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嘿,这不是您吗?

A:没错,还真是我,可我又是谁呀?

B:瞧您这么一问,真把我给弄懵了。一看您这架势就气度不凡,敢问你是?

A:我是美国人他爸。

B:我还是美国人的爷爷哪,谁信呀?

A:刚见面就占我便宜,长我一辈,我说的可是真的。

B:最近你忙什么哪?有几个月没见面了。

A:我到西边去了。

B:西长安街?

A:不对。

B:西安?

A:不对。

B:西藏?

A:不对。你就往西里拉吧,我给你接着。

B:您这不是明摆着是让我跑肚拉稀吗。

A:拉稀干嘛?我是说让你往西一路拉到美国。

B:我饭量小,没那么多屎,拉不了那么远,您哪。

A:您也甭瞎猜了,我就直接说了吧。我最近上美国生孩子去啦。

B:瞧您这块料怎么看都是唱老生的,说嫩了一点是小生。什么时候改青衣了,还非要生个孩子出来。那得多费劲儿呀?

A:不是我生,是我陪你嫂子去生。

B:这还差不多,生个孩子干嘛跑那么远,还要到万里之外的美帝国主义那儿去呀?

A: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自从我媳妇怀孕之后,全家就开会讨论,这孩子应当出生在什么地方。

B:那还用说,医院呗。

A:哪个医院。

B:妇产医院。

A:是啊,我媳妇说了,生下来后,这孩子算哪国人?

B:中国人呀。

A:我媳妇又说了,中国人?您烦不烦呀,您这老张家从什么时候就成了中国人了?我爸爸说,据我爷爷的爷爷跟我说,我们家从大禹治水那年就入了中国籍了。

B:还扯得挺远。算起来也中国人了好几百代了。我媳妇说,……

A:是你媳妇说还是我媳妇说,别钻空子占便宜。

B:当然是您的啦,我替您说了。

A:媳妇说:“您就不想换个花样,来个外国孙子尝尝?人家谁谁谁有美国孙子,谁谁谁也有美国孙子,您就不想学学谁谁谁,也弄个美国孙子谁谁谁回来。”

B:说了归齐,到底谁谁谁是谁呀?

A:是谁不重要。您猜怎么着,我媳妇把我爸爸给弄糊涂了,指着我和我媳妇说,你们两个都是中国人,怎么生个外国娃呀。

B:是呀。

A:我媳妇说,爸爸……

B:哎!

A:占我便宜。

B:我是想给你接个话碴,有人叫没人应多尴尬呀。

A:我媳妇说,您孙子,

B:哎!这回吃亏了。

A:“您孙子要是能在美国落生,按法律他将来就是美国人。因为血统关系,我和您儿子将来也可以获得在美国的永久居留权。您知道有人为了得到这居留权费了多大劲儿吗?”

B:不知道。

A:有个女大学生为了这张绿卡愣睡了八个留学生,

B:出国了?

A:出事了,她得了爱滋病。

B:活该。

A:我媳妇说,最近中国的产妇最青睐的是洛杉矶地区。

B:我也听说了,比如罗兰岗,那儿的月子中心最近挺火,到处都是说汉语挺肚子的产妇。

A:我妈不高兴了,“洛杉矶,落山鸡,多不好听呀。她和落汤鸡可是亲姐妹,都带个落字。一个是落山的鸡,一个是落汤的鸡,不吉利。”

B: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A:我弟弟说:“你这都是从哪儿趸来的呀,人家洛杉矶是LA,一座城市;落汤鸡是LJ,落在水里的鸡,没关系。”

B:风马牛不相及。

A:我妈说是从查大婶那儿听来的,她的先生是博士,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三教九流,无所不懂,七行八作,样样精通。我弟弟说,“他可是开茶馆的茶博士,他的话都是茶馆见闻,市井胡言。您也信?”

