,但被中国当局拒绝出国治疗。自纳粹德国时代以来,刘晓波成为第一位死于监禁的诺贝尔奖得主,而1935年的受害者是卡尔·冯·奥西耶茨基,他在纳粹集中营被关押多年获释后也一直受到监视。

刘晓波在1989年6月的天安门广场学生抗议运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当时抗议者们被政府军队清除广场而导致流血事件,此后他被监禁了一年半。 1996年,刘先生因为天安门广场抗议运动的受害们呼吁等言论被关入中国东北的劳教所三年,在那里他被允许与诗人刘霞结婚,并于1999年获释。

刘晓波有一个梦想:实现民主以使中国每个人都拥有自由和尊严。

刘晓波继续在中国争取民主,与其他知识分子一同起草了〈零八宪章〉(一份呼吁结束一党专制并引入多党民主制的宣言)后被捕,2009年被判处长达十一年的监禁。他在2009年12月的审判中宣读了一份声明,其中写道:

我没有敌人,也没有仇恨。所有监控过我、捉捕过我、审讯过我的警察,起诉过我的检察官,判决过我的法官,都不是我的敌人。……仇恨会腐蚀一个人的智慧和良知,敌人意识将毒化一个民族的精神,煽动起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毁掉一个社会的宽容和人性,阻碍一个国家走向自由民主的进程。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够超越个人的遭遇来看待国家的发展和社会的变化,以最大的善意对待政权的敌意,以爱化解恨。

次年9月25-30日,国际笔会第七十六届代表大会由日本笔会在东京主办,来自九十多个笔会的作家聚集在那里讨论“环境与文学 ——言语能做些什么?”我们代表了那些为表达自己的想法而被威胁、监禁和杀害的作家。其中,维吾尔作家、《野鸽子》作者亚辛是第一位在会议上怀念的人。2004年,亚辛在《喀什文学》杂志上发表寓言故事《野鸽子》后被捕。在那个政治寓言中,一只野鸽子被人类捕获并被关在笼子里,它渴望自由,最终宁死也不愿被囚禁。发表故事的那一期刊物被禁止流传,《野鸽子》在中国仍然遭禁。2005年2月,亚辛经不获准聘请律师的秘密审判,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巴楚县人民法院,被加以煽动维吾尔分离主义的罪名,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在会议上,亚辛的《野鸽子》被配以日本著名漫画家的插图朗诵。

那届大会随后最受欢迎的人就是刘晓波。在分组会议上,我提议笔会大家庭为刘晓波争取诺贝尔和平奖,因为我认为他对中国民主改革的巨大贡献是无价之宝。我和独立中文笔会的廖天琪女士、王进忠等其他同事一起,建议国际笔会代表们前往东京的中国大使馆,递交国际笔会所有与会者签署要求释放刘晓波的声明。

刘晓波因“争取和维护中国基本人权所进行的的长期的、非暴力的努力”,获2010年诺贝尔和平奖,但他未被允许前往挪威受奖,挪威诺贝尔委员会象征性地为刘晓波留下了一把空椅子。我是被邀请参加在奥斯陆举行的诺贝尔和平奖颁奖典礼的笔会成员之一。

虽然刘晓波的梦想还有待实现,但他“没有敌人,也没有仇恨”的遗产已经在我们大家心中分享。

2017年初,独立中文笔会的张裕博士和我同意召开一次会议,专门讨论刘晓波博士和伊力哈木·土赫提博士的共性。2017年8月28-30日,在瑞典马尔默举办了主题为《寻求共识空间——没有敌人,也没有仇恨》的国际会议,由“四笔会平台”(FPP)组织——该平台由独立中国笔会,维吾尔笔会、西藏流亡作家笔会和瑞典笔会建立,致力于以和平民主的方式解决中国各民族问题,尤其关注汉人、维吾尔人,藏人和蒙人知识分子的基本人权问题,包括在国内外的作家、记者、翻译、学者、出版商、教师、艺术家和其他文化工作者。就我们的共识价值而言,对话是种族紧张局势中唯一的前进方向。六十多位嘉宾参加了此次会议,包括2003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伊朗人权律师希林·伊巴迪(Shirin Ebadi),瑞典前国会议员约然·林德布劳德(Göran Lindblad),日本前“日本支持刘晓波国会议员联盟”会长牧野圣修(Seishu Makino),瑞典文学院院士克拉斯·厄斯特格林(Klas Östergren),以及国际笔会四位负责人——副会长乔安尼·利多姆-阿克曼(Joanne Leedom-Ackerman )和崛武昭(Hori Takeaki),司库、芬兰笔会前会长贾科·汤提(Jarkko Tontti),和平委员会主席、斯洛文尼亚笔会前会长马瑞安·斯特罗安(Marjan Strojan)。会议期间,将刘晓波纪念奖颁发给了伊巴迪、牧野圣修和利多姆-阿克曼,以表达对他们长期支持刘晓波的敬意。

在鼓励和平和民族理解方面,伊力哈木博士的“民族友好”和刘晓波博士的“没有敌人”观念深受欢迎,可以在最不可能的地方搭建桥梁。伊力哈木认为,需要存在一种“民族平等”和更“宽松的政治气氛”,使其被中国政府拒绝的民族和平共存和善治的思想成为共同的价值观和制度,将其视为汉族与维吾尔族人民之间文化和社会交流的平台。根据伊力哈木的说法,我们“不应该害怕纠纷和分歧,而应该是仇恨中保持沉默和怀疑。”

伊力哈木谴责导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不稳定的适得其反的政策。结果,他被加以“分裂国家罪”判处终身监禁。考虑到相似性,许多人担心伊力哈木可能被中国当局视为维吾尔的刘晓波加以摧毁。

中国当局未能充分保障宗教、语言和文化自由,不仅伤害维吾尔和其他中亚少数民族,而且还威胁到中国共产党自身的稳定和合法性。如果中国政府真的想要“坚持真理,修正错误”,那么就必须倾听民众的声音,好好听取他们的言论。

在种族紧张的情况下,对话是前进的唯一途径。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包括维吾尔人、藏人、蒙人和汉人在内的民族羣体由于缺乏相互理解而难以和平共处,越来越多的人被迫离开家园,流离失所或流亡。中国政府忽视了这个问题,使得现在情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糟。人们必须相互理解才能和平相处,这是现实。

刘晓波“没有敌人,也没有仇恨”,是他为和平找到共识的遗产,虽然他已经去世,但中国当局永远无法消灭他的精神。

凯撒·阿·厄兹匈(Kaiser A. ÖzHun)——瑞典籍维吾尔作家、艺术家、人类学博士;维吾尔笔会项目主任兼国际秘书、前会长。

(张裕 译自英文原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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