卲燕祥,我心上的一座丰碑

来源:光传媒
2020年8月3日0

卲燕祥兄走了,几月前,在流沙河灵堂,还读到他偕文秀写的挽辞,赞叹流沙河曾被断流,“却不动声色地静水深流,流向历史的远方流向星云流向千万读者心中”他这诗般语言和秀丽笔墨,反映出他心健笔健,来日一定还长,还可读到他赠的香港牛津版上那些奇瑰诗文,没想到,今天,黄一龙从深圳传来他驾鹤而去信息,我像被猛击一闷棍,闷在书房。

清醒后,赶快濡笔写下一副挽联从网上发出:

“冠盖滿京华,斯人独清纯

人生写败笔,遗世尽伤痕。“

当年百多万右派,唯他一人敢辑自已所有检讨类文字成册出版,命名《人生败笔》让当代与后世,认识纯真知识份子怎样在阿托尔斯泰说的:在三次碱水、三次血水与三次清水中历炼的惨酷。他不顾赤裸出自已受辱的历史,去印证历史的真实。

较早,我是从诗美印象他,然后,又从杂文感受其风骨。已是1980年代,曾彦修以严秀笔名在《人民日报》发脍炙人口的犀利杂文时,从《新民晚报》上,又读到燕祥写的;《谁来审查天安门》的杂文,当时,此文引起四川省作协那批作家诗人轰动,在游藜家茶话中,人们以此燕祥的杂文胆识为范,去怂恿流沙河别太潜藏自巳的幽默与笔锋,终于激他搗出心中块垒,著出以诗公、诗侯、诗伯等,去讽喻用爵祿式官本位薪俸,去套著精神产品作家分一级、二级的别扭,发在《文汇报、笔会》博得江南才俊赞赏。

我与流沙河从少年交到耄耋,知道他心上那杆文化天秤,多少人是称不出份量的,但他尊海外一人,是余光中,尊海内的呢?即邵燕祥。他是多次设家宴与盛馔优礼以敬此二公。尊重的不只他俩文格,更有人格。道德与文章,皆倾服也。

八九,六四后翌年,我出差住北京宣武门新华社招待所,听说燕祥还被缠在支持天安门学生的反省里,我摸到他虎枋桥宿舍去看望他。才知他们夫妻仍沉浸在哀伤学生以血荐轩辕的忠勇而遭血洗的哀愤中。而文秀嫂子,这位几十年在中央电台组持午间节目的老传媒人,她竟然从北京血洗天安门后第二天,就拒绝上班,这对江南夫妇,竟皆有燕赵侠士的硬骨头气质,令我肃然生敬。

归来,我将此凤骨转告流沙河,并告诉他:燕祥称道你,有“行文严谨”之语。沙河说:他有两事要谢燕祥,一是燕祥将《星星》某上书北京告御状,谓《星星》编得很右。其次是燕祥常邀他参加《诗刋》青春诗会,给文革后那批出道诗界的如顾城等,补诗文化课,自已也从年青人获得青春朝气的感应,并扩大了诗感。

那次,我向燕祥索要诗集,不久,他即寄来与杨宪益、黄苗子合出的《三家诗》我吃惊:燕祥的旧体诗,可同杨宪益先生这种大家比肩,流沙河获此诗集,也在茶座上吟诵,还题写在我扇面上。

记得此集里宪益先生某诗的金句,被普林斯顿大学余英时教授读到:“千年古国贫愚弱,一代新邦假大空”时,击节叹曰:这是要传世的呵!我读到燕祥在此集中的几首诗,认为也是有杜诗那诗史般价值:

万里风尘出四川,合当功业勒燕然。雷车初轧柏油路,风鹤长驱石景山。

瓦石昔曾干日寇,壶箪不复似当年。京华此夜无芦管,晓月卢沟听杜鹃。

将当年血洗天安门事件,作了谴责性记录。另首:看武夷山悬棺:

“生时天下怒能安,老去方知不朽难。欲使万民齐仰望,君身何不入悬棺!“

这是燕祥用诗的意象与杂文的锋利合铸的一首很少人望其项背的胆识与艺心合铸之作,仍是要传世的。

两年前,燕祥寄来他那本香港牛津版的诗作,将他从赠李慎之到吴祖光,写赵紫阳到刘宾雁、胡绩伟等的诗尽公开面世,恰是这些不能在专制禁声下发表的诗,读得我热泪盈眶,击节长啸。请看:悼赵紫阳

死去方能获自由,从今天地一沙鸥。何年史笔书真象,几省农民得小休。

三岛臣民多负义,九州同志易成仇。都门剩有伊夫堡,开放观光好创收。

一死仍然不自由,雌黄涂抹乱春秋。忆君身戴千钧锁,令我心轻万户侯。

堪叹唇亡连齿落,可怜烂领并焦头。寒鸦阵阵斜阳外,羁老京华未首丘。

(注:伊夫堡,囚基督山监狱。三岛句,指二战后邱吉尔落选,英国人是‘忘恩负义的民族’)

读到“九洲同志易成仇”之句,其沉痛何其深邃,愤慨何其刚烈呵!

我吟到他写吴祖光开篇即:“满怀忧愤满头霜,大丈夫谁吴祖光。”吴先生生前在全国政协会上,一句“我明日发言题目:批毛贼”吓得王蒙翌日组织消防队扑灭这火。而当年毛泽东那首词:沁园春,是吴先生任《新民报》副刊主编,从邵力子处手抄来发表,使国统区才初识毛匪会写诗,开了眼界,打了广告。但11年后,毛泽东打吴祖光为右派,文化部有官逼其妻新凤霞离婚不从,也打成右派还打成残废,家与国全受大难,他能不忧愤批毛贼吗?燕祥以“大丈夫”赞吴祖光,正是这世上太多小爬虫、小犬儒与小马屁虫的繁盛,一新人耳目之诗语呵!

燕祥祖籍淅江萧山,生于北平。14岁便在《大公报》吴小如编的副刋上发表诗,同田家英(曾正昌)14岁即在成都报刋声名大躁同类。他们皆属少共,误入民主之门进了挂民主招牌实专制黑店而误了才华。由此逆淘汰机制,如燕祥等英才、高才与雄才,中共那党史翻开,真是70加29年的不断焚书坑儒的历史,当前,仍在坑清华教授许章润这种精英,他们真是红色魔怪最恐怖的黑帮。

3年前燕祥入蜀小憩成都两日,读了我赠他写我亲历的少年劳教被饿死数千于峨边大堡的《坑孩记》他叹息对我说:这真实的史事,读得人惊心动魄,还需去虚构什么文艺故事,真实史亊比虚构的生动多了。

他的话,鼓励我以后写了几部记历史的小册子,我等历史的证人,能将真实历史故事带入棺去,让胡编的中国故事去支撑其虚假的伟光正,并一代代欺骗下去吗?当前,洞穿了中共本相、本色与本质的美国人,将中共堆垒的一切假,正作彻底地揭露与掀开,那些造假的妖言妖人金灿荣、胡锡进等,他们的末日已到,历史毕竟要返朴归真呵!

作者:曾伯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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