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Z集团路线图

「替身」恢复后王锋才能查看央行前一段的内部信息,得知央行机房内发生过自杀爆炸,三人丧生,一个保安受了重伤,至今未查出同归于尽的攻击者真实身份。王锋心里当然清楚那是提前抹掉了自己在世上所有信息的丁大海,也因此知道央行内部不再有丁大海继续阻击。目前央行以人海方式排查AI芯片尽管慢,总是在逐步进展,总会有将AI芯片全部清光的一刻。若真是那时功亏一篑,石戈和丁大海就都白死了。出于别无他法,王锋采取了一个措施,并无把握是否会有效,但是事后看却可能促使北京发生了以往无法想象的政治变化。

出于阻止买地钱逃走,王锋将「替身」掌握的所有从国外调钱买地的账号公布于众,包括持有者姓名、买地的位置和面积、买地资金数、钱来自哪个银行等。王锋向公众表示,前面他用信息战手段锁死了这些账号,买地钱现在还在账户中,现在他失去了指挥信息战部队的权力,为了防止账号被解锁,只有将账号公布出来让人民监督。如果账号持有者的钱不是窃国所得,便无需逃,审查后便完璧归赵。然而谁若想跑,就是自证钱的来路不正,无须审查即可判定属于窃国所得。王锋让河南卫视专门开设一个频道,播放这些账户的实时状况,要求国库、海关、各级土地部门的工作人员和民众都参与监督,特别正告银行人员不得协助资金转到国外,否则一定会受审判!

若是只播放账号信息,不会有多少人看得懂或看得进,但是加上了曝光内幕的分析评论就不一样。账号持有人非富即贵,不是官员也是官员亲属。百姓好奇他们买地的关系网,使用的手段,与当地人发生什么冲突,再扯出他们如何发家、任职经历,现在住哪,房子什么样,自己或家人加入哪个外国籍等……都是「替身」通过长期追踪监控积累下的资料,以八卦的形式喂给名嘴在河南卫视上往外说,吸引了众多观众热情追看。

让王锋这么一弄,家族联盟原想先退款再补程序就有问题了,等于是在光天化日下供认钱不干净。上亿民众都在盯着,暗中进行肯定是瞒不住的。这种情况下,即使全部清除了AI芯片,也无法先退款了,总得走完合法程序才说得过去,那就至少得等到明年的人大会议,正式废除了土地私有化法后才能执行。因此,在此之前必须牢牢掌握政权,严密控制法律。问题是发展迅猛的层议制会不会在那之前就扩展成全国性政权,以国家和法律的名义宣布对买地款审查,要求国内银行执行和国外银行配合呢?那时合法性不在自己手中,或至少变得有争议,退款就可能继续耽搁下去,前途更加难卜。

原来指望的靠镇压现在已经指不上了。白冀武虽然还在军队的最高位置,王锋的乱军却使他的指挥陷入瘫痪。连空降兵都能降落到军委大厦,下面的各部队哪还敢相信命令是真是假,或是不敢执行,或是有了不执行的借口。即使白冀武改用不依赖网络的传统指挥方式,顶多能控制离北京近的部队,力量非常有限。这个变化决定了只能放弃强硬路线。

中共的路线又一次变化,首先表现在代表党内开明派的秦邦重新露面,强硬派的白冀武则被取消了列席政治局常委会资格。复出的秦邦迈出了一系列开明步骤,不但重新开通了互联网,还关掉了防火长城,允诺逐步开放言论自由,保证尊重法治,坚决谴责对河南发射导弹的行径,表示会以和平方式解决艾沙危机……只是他仍然否定关于Z计划的指控,表示土地买卖皆符合程序,对土地私有化的不同意见可以交由下次人大会议重新审议,党不会加以干涉。秦邦的复出,被国内外解读为中共对否定土地私有化的军人干政进行的拨乱反正。
秦邦在外的名声虽然不错,中共体制却耗光了续命资本。在土地私有化上的反复尤其可笑,公器私用暴露无遗。仅靠政治人物的开明形象不再是回春妙药,无法压过层议制的强劲生命力。家族联盟清楚这一点,让秦邦复出只能是当作前奏,还得推出一个国际社会认可、国内民意支持、政治正确又不会让家族联盟失去控制的体制,必须压得住层议制,才能在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旗号下,让家族联盟名正言顺地拿回进了国库的钱。

那能是什么体制呢?现成的只有代议制——也是西方社会最希望中国采纳的。会所董事会向家族联盟提出代议制转型,绝非是真要搞民主。董事会成员大都有在西方生活的经验,他们从近年各国的民主化看出,代议制完全可以为己所用,当成达到自己目的的手段。相比鲜有人知的层议制,国际社会会认为代议制国家权力天然地更有合法性,这是保证买地资金能够安全退回的关键所在。

然而这个转型必须快,目前的层议制只需从省委员会再延伸一层,组成国家委员会后,便可宣称接管全国政权,按眼下的发展势头,顶多再有几个月就能实现。而要把十四亿人的中国从一党制转成代议制,得做多少事,立多少法,解决多少麻烦……无论怎么快赶也少不了几年时间。若是国际社会在这之前认可了层议制,钱可就再也回不来了,因此必须快,一定要赶在层议制之前!

