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忠信(前台湾革命党中央委员)

多谢,理事长,我刚刚看到昭南兄、George(乔治,张灿鍙)、吾尔开希先生、政论家保华、月清,还有很多朋友,很高兴,这样好了,我用北京话讲好了,让吾尔开希跟保华都听得懂。

1984年,就是台湾革命党建党的一年。我为什么印象特别深,不是我最近重新看了历史。若你在美国住很久,你会看《夜线新闻》(Nightline),主播Ted Koppel(泰·卡普)。有一天,他做了一个专题叫做《1984》。那时候我不知道《1984》这本书,我也没听过George Orwell(乔治。欧威尔)的另外一本叫做《动物农庄》(Animal Farm)。

其实这本书,就是预言当今的中国,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老大哥在看着你。可以说,1949年中国共产党建政以来至现此时,现在的控制,会是最严格的,透过科技,透过各种方式,将思想自由压到底。

今后我们若有跟很多翻墙来一些中国知识份子接触,跟他们谈过,可以了解这一切有多深入。所以,1984一方面是乔治。欧威尔写的一本经典,也是台湾革命党成立的一年。

我稍微简单来说,台湾革命党怎么会成立。那时候台湾独立建国联盟是主流,蔡同荣先生跟刚离席的陈南天先生是主流,但是那时候也有一个非主流,就是楚也。“楚也”的意义有两个说法,一是亡秦必楚,另一个是我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很勇,像西楚霸王项羽,就姑且这样讲。最后形成台独左派,并在那时和洛杉矶(Los Angeles)的许信良先生合作台湾革命党。1984离现在36年。我刚刚看了相片,我在国会主席后面,楚也的隔壁。36年前,台湾革命党刚起来的时候,大家都有绝对的意志,一起将中国国民党终结,绝对要打倒国民党,这是那时候海外的共识,但是要用暴力,非暴力,有各种方式,我倒想要深入了解。我想那时候的故事乔治很了解。

1980年那次绝食其实是我发起的,原因是施明德先生在三军总医院在绝食,当时郭雨新先生,在DC(Washington District of Columbia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也生病,施明德可能因为绝食而死。雷震是1979才过世的。从雷震先生到郭雨新到施明德先生的行动,给海外的知识份子很大的震撼,老臣凋谢,而我们年轻人还未有行动。

那时候我那时候还没30岁,我那时候比林飞帆先生还年轻,那时候大概27、8岁,郭倍宏跟我同年,也27、8岁。但是啊为什么要选绝食,为什么呢?

那时候爱尔兰共和军(Irish Republican Army),因为柴契尔夫人(Margaret Hilda Thatcher)不承认,所以就在监狱里面接力绝食,40天就死一个,40天就死一个。

我就提议说,欸,大家来绝食。上场容易退场难,这一大堆人南加州(Southern California)帮,许丕龙先生是现在总统蔡英文姊夫,江昭仪后来是立法委员,还有谢清志,还有昭南兄,还有杨嘉猷先生曾经选过台中县长。南加州一批人跟洪哲胜先生这批人汇合,在DC绝食一礼拜。那一个礼拜,我们互相规定说只能喝水,只能喝果汁,只能喝豆浆。所以我喝差不多一礼拜都喝新加坡罐头豆浆,直到现在我都没喝过豆浆。

好,进场容易退场难,以后各位要绝食,要计划如何好好退场。

1980年9月11日台湾革命党华盛顿国会山庄前声援施明德绝食第七天,后排左三为胡忠信。(胡忠信提供)

啊,死了,绝食七天大家要怎么活,不知道怎么办,退场难嘛,你要走退场机制嘛,不然你怎么下场,每天国民党都站在对面,北美事务协调委员会的车每天巡来巡去,我们在国民党后面那条街,刚好对面是联邦最高法院,在那边巡来巡去在那边照相,怎么退场?处理不好,那就会很难看。所以大家开会就说,先组一个台湾民主党迁党回台,跟台湾组党运动同时会师。

我在海外住15年,我绝对不会否定海外台湾人运动对台湾民主的贡献,不管是张灿鍙他所带领的台湾独立联盟,或是台湾革命党,或是《美丽岛周报》或是史明先生,我一生遇到好几个所谓的职业革命家、革命先锋队,Vanguard,我第一次遇到就是张灿鍙,第二个,许信良先生,第三,就是我们今天追思的楚也,第四,就是史明先生,如果没有这些职业革命家、革命先锋队带领,海外运动就是一个很温和运动。