B:是有点儿悬乎。

A:这时候我妈去厨房熬粥去了。我弟弟说,“我和月子中介公司有业务往来,现在光有个美国户口和粮食关系已经过时了。因为美国还有几百万要饭的无家可归者,俗称homeless。现在讲究的是要在美国选择出生地。生在什么地方孩子大了干什么活儿的几率就高。想当总统的把孩子生在哈佛、耶鲁,想拿诺贝尔的把孩子生在MIT或伯克利,想当朗朗的把孩子生到朱利亚学院,想学欧巴马的把孩子生到白宫,想进奥运会的把孩子生到北京体育大学。我建议个冷门,让我嫂子把孩子生到西点。”

B:有意思,除了海淀的体育大学,人家让你进吗。

A:这时我爸爸喊了一声,“西点,太好了。”我妈在厨房里一听稀点儿就急了,“我就搁了一把米,再稀就成白开水了。粮票都废了,你还在乎那一把米?抠门。”

B:这都挨不上呀?

A:我爸爸解释说,“谁让你熬稀粥了,我是说改革开放,咱家进了小康,什么稻香村,什么桂香村,什么杏花村,什么华西村,这些中式糕点我都吃腻了。我要换个口味,吃西方的糕点。我孙子要是生在西点学校,将来成了点心专家,天天换着花样儿给我做,法式的、德式的、俄式的、美式的,我也好享个清福呀。”

B:这倒好,花大把钞票到美国去生个厨子。

A:我弟弟又说,“西点学校不是做点心的,说全了是西点军校,Military Academy at West Point。在西点军校产下的孩子将来在美国可以当将军。如果中国的孕妇都到西点军校去生孩子,将来美国的将军都让咱中国人给包了。花自己的钱去为中国培养美国将军,这可是曲线爱国。到时候,中美不友好也得友好,日本人不怕也得怕,他得乖乖地把钓鱼岛归还给咱们,省得让外交部天天抗议,费吐沫星子。”

B:想的真够长远的。

A:为了实现爱国理想,我甘愿花掉两万五千美金。

B:我看您这不是爱美国。是钱多上人家那儿烧去。

A:全家几口人达成一致,凑了两万美元,还差五千,我把那辆丰田汽车也给卖了。

B:豁出去了。

A:到了4个月头上,肚子说大又不大,我和你嫂子办了旅游签证B2,直飞纽约的JF肯尼迪机场。转乘汽车到了一个叫新堡的小城,住进了月子中心安排的小旅馆。

B:得,到了西点边上了。

A:到了预产期那天,我和我太太穿了一身亮丽的服装,直奔西点军校。传达室的老头张大爷是河南人,

B:还碰见老乡了。

A:他拦着我们用豫剧的道白说:“这孩子不能在这儿生,孕妇太多,床位没了。”

A:我说:“张大爷,看在老乡的面上,您老也得开个后门,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呀。预产期可到了,”

B:预产期没那么准。

A:要是生在半路,那可就是兔爷掏耳朵,

B:怎么讲?

A:崴泥了。

B:还有工夫俏皮哪。

A:张大爷又说:“问题不大,我把预产期给你们往后拖延俩礼拜。”

B:碰上个鲁大夫,把预产期愣给改了。

A:“到时候你们去东点的医院去生吧。”

B:改成东方糕点,又回稻香村了。

A:“东点就是在西点东边一点的一点,没多远,你们的孩子当不了将军,也能当个校官。”

B:校官也行啊,起码能像胡彪那样给坐山雕当个上校团副了。

A:没办法,我们只好又等了两周来到东点医院。张大爷的话还挺准,到那儿人刚躺下,就听见孩子哭了。

B:好哇,你这孩子生得比我拉屎都痛快。

A:有你这么打比方的嘛。我们的孩子可是未来的美国陆军上校。

B:不过您生得也忒快了,我看人家电视剧里分娩的至少得嗷嗷地吼叫30分钟。

A:没想到这孩子水土不服,刚生下来就吐了,我和我太太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挪到了重病监护室。

B:还没吃就吐,病得不轻。

A:第二天,我和我太太要求看孩子一眼,护士大妈……

B:小姐成了大妈了,也好,经验丰富。

A:护士大妈把孩子放到太太手里,让我们办理出院手续。

B:一天就打发出去了,床位还真紧张。

A:回到旅馆,打开襁褓一看,我就愣了……

B:里边没孩子?

