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谷商业街的门店百分之九十都是关闭的。剩下的百分之十门店,虽然开着,服务员却无所事事。有的店里店员甚至在门口跳溜溜球,或者排队跳舞玩耍。问店员店里面的情况,她们基本都不关心,店面有没有顾客、赚不赚钱都是老板的事情——这种回答很常见。

我来这里是据说这边有租户聚集抗议要求减免租金。打听一下,果然碰见要准备退租的租户。我问她们为什么要退租,女营业员大声喊叫:”要活不下去了呀,都要死了呀!”旁边的男店员说三个门店亏了几十万。

我那天回去把他们的录音发到了微信群里,没有多少回应。我不知道是否因为还不够冲击人心有关。当天网上被广泛转载的是一个卖女的视频和照片。反伦理卖儿女、死亡这种极端残忍的事情在中国正在上演。那么亏钱亏几十万,确实比不得什么。微信的舆论风一直在比惨的哭嚎模式,我一直希望画风能改进点,进入到解决问题的阶段。

我想继续关注,因为店员那句大喊让我听出了生死厮杀的味道。关于生死的优先权,正在这里没有任何秩序的进行,就像动物世界,非常残酷。我想他们朝店主要求免租是理由不充分的,店主没有过错。真正的过错方和责任方都是政府。一是过错:政府隐瞒疫情真相,二是封城的命令一旦发出,政府就应该承担损失补贴。但现在不管是赔偿金还是补贴金,都连个影儿都没有。我打算把自己的这个分析和店主分享。

第二天早上,我又来到了光谷商业街,楼上楼下全部转了一圈,开门的店铺增加了几个,游人也增加。不过是闲逛的情侣,没有真正的购物者。

碰见要撤走的租户,两家都是欲哭无泪状。他们细数自己的投资:几个月房屋租金亏几十万。加上压货成本,已经无力维系。目前商业街客流量几乎为零,而且这趋势看起来今年都这样了。所以一个店家说从2019年6月到现在,基本没有赚钱,现在免一年租金也不开了,他要求房东退还1月23日至今的租金。

我和第一家谈到了有没有想过和政府索赔,他们把我轰出来了。我现在最怕别人问我,你是谁,参活我们的事,一说到政府的欺骗,就极其敏感,我就变得不受欢迎了。第二家我把自己的想法,两点:索赔和补贴要求提出来,老板还算开明,说我说的有道理,没有直接轰赶,说和政府没有理可讲的,他还有老婆孩子。他说只要退还三个月租金就行。其他的他不指望。我想这有点想要同情和怜悯,说这不行吧!但改变他们、或者说”启蒙”,不过是自己的一腔情愿。

今天,我再想这回事,我心想,如果中国人现在都靠权力活着(其实是配合作恶),那么分的少的要分的多的匀些出来,也很难说这不是一种掺杂着劣质的公平,这可能也是公平的一种。对他们来说,更加实际。只是房东如果退还了,房东就得找政府了。这样子这件事情房东会让自己面临租户也不愿意的处境吗?我不知道。房东如果也认为需要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那么不去管批这些”闹事者”就很可能是他们眼里的正确答案了。

这样,这些亏死的商户注定是无功之闹了,他们比起房东还是弱势点呢。不过,一个租户说:”我们全体搬走,让房东另寻出处吧”!我想,长远得看这里注定是要荒凉和衰落了。但是谁管长远?官员的眼光连明天都不愿意有。在一个公有的国家,公共的空间恰恰是人人来踩上一脚、掳掠殆尽的空间。

我想政府为什么不愿意补贴这些受损失的人,会不会是没钱呢?所以我有点无望地在光谷商业街转着,无望地离开那里。

在回去经过江汉街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去再看看这边的商户开门了吗?

没想到这边正在全面”改造”,广告牌被拆下放在地上,一个星期前还十分平整坚固的地面被挖掘机铿铿铿地凿下去。我顿时感到十分气愤了,政府没有钱补贴民众,但是有钱来挖好好的地面,拆掉好好的广告牌,在本已经很漂亮的外墙上继续添加色彩!而这样,这里的店面要继续关三个月。

还是熟悉的味道,打造虚假的城市形象,不惜牺牲民众的基本权益。

这里要改造成”世界级”的,一个工人说。他也说不清什么是世界级的。我问一个人说你觉得你这工作有意义吗?他说他是一个打工的。

我问周边的店员,这样子你们的店还能开吗?他们说他们管不上这些。还是一样的回答。

我想,在民众权益的保障上,只有政府想不想的问题,而没有能不能的问题。我想到所有网络舆论上、政府官员的摆拍上,都有感谢武汉人民、感谢武汉、加油武汉的声音,但是在武汉人真正的损失上,确实实实在在的一个子儿都舍不得花。

其实,我已经觉得不可救药了。对于这样一个彻底腐朽的政府,再多的呼吁不过是在指望他们的施舍。如果他们本身就是问题,当然他们无法解决问题。甚至他们要解决一切提出问题者。

就只有让这个制度灭亡,让昏庸者承担责任,才有公义能够显现。这是这个国家的希望所在。

原载:王剑虹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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