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从台左缓慢而来,B从台右急忙走过。)

A:瞧您这急赤白咧的架势怕是要去火葬场吧。

B:你损不损呀,要去也是你先去。

A:我一时半会儿还去不了?

B:还没活够?

A:不是,我还有个姑姑靠我抚养哪。您没听说过“死有余姑”吗,我死了你管我姑?

B:你还是接着活吧,我管不了。

A:这不结啦,你既然没姑,就先走一步吧。

B:没姑我也得活,我还有爸爸那,你没听说“死有余爹”吗?

A:这话我还真没听说过。

B:敢问您在哪儿工作?

A:学院。

B:科学院?

A:您可以往那儿说。

B:你在哪个所呀?

A:屋里锁。

B:奥,物理所,那好啊。你是搞低温物理、固体物理还是激光物理?

A:您说的我都不喜欢,低温物理把温度降到零下270多度,我这体格受不了,用不了5分钟,就得感冒。

B:能顶5分钟就不错啦。我要进去,当时就成了冰棍儿。再说,谁让你钻进去了,人家是研究低温的。那您搞激光?

A:我也不喜欢,您看我一只青光眼,一只白内障,再让激光这么一扫,还不成个双眼瞎呀。

B:是啊,让眼睛正对着大功率激光器,好眼也得瞎。那您是搞什么物理的呀?

A:我说了,屋里锁。这锁是一把大铜锁,我搞研究时需要安静,得叫我太太用一把大铜锁把我锁在屋里,我这点科学成就都是那么搞出来的。

B:奥,原来您这屋里锁是锁在屋里。

A:然也,要是把我锁在外边就没戏啦。

B:还然也哪,实在不咂地。说来归齐您是搞什么研究的呀?

A: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我最近自费筹建了一所说话学院。

B:说话谁不会呀,还弄出个什么学院。您这学院有几个教授?

A:一个。

B:几个学生?

A:一个。

B:奥,才两个人。

A:不,一个人。

B:不是还有一个学生吗?

A:学生也是我。我教我自己,我自己教我。我教自己,自己教我。我叫我自己教我。

B:行了,您别绕舌了。敢兴是自学成才。

A:可以那么说。

B:您最近都研究什么了?

A:吃。

B:你这说话学院怎么又变成吃饭学院了。

A:我说的是怎么说吃。

B:那还不好说,CH-I 吃吗,小孩都会。

A:要说吃字可有学问。

B:这还有学问。

A:您瞧,不爱说话性格腼腆的人在招待客人的时候,拿着筷子指着盘子,不停地说“吃,吃,吃。”客人觉得别扭,“我们这不是吃着哪吗,您还会说点别的不?”

B:还真有点呆板。

A:舌头巧一点的人会对大家说“吃好,喝好啊,别客气。”

B:让客人觉着有点热气了。

A:嘴贫一点的还会说:“大家都不是外人,别拘谨,别客气,敞开地吃,吃痛快了。我高兴。”这么一招呼,饭局就热乎多了。

B: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A:北京人有个习惯,街坊四邻在胡同里见了面都问“您吃啦?”

B:是啊,那时候经济困难,吃一顿饱饭不容易。

A:可那也得分场合。有个不懂事的小孩看见二大爷从厕所刚出来,随口问了一句“您吃啦?”。

B:二大爷怎么说?

A:“我刚拉完,你接着吃吧。”

B:不高兴了。

A:到了三年困难时期,每个人都吃八成饱,“您吃啦?”就问得少了。

B:为什么呢??

