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人们都说人老了爱回忆过去,眼前的事想不起来,过去的事记忆犹新。但你的一生须是坎坎坷坷过来的,你才有的可想,可回忆的,那也是莫大的幸福了。

人一生不都是一帆风顺的,平平淡淡的度过自己的一生,到步入晚年的时候,当你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少年、壮年时你会感到很无味。你的一生要是酸、甜、苦、辣都尝到了,当你回想起来时你会回味无穷,会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白活。虽只是过着普普通通老百姓的生活,你也会觉的自己活的很精彩。回忆会给人带来痛苦,悲伤与欢乐。但要是能把自己的一生看开了是很不容易的,是必须经过许多磨炼的。

我活着有我自己做人的标准,要把心放正,要严以责己宽以带人,抗强扶弱义字为先。我有我的格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身处逆境,永不服输,我就是我!

寂寥江湖万里长,幼年闯荡泪泱泱。
腥风血雨染途路,难品个中五味香。
崎岖四十堪回首,而今天命知背向。
再肃钱装提旧事,只为少壮成其伤。

目录

第一章 雨夜出逃
第二章 南口的日子
第三章 造反派
第四章 勇战猛张飞
第五章
第六章 大串联
第七章 智救姐夫
第八章 结识高羽
第九章
第十章 丰台九十七天
第十一章 相识周长利
第十二章 混蛋的称号
第十三章 路见不平
第十四章 惩诫猖狂
第十五章 义救儿童
第十六章 老父的教诲
第十七章 有才有份的冀哥
第十八章 血战紫竹院
第十九章 逍遥在北海
第二十章 月坛突围
第二十一章 报仇
第二十二章 中山公园遭遇战
第二十三章 又一次负伤
第二十四章 长利遇难始末

第一章 雨夜出逃

我记得非常清楚,1966年8月由于“停课闹革命”学校不上课,爸爸被工作单位关押着,母亲怕我不服惹事,让哥哥把我带到他工作的北郊南口农场看着我。当母亲接到学校的红卫兵组织“八一八”总部让我到校的通知后,就立即打电话让哥哥看住我不要回家,有事她自己去顶。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呀。当我知道此事之后,想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顿揍吗?于是我瞒着哥哥跑回了城里。到家没敢进门,让邻居四彪子告诉我妈,自己就到学校去了。

那天天气阴沉。我到学校找到了“八一八”总部。领头的是初三年级的花迹脸叫杨光明,因他患有白癜风病,脸上脖子上一块红一块白的。我早就认识他,因为我刚上初一的时候,他在校门口值日,我没带校徽,他没让我进校。我一气骂了他一句猴屁股脸,他听后给我告到了教导处。结果我被停课一天,在教导处门口站了半天。我一看今天“八一八”是他当头,心里想这下是凶多吉少了,唉!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该死活不了该活死不了。

我于是扫视了一下屋中,除花迹脸之外还有十三四个人,个个戴着红袖标,穿着黄军装,有人字呢的,有平纹的,腰上系着武装带。杨光明一见我,就凶神恶煞似的说:“把他带到地下室去!让他老实点,否则死的那个就是他的下场!” 我当时一愣:谁死了,为什么?这时有七八个人向我走来,有的手里摇晃着皮带,其中一个初一年级的,个子不高(我忘记他叫什么了),走到我身边用一条大铜扣,牛皮的苏式武装带拍着我的肩膀说:“走吧,去看看你们哥们儿的尊容吧。”我二话没说,跟着他们就到了学校北楼地下室里的音乐教室。

我们学校的音乐教室只摆放课椅没有桌子。课椅的右手有一个刀把型的扶把,扶把是一块长60公分,前宽30公分,后宽10公分的木板,板的厚度有五六公分,这块板的尾端和椅背中间相连,前端宽处有支架可架音乐课本,后端窄处学生坐到椅子上可把胳膊搭在上面。

教室里空荡荡的,课椅都没了,讲台上的钢琴也没了,可是地上墙边扔着靠着一些被拆散的带钉子的椅子腿和扶手板,室内灯光很亮,能清楚地看出木棒上、椅子腿上、钉子上都有血迹。教室中央地上趴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一滩凝固的血围在他的身旁,下身一带血的蓝裤子己成为一条条的,上身只剩下领子和两只短袖子在肩膀上挂着,头发湿漉漉地粘到了一起,一看就是被血水凝固了,血的腥气味刺鼻。旁边隔间老师的休息室里也亮着灯,里面蹲着几个被剃光了头反绑着的人。

