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波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后,地市两级国保两次联合行动,特地向我传达了领导的“三不许”政策:不许搞庆祝仪式和参加什么声援活动,不许评论《零八宪章》和刘晓波,不许接受海外媒体采访,违反了,就要对你采取强制措施。时间虽然快过去两个月了,但国保们“请问”我现在家庭具体住址的“关切”话语,以及他们射向我租住屋的窗户的鹰一般的目光,至今让我不敢忘记。

就在这段时间,网上出现了一个令国际社会颇为关注,令中国民众极为艳羡,令新华社等等十分尴尬的消息:10月21日,缅甸正式启用《缅甸联邦共和国宪法》确定的新国旗、新国徽,国歌保持不变。11月7日,缅甸将依据新宪法举行多党制全国大选,大选之后,释放21年来断续失去自由15年的反对派领袖、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昂山素季。其后,现军政府将向新政府移交国家权力。11月13日,这位缅甸全国民主联盟(民盟)总书记,缅甸女中豪杰、国母昂山素季重获自由。

国旗说易帜就易帜了,政体说多党制就多党制了,军队说国家化就国家化了,囚徒说释放就释放了,也没见不稳定,也没见没有某个党就没有新缅甸,更没见缅甸人民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缅甸领空天塌、缅甸国土地陷。

我等坐过牢的人都知道,同室牢友,包括隔壁犯人被释放了,其他囚徒都会无比羡慕而猫抓心般难过,心里恨不得这个即将走出监狱的不是这小子,而是自己。缅甸这个邻居自由了,身处大监狱的我等扒着铁窗看个新奇,看个热闹,不会像听歌敌台也会招来杀头之祸的文革期间那样,有什么顾虑。这不是进步,这只是松套,并且只是略微松了一点套子而已。

尽管有关昂山素季的消息绝大多数来自新华社,新华社又是如此的低调,但是,我还是看出了编辑的别有用心,看出了编辑的查边球。我还从昂山素季身上,从缅甸军政府身上,看出了不少与我所见所闻所想的事情似曾相识,甚至是如出一辙的、值得玩味的东西来。

最有趣的,莫过于昂山素季也是根正苗红的老干之后。昂山素姬的父亲昂山将军,参加过抗日战争,战后也参加了“解放战争”。不同之处仅在于,昂山在缅甸人民站起来之前,就被政敌指名道姓杀害,而我们的大多数政敌,乃至同志,甚而至于老干,是在建国后,被“错杀”于自己人之手。还有,昂山获得的荣誉要高得多,在缅甸国有“缅甸之父”之称。

也很相似的还有,昂山素季只不过时间早了一年而已,从不同的国家飞回祖国而已。1988年春夏之交,原本在英国读大学的昂山素姬回国——不是以访问学者身份,而是回国照看病重母亲。正好,由眼睛雪亮的“真正英雄”堕落为不明真相者的群众,他们在缅甸的首善之都广场举起了全盘西化旗帜,闹起了群体性事件,搞起了反革命动乱、暴乱。人民子弟兵的坦克向人民子弟压过来,人民子弟兵向人民子弟开枪。昂山素季也“不能对祖国所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虽然没有参加绝食,但当年8月26日,昂山素姬也在广场对民众发表演说。从这一天起,昂山素姬不再是一匹文坛什么马,只会“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他也说……不,是她也说,其实,她并不喜欢政治,她更想当作家,“但是,我参加了,就不能半途而废。”昂山素季的文学成就虽然不大,没当过什么笔会会长,但是,她的头上很快也有了官衔,比会长这样的民间组织会长官衔大多的官衔:自己组建的,缅甸全国民主联盟的总书记。这就远比写几篇文章造谣诽谤、煽动颠覆之类的罪恶还大,所以,接下来断断续,21年时间里,失去15年自由,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如此,他就辜负了军政府、独裁政府的特色桂冠。

作为麻烦制造者,昂山素季要出国过清净日子,也是很容易的。昂山素季的英籍先生阿里斯,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曾请求缅甸当局让自己去缅甸去看看妻子,但被缅方蛮横地拒绝了。这家伙毕竟是英帝国主义的公民,他又不是我们这里负罪潜逃的我们的“刘宾雁”、“郑义”之流,拒绝他来我们国家干干涉我们国家内政的勾当,义正词严。1999年3月27日,阿里斯患癌症在伦敦去世。军政府巴不得昂山素季去英国奔丧。但是,昂山素姬知道,自己一旦离开祖国,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她在日记中写道:“我的家庭的分离,是我争取一个自由的缅甸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所以,昂山素季20多年来,也是宁愿面对恐惧,宁愿坐牢,也绝不离开自己的祖国。