A:好不容易胡思乱想,把饿的念头给憋回去了,这一问“您吃啦?”把饿又给勾出来了。多难受呀。

B:看来填饱肚子还真不容易。

A:再说这走字吧。

B:这我知道,走是动词。两只胳膊一甩,两脚一前一后就走起来了。俗话说腿肚子上绑大锣,走到哪儿响到哪儿。

A:那您扯得就有点远了。只说一个走字,那是命令句,叫人开始走。至于上哪儿去就管不着了。老爹对儿子说:“走!走的远远儿的,越远越好”

B:那是生气了。

A:再加一个字开,就成了走开,意思是说人家干活时,你有点碍事,让你小孩拉屎,挪挪窝儿,走开。

B:意思是变了一点。

A:还有走着,两人一起练工夫,甲对已说“走着”,表示默契,开始了三节棍对双刀的对打。

B:这里的走着就成开始了。

A:再加个字,走着瞧。意思是对这事没把握,一边干,一边摸索。骑驴看书本,走着瞧。

B:摸着石头过河嘛。

A:把两个走着重叠着用就是走着走着,它又表示时间,表示当时正在做某件事情,行走。走着走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出门前忘了关好煤气炉。

B:那可是大事。

A:走着走着的另一种表达就是当他走着的时候,在英语里最好用进行时。While he was walking,he thought of some thing important.但是您不能跟英国人说Walk walk 或是walk zhe walk zhe.

B:是啊,那英国人就傻眼了,他们不知道两个动词还能连用。

A:类似的例子还有说着说着,说着说着他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了。

B:哭得还挺厉害。

A:说起翻译还是一门大学问。外贸系统领导人和英国某位首长拉家常。

B:人家没首长。

A:“你的儿子怎么样?”“不怎么样,猴了吧唧,不着我待见。”英国翻译虽说科班,可没学过成语,一下子没辙了,只好现凑,The monkey is laughing at 8 chickens

B:这猴子在笑8 只鸡。

A:英国首长颇为不解,明明说的是他儿子,怎么又扯上孙悟空和8只鸡了?

B:是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A:再说这手字吧,它的用途太多了。

B:是啊,我们都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

A:那就让我给您慢慢道来:

上手、下手、着手、顺手;棘手、分手、反手、翻手;得手、出手、联手、抬手;执手、信手、解手、接手;牵手、拉手、握手、打手;摆手、伸手、甩手、放手;

云手、洗手、烫手、冻手;新手、老手、搭把手;对手、能手、打下手;枪手、随手、刽子手;猎手、能手、弓箭手;水手、歌手、三只手。

B:好嘛,都成了绕口令了,连三只手都说了,那可是小偷儿。

A:汉语里经常借用工具名作动词。比如“用车床去车个零件。”“用镗床去镗个圆孔。”“用锯锯木头。”“用锉锉铁板。”“用钉子钉上。”“用熨斗熨衣服。”

B:是有这么回事。

A:但没人说:“用斧子斧木头”,“用改锥改螺钉”,以及“用铁锹锹地”。

B:那听着就别扭了。

A:中国话的特点是简明含蓄。比如“偷人”不是说到人堆里把一个人偷出来,而是指一个女人偷偷摸摸去和一个男人幽会。有个老外为吃口农家饭,到农村作客。他听村民说:“刘寡妇到外村偷人去了”。晚上他见了刘寡妇就问:“你地偷的那个人在哪里?”臊得刘寡妇满脸羞涩。

B:没偷回来嘛。

A:动词有时会连用,比如“你听听”,“您说说”,“我求求你啦。”“你再送送我吧,”你得好好学学你大哥“。这里的重复有祈求命令的意思。

B:是的。

A:小孩子牙牙学语也爱用重叠动词,“我要尿尿”,头一个尿是动词,撒的意思,后一个是名词尿液。但大便时没人说“要屎屎”或者“要粪粪。”

B:没听说过粪粪,倒听说过愤青。

A:说到梦时则习惯用做梦,而不是梦梦。“今夜晚睡觉时我要梦梦。”意思就变成了二重梦,他要梦见一个梦。这有点像程序设计中的递归方法。梦中梦的现象似乎很少出现,至少像我这样喜欢梦幻的还从来没梦得那么深过。

