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人民公园。

乌鲁木齐显得很脏。好在雪已经化了,否则黑色的雪会显得更脏。在乌鲁木齐,雪只有在刚下是白色的,两天过去满城煤烟中的灰就会让雪变灰,然后变黑。等到化雪时水蒸发了,煤灰留在地面,于是把全城染成黑的。无论多新的楼,每个窗台下面都有黑水流淌的痕迹,那都是被随化雪流下的煤灰染出来的。

一路上,出租车司机骂警察想方设法罚款,说他有一次超速三公里被罚了二百元。对新疆人来讲,高速公路限速一百二十公里等于不是高速路,因为其它公路都可以达到这种速度。

司机的老家是山东,他在伊犁出生长大,会维语。维吾尔人喜欢会讲维语的汉人。一般维族人卖肉不让汉人用手碰,嫌汉人脏,他却可以翻来翻去地挑选。买刀时,维族人开价三十元,他用汉话还价十元不给,改说维语还价,五元就给了。

虽然司机对新疆如此熟悉,但问他新疆自治区的政府主席是谁却不知道。按规定,新疆自治区主席必须由维族人当,一般没有实权。按司机的说法是政府主席没有用,不需要知道。他说新疆只有两个自治区主席曾经有过实权,一个是赛福鼎,一个是司马义·艾买提,后来都被中央调走架空了。当年中央指定铁穆尔替换司马义·艾买提当主席,新疆人大两次投票仍然选司马义,最后是中央把司马义调到北京,不能算新疆人了,铁穆尔才通过。

去阿克苏,飞的是螺旋桨式小飞机。即使在这种支线上,乘客也是汉人为主。我的邻座是一川妹,内江人,看上去像妓女,但不确定。她说从广州表妹那来,到阿克苏看姐姐。姐姐七八年前到阿克苏开服装店。这个川妹爱说话,却不爱读书,把她从小逃学当趣事说。她在家里逼迫下好不容易上完初中,从此就过到处跑的日子。川妹侧头打量我正在看的书——戈德斯坦写的《达赖喇嘛的困境》,然后说我不是来旅游的。问她认为我是干什么的?她说可能是开矿的。也许她认为达赖是一种矿?再问她是否知道达赖,回答很干脆——不知道。

飞过天山,从空中俯瞰,整个南疆充满浮尘。空中没有云,却看不到地面,视线都被浮尘遮挡了。报上说,十五年以来持续最长的浮尘天气已经结束,然而显然还没有。世上多数人只知道下雨、下雪,南疆还有一个词——下土。到处都是土,箱子往地上一放,立刻沾上一片土。放一会儿,摸一摸箱子表面,也会出现手印。

住进旅店。房间不隔音,隔壁房间吵。我去服务台交涉,服务员张口就说那边住的是维族,似乎不隔音不是因为房间,而是因为维族。在我要求下,把房间换到了走廊顶头,总算安静。阿克苏的旅馆几乎全是汉人经营,因为住旅馆的主要是出差者,以汉人为主。他们不住维吾尔人的旅馆,所以维吾尔人开旅馆挣不到钱。

吃饭时和一柯尔克孜族女子聊天。她是个民营图书公司的推销员,负责在阿克苏片发行辅助教材。她是“民考民”——即少数民族上少数民族语言的学校——但汉语说得标准,几乎听不出口音。她丈夫是维族。他们最初把孩子送进汉语学校读初中,到上高中时又把孩子转回了维语学校。原因是原来挺乖的儿子,进汉语学校后沾染不少坏毛病,如不尊敬老人、惟我独尊等。她说,以前中国有好传统,现在已经没有了。她儿子转回维族学校后改善很多,现在已经可以用维文写作文。

不过总体上,少数民族孩子“民考汉”——即少数民族上汉语学校——的更多。因为找工作的首要条件就是汉语水平,实行汉语考级已经几年。不少“民考民”因为汉语不好,找不到工作,大学等于白上。

记得北京语言大学一位教授当年曾就少数民族进行汉语考试向我征求意见,我说,如果将来少数民族找工作得拿着汉语级别证书,他们的状况会变得更差。教授认为,那是经济发展的必然。我请他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汉人在中国找工作得取决于日语水平考级,汉人会是什么感觉?少数民族在这方面是一样的心理,可不是仅用经济二字就能包容的。

来源:R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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