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看到正在铺设管线。看不到头一条粗黄管和一条比较细的黑管在地面进行连接,旁边已经挖好沟。我猜想可能就是媒体一直炒作的「西气东输」工程吧。那工程把新疆塔里木盆地的天然气通过四千公里管道输往上海,年输气一百二十亿立方米。整个工程投资一千四百多亿。当年的总理朱镕基称「拉开了西部大开发的序幕」,新疆人却说是西部大掠夺。

路过尉犁县城的农贸市场停车买水果。同车的回族朋友不想从河南人那里买,但是走遍市场全是河南人,也只好买了。

这条去若羌的路十年前走过一次。那时是土路,一路风沙遮天蔽日,没有人烟,有的路段让我感觉如同在月球行驶。塔里木河与车尔臣河两条内陆河的尾闾交汇在一起,断流的塔里木河无水可流,车尔臣河则渗入地下,形成的巨大湿地。记得那时我看到的是世界最大的平面。环顾三百六十度没有一点起伏,平齐的地平线形成和天一样大的圆面。那时光脚走上那个平面,盐碱土壤的硬壳随着脚踩破开,硬壳下的松土散发着大河消逝的湿气,脚的感受如同植物的根扎进蕴含养分的土壤。不过这次看到的塔里木河,水却几乎是满的,透过芦苇在路边时隐时现。今年雨大,加上秋天农田不需要灌溉,可能是水能流下来的原因吧。

河边废弃的一个村庄如同风景画一样,典型的田园风光。然而村子已空,人都搬走。停车休息,我独自沿河走了一段。周围安静,只能听到虫鸣鸟叫,还有微风拂动植物枝叶。河水平平流淌,一点声音没有。村里房屋还算完整,房顶木料都没被拆,窗框钉的塑料布也有残留,看来搬走时间不是很长。不过很多房子墙上能看到文革时期的毛泽东语录,有汉文,也有新维文,似乎又是几十年没人住。时间已经凝结。

随后行驶了很长一段路全无人烟。刚修好的柏油路车速可以达到很高。当年我在这里走过一条时有时无,延伸上百公里的红砖路,当时惊讶怎么会在如同月球的环境冒出一条用一块块立起红砖拼成的路?感觉是奇迹。现在那红砖路还剩一小段,竖着的一块碑上刻着「世界上最长的砖砌公路」。从碑铭得知,红砖路是一九六六年到一九六八年由北京到新疆的知识青年用八千多万块红砖铺成的。现在只保留了五公里作为纪念。现在红砖路消失了,历史也只剩那几个文字。当年这里的千百北京知青的命运,已经完全无从寻觅。

中午到达若羌——新疆的东南角,也是中国最大的县,有二十多万平方公里。修车时一个宁夏人过来攀谈。他长年在这收购瓜果,运往内地南方销售。旁边几个汉人正在用铁皮焊一条船,准备用于捕鱼。也许他们是受到了塔里木河终于来水的鼓舞吧。

若羌县城比十年前整个换了模样,盖了很多新建筑。街道拓得跟广场那么宽。真看出这里地皮多啊。

再往下就要翻越阿尔金山。山沟里的路大都被水冲坏,必须用四轮驱动才能通过。山口海拔四千米,覆盖着冰雪。碰到一个骑驴的汉人。小小毛驴,脖子上挂着个硕大红铃铛。骑驴汉人又瘦又小,头发蓬乱,皮肤黝黑。他是四川遂宁人,来这已经十几年,属于兵团三十六团,到山里放羊。从他身上,可以看到所谓的兵团不过是一群讨生活的农民。他们虽然被放进一个冠以军事化名称的体系,却不会有「兵」和「团」的意义。不过从另一个角度,又能看到这些汉族农民耐受苦难的能力多强,让人不可思议。他全部家当都在驴背上,走哪吃哪住哪。唯色从这个遂宁骑驴人的身上看到了未来的危险——惊叹说不定哪一天,西藏草原上可能全是这种四川汉人在放牧!

来源:R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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