B:是那么回事,我也没梦过我在做梦。

A:赶车的赶字也有学问。初学汉语的人听说有人赶大车就会想到他在后边追车。其实这赶字是从赶脚借用而来。赶脚的拉着牲口搞个体运输,只能在地上赶着走,鞭子一甩,得儿,喔,用赶字挺贴切。习惯以后,听到赶大车三字的时候,你就会想到车把式驾着辕,挥动着鞭子的神气样子。不会再以为他在气喘吁吁地追着马车猛跑。

B:没那么赶的,多累人哪。

A:如果我说:“你知吗?”你可能会想到支字和织字等。为了明确,最好说:“你知道吗?”如果警察对小偷说:“坦从宽,抗从严。”小偷大概不清楚这是日语还是韩国话。他必须说全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小偷才会明白,从而把作案过程全部交待出来。

B:说成语不能随便省略。

A:四言词语有的可以分开使用,比如,甲说:“这座建筑很雄伟。”乙说:“这座建筑很壮丽。”丙也可以说:“我看简直就是雄伟壮丽。”

B:都行。

A:但多数四言成语不能分开。张三对李四说:“您瞧,我这人有个缺点,遇事总爱瞻前。”李四说:“现在办事,没钱不行。您能粘钱,那是功夫。”“嗨,我说的不是人民币。”

B:“美元也行啊。一张还能换出六张。”

A:张三手指前方急着说:“我说是往前看。”李四说:“往前看也是优点,有战略思想。”“我没那么远的眼光,我指的是犹豫不决。”李四说:“那您还得往后瞧瞧,说全了瞻前顾后,我才会明白。”

B:成语还真不能随便切开了用。

A:语气词的用法有时也得小心。一位找工作的大学生到应聘公司王总的的办公室,开口就问:“您就是老王吧(巴)?”

B:对,说老王时千万别带上吧,不大礼貌。

A:丈夫请两位男同事来家用膳,问妻子:“哈你,咱们今儿个吃什么呀?”妻子当着客人的面爽快地说:“就吃手撕鸡吧。”客人觉得这娘们忒狠,吓得面如土色,连水都没敢喝就走了。

B:怕给撕下来。

A:汉语对单数复数的处理也很松动。一棵树,两棵树,许多树,后边都是一个树字。在英语里说到裤子和眼镜时都得用复数,因为眼镜有两个镜片,裤子有两条腿,可见其对单、复数注重的程度。如果中国人非要东施效颦,生搬硬套,在名词后再加个S或“丝”的话,就会显得累赘,有时还会引起误解。

B:您给举个例子。

A:一位懂英语的姑娘第一次到男友家,老太太问:“家里都有什么人呀?”姑娘回答:“我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和两个弟弟丝。”老太太不无遗憾地说:“爹、妈各有一个就够了,两个弟弟惨点儿,留下一个活口儿也好呀。”

B:误会了。

A:姑娘还得解释:“我刚才用的是复数,他们没死。”稍懂一点泥烘藕的老太太又说:“我还以为你刚才的那句日本话没说完哪,两个弟弟死(丝)了地干活。巴嘎。”

B:又变成日语了。

A:汉文的发展起于象形文字,至今,不少汉字还保留了这个特征。就说这月字吧,把月字的两竖拉成两道弧形,两端弥合,就是个上弦月牙。中间有两个人,一个是三里屯的调酒师,美籍华人MR刚吴,另一个是90后当红大尺度影星,长腿肥乳的嫦娥小姐。二人相见恨晚,喝了过量的茅台人头马,一下子飘到月球。

B:那可是38万公里的距离。

A:听说中美双边正在接洽,应当由东方还是联航派出专机,把二位酒仙接回地球。美方首席代表跑得远先生认为不妥。

B:怎么个不妥?

A:第一波音777油箱太小,飞不了那么远的距离;第二即使到了月球,跑道太短,没法安全着陆。

B:好嘛,连火箭都免了。还是先派人到月球去修跑道吧。

(作者文集《爽籁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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