A:孩子倒是有一个,但是黄毛绿眼白皮肤,找不出像我的地方。急了一身汗,我说不出话来。

B:我替你说了吧,白忙乎了。

A:我问妻子:“你最近是否在洋人身边睡过觉?”

B:问到点上了。

A:妻子说:“没有过呀。哎?你别说,还真有一回,看《功夫熊猫》电影时,我睡着了,旁边坐着一个洋人。”我说什么来着,感兴还真有那么当子事。

B:那可是电影院,睡觉可以,让人给睡了的可能性不大。

A:妻子又说:“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洋人是个女的。”

B:可能是同性恋,lesbian。

A:可是根据我的判断能力,目前的科学技术还不能保证让同性恋夫妇生育呀。

B:将来也够呛。

A:得了,砸锅卖铁,来美国生将军,虽然和我弟弟的NA不同,我也认了。

B:那不是弟弟的NA,是DNA,脱氧核糖核酸。

A:这时我太太倒轻松地乐了。“老公,不,太监,咱这叫因祸得福呀。”

B:得了什么福呀?

A:“你想想,别的中国人在美国生的孩子将来叫什么,”“管我叫爸爸呀?”“你想得倒美,人家的孩子凭什么叫你爸爸,我是说叫美籍华人。”

B:对呀,他再美,可也是咱华人。

A:“可咱这孩子哪?”

B:是啊,是什么籍什么人啊?

A:“叫美籍美人。两美落一块,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美国人。有了这么个宝贝,你还能再在乎我跟谁睡过吗? ”

B:两回事。

A:这时候,我也想通了,跟谁睡都一样,反正这孩子的户口得落在我们家了。我给孩子起了个名,叫美美,美籍美人。

B:没听说过。

A:休整了十天,我们带着孩子和出生证准备回到祖国。

B:您还想着祖国哪,干脆在这儿等二十年拿美国籍算了。

A:出海关的时候,遇到麻烦了,海关小姐客气地对我们说:“你的,拐卖婴儿,八路的干活。”

B:这小姐是美籍日人,还扯上人家八路军了。

A:是啊,她日别人我不在乎,今天日到我头上,没门。我说:“巴嘎,腰细。”

B:她腰细不细跟你也没关系。

A:“Look, 你的看仔细地干活,这个的是出生证明,瓦他细他气の儿子。”“我的,不信。中国人大大地狡猾。你们再性感也生不出个黄毛绿眼。”

B:日本娘们说的也在理儿。

A:于是我们一家三口被带到问讯室,等待调查。海关人员给东点医院打电话询问出生证的真假。医院说:“Thank you, 海关领导同志,你们帮了我们大忙。我们正在寻找这个孩子,可是没有电话号码。出生证明是真的,孩子也是活的。”

B:多新鲜呀!

A:“这孩子是因为我们粗心,抱错了。一对白人夫妇正要控告我们,不承认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孩是他们的。”

B:得活,这回美籍美人没戏了,还得是美籍华人,改叫美华吧。

A:医院里通过快递把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孩送给我们,又把美美用快件带回。

B:两边都挺放心,也不怕快递的信封把孩子给闷死。

A:我太太这回眉飞色舞,喜笑颜开,感谢医院为她昭雪平反,摘掉了破鞋的帽子。那回睡在她身旁的还真是女的。

B:是男的也没戏。

A:这时,我见到了自己亲生的骨肉,我弟弟的NA,激动得流出了泪水。美华,这西点咱不做了,还是给爷爷去做东点吃吧。

B:那叫DNA。 还想着那口点心哪。

(选自作者文集 《爽籁清风》2-7-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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