这个没人知道该怎么完成却又必须完成的任务被交给了蒋强。他当年读博士和出国访学是为自己的仕途镀金,学问虽已荒废,镀金所学与在中共权场几十年的浸淫相结合,这会儿正好用得上。家族需要的无非是尽可能快地给现有政权镀上一层代议制的金,只需变表面,给西方社会看。喜欢下围棋的蒋强对政治运作的兴趣在于设局。设局如同高手下围棋,从开始就得算出后面的棋路,步步走向设好的结局。中央办公厅处于中共核心的核心,蒋强目睹和参与过各种设局,但是跟这次都无法相比。

正当国际社会为中共重新转向开明松了一口气时,已经回到北京并且组建了自由民主党的鲁时加率先发难。他不像其他人那样赞美再度开明,而是质疑如此短的时间几次反复——难道中国人民是政权锅里的烙饼吗?随意翻个,任意摔打,昨天那样,今天这样,明天又是另一样,人民还能信什么?凭什么人民的命运被如此宰割戏弄?鲁时加的质疑点燃了舆论,支持与反对土地私有化的双方都被这种反复无常搞得气愤填膺,一块发作。在刚恢复的网络社交媒体上,对土地私有化的态度虽是尖锐对立,对当局反复不定的不满却一致。即使是赞成土地私有化的人也没有因为重获肯定而放心,会不会过几天又变了?

鲁时加发起了一个「不信」运动——号召参与者将自己社交媒体上的头像换上小臂交叉于胸前的个人照,立刻响应如云。被国际媒体报导后,连脸书、推特上的不少外国用户也换上这种头像表达支持。应鲁时加的要求,微信公司的技术人员查出换上「不信」头像的微信用户为一亿三千七百万五十五万四千人,每秒钟还在继续增加。这被鲁时加称作国民对政府的不信任投票,表示任何政府面对这么高的不信任都该下台。

世界时报总编发表署名文章,将「不信」运动归为「互联网式狂欢」,是网民的羊群效应,却不能说明民众对政府不信任。政府经过了人民代表的信任投票。即使不信任也得由人大按程序投票,选举新的政府。素有帮闲之名的世界时报总编冷嘲热讽,「所谓『不信』只是问题的一半,另一半是『信』。仅凭社交媒体的头像数量就让政府下台,却没有新的『信』取代旧的『不信』,难道要让国家陷入无政府?」这种说法不能说没有道理。解决这个问题当然不能靠中共豢养的人大投票,网上出现要求公决的呼声。这时世界时报总编立刻又算了一笔账,中国十二亿够资格的选民进行公决,需要百亿资金和至少两年的筹备,他调侃地问,有没有时间等?谁来出这笔钱?

民营企业家团体「吾久」协会这时站出,提出用抽样表决代替全民公决。吾久协会由上百位身价十亿以上的企业家组成,实力雄厚。协会聘请统计学家论证,如果系统抽样与分层抽样结合,抽样范围覆盖全国,随机性足够的话,只需二百万人投票,结果与全民公决比,代表性误差率不会大于百分之零点五。而考虑全民公决的实际操作误差率比抽样表决大很多,因此抽样表决与全民公决的总体准确性可视为等同。二百万人的表决只需一个月即可完成筹备,吾久协会愿意提供资金。

虽然抽样表决在政治正确上不如一人一票,操作优势却得到广泛赞成,连一向与民营企业家对立的毛派也接受。不管怎样比起空谈是进步。人们相信只要排除操纵,抽样表决的结果同样会是不信任当局。然而不信任又该怎么办,那才是关键的问题!

当局一直沉默,人们以为会像以前那样用拖字诀不了了之,谁都没想到总书记秦邦突然公开表态,同意举行抽样表决。尤其让人惊讶的是,秦邦还主动提出后续方案——这次的信任表决只针对政府总理,凡是不信任总理的投票者可以在现有四位副总理中选择一位。如果政府总理的信任票未达到百分之五十,便由得票最多的副总理接任。

人们一方面感到振奋,毕竟是中共执政以来第一次允许民间表决;一方面批评是换汤不换药,四位副总理与总理都是中共挑选的,换上谁没区别。要显示真正开明就得将选择开放到体制外,哪怕是象征性的。

说是象征性,是因为人们知道体制外不可能有人得到比副总理更多的票。不在于人品或能力,而是不为人知。即使看似名气不小的公知、学者或是反对派领袖,在现实社会中也限于很小的圈子。而抽样表决的分布面几乎与全民公决相等,小圈子远远覆盖不到。副总理却是天天被电视、广播、网络媒体报导,渗透社会所有的层次和角落。虽然知道名字不等于认可,但是人在投票时至少得先知道名字吧。仅此一条就让体制外的人只能当陪衬。

然而陪衬也有意义,在于开了这个口就能期待未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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