也是1989年的春夏之交,军政府以煽动骚乱为罪名,对昂山素姬实行软禁。是的,是软禁在家里,而不是“硬禁”在监狱里。军政府在1990年举行大选,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取得压倒性胜利,昂山素季理应出任国家总理。也是一年多以后的1991年,昂山素姬获得了崇高的诺贝尔和平奖。显然,也何其相似乃尔,昂山素季的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也是缅甸军政府,也是自己同文同种的地域意义上的“同胞”们殚精竭虑打造出来的。当年诺贝尔和平奖花落谁手,投下关键一票的,不是挪威人,而是国人。略有不同的是,昂山素季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不是因为写什么“七七宪章”、“八九宪章”,而是因为当选总理。

不是刚刚“审判”结束,不是面对法官,不是作为最后陈述,当然也不能由亲人拿去作为领取诺贝尔和平奖时的致辞,而是在刚刚释放之后,而是作为宣言,昂山素季对面前欢迎其重获自由的人群和远处观望着她的其他人说:我不恨军政府。从内容到形式,这句话都与我们耳熟能详,受到海内外不少人群起而攻之的另一句话“我没有敌人”高度一致。我不知道,“高度自治”直辖市下的《重庆晚报》将这句话写进标题,是有意识行为还是无意识行为,总之,怎么读,都有弦外之音的感觉,怎么读,都会油然发出会心微笑的反应。

不仅“歌颂”监狱,昂山素季甚至还歌颂看守:“我的性格决定了我不会憎恨任何人,我心中没有恨意。在我被限制人身自由的时候,负责看管我的人对我非常客气。我说的是事实,他们真的对我很客气,我会牢记这一点,感谢他们。”不知有一伙人看到这句话,会否有所反省。

新华网的有关报道也说:“昂山素季这个外表柔弱、身材单薄的女子,成了军政府最头疼的人物。她没有权力、没有金钱、没有官衔,却拥有了缅甸人民的心。”我们将这句话里面的国名、人名换过,可就很反动了。这是改革派在放风?在投石问路?在走渐进似道路?或者,这是党内右派的“指桑赞槐”?只好等待未来作出明确答复了。

我注意到,当年,昂山素季也没有能够去到奥斯陆亲自领取诺贝尔和平奖,而是由她的儿子代为领取的。但是,一个失去自由的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如果他的儿女还是个未成年人呢?可以由他的太太或先生代为领奖吗?或者说,监禁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的政府,会允许被监禁者的太太或先生代为领奖吗?

不管允许与否,这是衡量一个政权与当年的法西斯德国孰与相对文明的标尺。因为,当年,希特勒不管怎样,在奥西茨基领取诺贝尔和平奖之前,将奥西茨基释放了。三国行,必有我师焉,就看你面临的花岗岩脑袋有多硬,尤其是看你对自己手里的新式武器和军警有对大信心了。反正,没有在当年诺贝尔和平奖颁奖前夕释放昂山素季,军政府比法西斯德国还法西斯,这是没法漂白的了。

但是,军政府毕竟在这个时刻释放了昂山素季,并允许她的粉丝海外记者到她居住的湖边小屋欢迎她重获自由。缅甸军政府这样的行为,又竖起一个标尺:在从专制走向民主的道路上,作为高于这个标尺的,就比蕞尔小国的缅甸军政府文明、先进;低于这个标尺的,就没有蕞尔小国的缅甸军政府文明、先进。

我想,这是新华社等等也领教并表示谨遵与三光政策某些精神实质暗合神通的“三不许政策”的结果。所以,以新华社为老大的喉舌媒体,要么不提那个“犯罪分子”,要么就是高度一致的批倒批臭。宪法没有强迫我,也即说我没有义务与新华社保持高度一致,我往往对新华社批倒批臭的人却有好感。但是,写与新华社通稿口径不一样的文章有风险,有恐惧感。我也不愿意诽谤我心目中的好人,所以,我只好只写昂山素季。因为,新华社发表的对昂山素季的所有稿件,都是称赞有加,与网民,甚至与我等保持高度一致的。所以,写昂山素季,是一个安全的话题,不用担心被喝茶的话题,更不会被戴上煽动颠覆谁的政权罪名的话题。

民主中国2010.11.20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