但是我们也知道36年前,名字叫台湾革命党的,坦白说,只有名字是革命,最多这次的绝食,更没有做炸弹。

当时我去翻到切·格瓦拉(Che Guevara)跟卡斯楚(Fidel Alejandro Castro Ruz),就是跟卡斯楚去阿根廷去古巴的切·格瓦拉,他写很多本书,像《都市游击队手册》(Guerrilla Warfare),我把它和巴尤(Alberto Bayo y Giroud)的《都市游击队一五○问》(150 Questions for a Guerrilla)合为《都市游击手册》一书翻译,刊登到《美丽岛周报》,刊完要出书,但我们要回台湾了,那时候我还是学生,还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戴维斯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Davis)历史学系博士班读书,我不敢挂,挂我的名稳死的,许信良说挂我的名没关系,所以当时许信良还因为《都市游击手册》的译者挂名而被吴伯雄通缉,说在海外鼓动暴力革命,若照现在讲,就是恐怖分子。

以上的故事里面,我想大家都了解,从1950年代,或是说雷震开始,这有点远,台湾的民主历经了长期的奋斗,但是国外友人艾琳达(Linda Gail Arrigo)小姐跟已经过世的大鬍子先生Lynn Miles(梅心怡)所做的努力却很少人知道。那时候两个美国友人,艾琳达小姐跟Lynn Miles先生,每天晚上在FAPA(Formosan Association for Public Affairs台湾人公共事务会)办公室,做一整天的新闻发送。

那时候没有e-mail(电子邮件)也没有手机,他们就是一直用传真机在传,让全世界知道,让各国媒体知道,最后吸引很多记者来专访,便轰动一时,在海外非常轰动。中文英文报纸都有人来采访,我负责中文部份,艾琳达负责英文。我记得那个时候《美洲中国时报》,俞国基先生当总编辑,他也派人进来采访,场面轰动。

原来我们这些天龙国的人都是armchair revolution,摇椅上的革命家。

但就有一天,绝食事件过去以后,许信良先生来我家租个小公寓,他说我要回台湾去。我说你要回台湾干什么?你现在被通缉。他说,我要学艾奎诺(Benigno Simeon “Ninoy”Aquino,Jr.)闯关回去台湾牺牲来救施明德。我说:“兹事体大,欸,老兄不要开玩笑,这不是你能回去就能回去的。”我赶快把许丕龙先生找来。他离我家不远,差不多10分钟来,我们三个讨论,说这样不行不行。后来,推派了我,要我就回台湾到三军总医院劝施明德不要再绝食。

但那时那我也不能回台湾呀,于是这里有个案外案,我有个朋友在外交部档案看到我的信,我就打电话给我爸爸胡茂生说,“欸,爸爸,我要回来台湾了,但我上黑名单啦”,那时候吴祥辉先生不知道从哪里拿到名单,一百多个,我第13号,我还记得我第13号,我说我黑名单在这里,你拿去李登辉总统去查看看。去年(2019年)有一个中央研究院学者去查外交部档案,我爸爸用三张的信,楷书字迹工整写给李登辉总统说我儿子要回来了,我就想说,我爸爸没有受中文教育怎么可能楷书,可能口述叫人写给他签名,反正我爸爸写他的中文字也有罗马字,也有日语也有汉语那种,李登辉看到知道后,指派国家安全局去调查说到底我是怎样。

我有两个罪状,一:在海外跟许信良常在一起,陈昭南先生也是。第二:在海外写文章常常说郝柏村要政变。各位,到最后我有跟郝伯伯见面,我请问他:“郝伯伯你到底有要政变吗?”他说:“哈哈哈,哪有可能的事,我受美国教育,那都是你们党员给人家写的,绝对没有,我不会发动政变。”这是我亲自问他,他跟我说的话,所以政变之说是有夸大之嫌,这是我有问他的。

后来我回到台湾,法务部调查局来接我,因为我是专案嘛,他们就去接我。我就直奔三军总医院,施明德瘦到只有皮包骨,仅靠液体灌食。我跟他说,留得青山在,你跟海外合作要留个人。他说:“不行我一定要绝食!”后来真的继续绝食。

我把这些故事,陆陆续续没有那么系统地讲,就我记忆所及,就想说,在整个台湾民主运动里面,海外台湾人,从1950年代,到60年代,到70年代,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可惜没有人写,因为我是历史家,我一定会写,都记在我头脑里面,而且我有整套《美丽岛周报》杂志,是唯一在海外比较完整的,我刚好家里有一套《美丽岛周报》杂志,都有纪录,我要把它通通纪录整理。这一块肯定要。在这里面呢,洪哲胜先生绝对是一个人物。洪哲胜人格操守正直善良。是最大的特色。钱财非常清楚,公私分明。