我当时刚想往里边看一看都有谁,就听身后一声吼:“看他妈什么看!好好交待你自己的流氓行为,否则何志刚就是你的下场!”也怪了我那时不知哪里来的胆量,遇到这个场面虽说是生来第一次,还真没害怕没尿裤子,两腿一叉站在那里什么话没说,脑子里就想这个何志刚怎么会被他们打死。他是初一年级的,虽然个子很高,有一米八多,但是有点缺心眼儿,同学们都叫他傻刚子。他从不与人打架,在学校里就是学习不好,傻淘傻闹……他有什么事,怎么会被打呢?正想着,突然间脑袋上啪的挨了一皮带。我回过头来一看是花迹脸他打的,还真他妈的不错,手下真留情,没用铜扣那边打,否则脑袋立即开花。

他和我面对面站着,我怒视着他,想着再打一下我就扑上去掐往他的脖子不松手,后边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吧,死活就是他了。还真不错,他没打第二下,就听他说:“想什么呢,看见死人尿裤子了吧?赶快老老实实交待你的问题,不好好交待我就让你到阴间去找他!”说着手一指何志刚。我当时心中非常恼火就说:“我交待什么?我怎么流氓了!”说实在的我当时还不算出道,胆子还很小,要是放在一年后经过几次战役的我,就他们这八九个人拿着几条破武装带,我还真不放在眼里,很容易冲出去的。

当我的话刚说完,其他几个红卫兵有解皮带的,有拿板子的,把我围了起来,就等花迹脸一声令下,他们手中握着的带血武器就会无情的落在我头上。正在这恶运即将降临到我的头上时,命运转变了,真是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不顶用。

这时候门口进来了一帮有二十来人,个个穿着黄军装,腰中系着武装带,胳膊上带着绸子的红袖标。就听其中的一个说:“慢着,边作君是我们班的人,得跟我们走,你们不能动他。”我定睛一看,认出是二班的马福谦和七班的黄培新。马福谦出身革命干部家庭,是班上的文体委员,身高马大很能说。黄培新的出身更了不得了,此人在网上曾发过贴子,网名叫“记忆犹存”。其他的人也基本上认识,但叫不上名来。

在学校里他们二人跟我很好,经常一起踢球,玩单杠。有时背着校方在南楼后组织几个人练摔跤,练拳击。不知道什么原因花迹脸很怕他们,当马说完话后,花记脸只说了句:“行,把人交给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教育这丫挺的,他很不服咱们红卫兵,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经我们调查他爸爸是国民党反动军官,傅作义手下的上校军医,抄他家时抄出了一张他爸爸穿着国民党军装照的相片(是我父亲很喜欢那张相片,穿着国派的军装带着军衔的确是很精神,因此他一直保留着),他爸爸现被工业大学红卫兵扣押,边作君很不服气,听说他还要组织人去抢他爸爸,这不要翻天吗?你们不能放过他。”黄培新说:“行了行了,人交给我们你就别管了,边作君跟我们走。”于是我就在一片“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声中和马、黄这拨人走出了音乐教室。

当我跟着马福谦、黄培新走出音乐教室时,天己经黑下来了。天空响着轰轰的雷声,雨就要下来了。把我带出来后,黄培新就悄悄地对我说:“快走吧,离开学校,离开你家,走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到学校来了。”我说:“那样他们会找我妈的。”黄培新说:“没事,你的事情我们已经接手。他们不会再到你家去。”我说:“你们放了我,他们不会跟你们找碴吧?”马福谦说:“放心吧作君,我们的红卫兵人数比他们多,势力比他们大,他们不敢惹我们的,放心走吧。”我说:“我问点事,何志刚为什么被他们打死?”“唉,怎么说呢,你没看见屋里那些被剃了头的人吗?都挨了打,但谁都没还手,只有他跟他们干了起来。有两个红卫兵,一个被他一拳打裂了耳根,一个他被打到后抱往了人家腿咬了一口,小腿肚被咬烂了。你说他这么横能不被打死吗?好啦,你不要管别人的事啦,赶紧走吧。”我说:“行了福谦,培新,我什么都不说了,这份恩我会记在心中的。”黄说:“还说这些干嘛?记往,哥们永远是哥们,谁都有遇到难的时候,你走吧,多保重!”