各位知道我们台湾革命党在哪里开大会吗?中共第一次党员大会是1921年在上海市和浙江省嘉兴南湖的船上召开的。台湾革命党因为那时候洪哲胜跟黄再添先生他们需要经费,就去专门收购布鲁克林区(Brooklyn)最穷最髒最乱的黑人区,他们去收购改装再卖。结果这是我第一次,我没有种族歧视,我第一次进了非洲裔人的住宅。

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改变,那好像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勒斯登(Dresden)被炸完之后的那个埸景,我们在那边,二、三天大家躺在地板上面,我讲阿南(陈昭南)应该还记得躺在地板上开会。开会完是什么都忘掉,只是说决心终结国民党。所以,其实我从头到尾都终结国民党。我写《台湾之子》不是终结国民党吗?我跟陈水扁合作不是终结国民党吗?我从来没改变。后来的发展是另一回事,那留给历史评价。但是我们那一批知识分子理想性的人,不管是张灿鍙先生,不管是洪哲胜先生,还有辜宽敏先生也要肯定,还有包含黄彰辉先生,Shoki Coe,他1988年死前两个星期我跑去英国做口述历史,登在《太平洋时报》,最后把他一生写下来。

这些林林总总,那么多人,我觉得,应用这个机会,应该给他们应该有的历史地位,我会来完成。

最后我要回应,我回台以后我不知道洪哲胜先生做什么,原来有一位巴西的张胜凯先生继续透过他支援刘晓波先生,这伟大的情操,我非常佩服。为什么这样想?在座不知道会不会想说,台湾人为什么支持中国民主运动?当然要支持!台湾跟香港,我做个比喻,就像幕末的萨摩藩、长州藩一样。萨长联盟打倒幕末,今天中国就是幕末,就是幕府嘛,幕末在垮了嘛,习近平习皇帝嘛。我想他专制超过秦始皇了,应该叫科技皇,都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慧)嘛。中国的希望是在台湾跟香港,就像萨摩藩长州藩合作,萨长合作。The frontier strike the center,边陲撃打中央。

我讲我自己亲身经历,我曾经在民视主持两年节目《新闻大解读》,我谈文史很少谈政论。第一小时都找年轻人,第二小时我就谈台湾文史,谈完两年总共一千零八集。造成的影响不是内部,有许多中国内部的知识份子翻墙,翻到乌克兰翻到日本VPN(virtual private network虚拟私人网路)转来转去,然后到这边来看我的节目。后来我在民视节目停了,他们就把我一千零八集节目下载,做什么?到处继续重播。后来那我跟其中一些人联系上,他们现在发messenger,还有私讯跟我联络,我问他说为什么你对台湾的政论节目这么有兴趣?

他说,“胡大哥,你们台湾的民主运动,让我们中国知识份子,有立场的人,就好像在黑洞里面一个洞,暸望外面看到亮光。”

我说“你这个比喻真的好,太好了”。对抗中国,其实今天台湾为什么是香港的希望。今天我所认识的香港人,比如桑普,我曾经在我的节目邀请大量的香港知识份子上我的节目来。我们要跟香港的知识份子合作,共同击倒中国二千年历史上最专制的政权,也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专制的政权。这个希望,有它的历史传承。你看我当年在里面可能是最年轻的,那时我都不到三十岁。

好,我做结论。我读历史,历史是回顾过去,历史是要掌握现在,历史是要展望未来。我们今天在这里,就是进行现在与过去之间不断地对话。黄彰辉先生、或者是史明先生、或者是洪哲胜先生,往者已然,但他们的精神,容我引用《圣经》一句话,耶苏说的,一粒麦子死了掉在地,它会长出更多的麦子来。我相信台湾的民主深化不是到此为止。我完全同意李总统在他的遗言说的:“台湾民主要深化,台湾要团结”。所以容我引用康德(Immanuel Kant)这句话作为结论,康德他两句话我觉得他宛如在思考“人类的天然使命就是替下一代营造更美好的生活方式”,第二,“人类的天然使命就是追求永久和平,永久和平是理性的最高目标,也是有道德义务”。我相信我们坐在这边,洪哲胜先生所留下的资产告诉我们,我们有责任替下一代营造更美好的生活方式,我们有责任作出承诺,营造台湾,就像瑞士一样,营造台湾的永久和平,这个永久和平是理性的目标,也是最高义务,我相信洪哲胜先生他在天堂或天上,也应该会说:“没错!!”他也会同意我们的看法,谢谢各位。

2020年12月24日华人民主书院假台北市台大校友会馆主办之

《亡秦者,楚也》民运战士洪哲胜先生追思会上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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