我于是匆匆忙忙跑出了学校大门,这时倾盆大雨由天而降,天空雷闪交加,我在雨中孤独地走着。我被淋得如同落汤鸡,但幸亏是八月份,心中有火身上没感到一丝凉意,脑子里总是闪现着何志刚那凄凉的尸体。我在大街上走着想着:我有家不能回,我到何处去?从此就漂泊在世上吗?我刚十几岁呀,我和他们是同年代的人,他们为什么这么猖狂地占据学校、任意打人杀人?而我不就是出身不好,在学校淘点吗,就凭这点就可以说我是流氓,要我的命?好!我要报仇,报仇!后又想到没死在花迹脸这帮恶棍手里真够幸运的,多亏马福谦和黄培新来得及时,让我死里逃生。向天发誓我要报恩,报恩,报恩!我也想起了家中的妈妈。爸爸,大姐,姐夫被关押,二姐在湖北三线,哥哥在南口,家中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而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在这风风雨雨的日子里,不能在家陪伴她,为了自己这条狗命逃跑,逃跑。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想着出了德胜门,过了清河、沙河、昌平,饿着肚子走了一夜半天,最后到达南口农场一分场。

第二章 南口的日子

到了南口农场一分场,见到了哥哥,如同久别重逢,眼泪哗哗地就流下来了,哭着向哥哥叙述了那两天的事情。哥哥听后很是气愤,说:“这年代没办法,忍着吧。谁让咱出身不好了,现在农场这里也成立了造反派组织红色造反者;造反者们都疯了,出身不好的职工倒没什么,没人理,造反派组织不接收你,更不允许参加任何组织,只许老老实实的工作。惨了的是宣武区教育局下放来改造的那些知识分子和右派分子。每天造反派把他们集合起来,早请示晚汇报,交待他们的反动思想,而且都被关在畜牧队的马棚中。天天挨打。我嘱咐你,不要到马棚那边去,别惹事。另外咱们这里来了几个我同事的弟弟,都是家里出了事跟你一样到这里躲事的,你跟他们一起玩没关系,但不要打架不要淘气,尤其是不要招惹那些戴红袖标的造反者,咱还有妈呢。我今晚就回城里去看咱妈。我不在,惹出事可护不了你,家里要没有事,我两天就回来,我把你托付给你徐才大哥,他跟我不错。家庭出身好,是场里造反派的小头头,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哥哥回家看母亲去了,我和他的几个同事住在他们的集体宿舍里,他的同事对我都挺好,亲切地叫我小君。他们中有老蒋、长更、眼镜、于子、小张、徐才。老蒋哥是小队长,每天安排这些人的工作。我跟于哥、徐哥最熟,尤其徐大哥到吃饭的时候,总是叫着我帮我排队买饭,并且还送我一个弹弓,带我去打鸟。徐大哥弹弓使得很好,打鸟不说百发百中也八九不离十。他这人很仗义,虽在造反派组织里,但从不参加打人的事情,好打抱不平,尤其是他宿舍的这几个人,谁要在场里受了欺负,他准不干,准得找人去干一仗,不找回个公道不罢休。

哥哥回来讲了家里的情况。母亲告诉他,“大姐姐夫那边没有消息,爸爸的北工大倒是来了十几个红卫兵,又把咱家翻了个遍,没翻出什么,只是把你爸爸多年积存的邮票二十多本都拿走了(我记得那些邮票有民国的、边区的、解放初期的,都是全套的),还拿走了一套被褥。看来你爸是没什么事了,三儿(我的二姐)从湖北三线来信。我让邻居念了,没事。”母亲不识字。

哥哥继续讲道:“咱们院里的北屋房东张家也被抄了(房东老头是北京没解放时傅作义军医医院的院长),老头被单位扣押。老太太是家庭妇女,出身是南方厦门一带有名的地主。从他们家抄出了一身国民党校级军官服,还有许多一捆一捆的十元一张的人民币(那个年代面额最大的票子),金项链,金首饰什么的。这下子房东老太太可倒霉了,红卫兵给她剃了阴阳头(头发剪短后,留一半剃光一半),皮带抽得老太太死去了好几回,让她交待家中还有什么反动的东西和财物,都藏在哪里,最后把她全家扫地出门,孩子大人一块儿押送回原籍。”

听哥哥说完后家中的情况,我想我家还是幸运的,更大的灾难没有降到母亲的身上,我想可能是母亲慈善的结果。真的我的老哥们没有不说她老人家慈善的。现在也有许多我的老哥们来看她老人家。也可能跟她本人的雇农出身有关,虽说我父亲是国民党旧军官,家被抄两次,母亲本人却没受到伤害。

通过哥哥的讲述了解了家里的情况,我也就放心了,贪玩淘气的性格又回来了。这时我已认识了哥哥几个同事的弟弟,他们也是到这里来避难的,有大力,大棍,小二。大力叫翟立仁,居然是我的同学,我校初一年级的。他跟我说,他家的出身是地主。他奶奶因为是地主婆,在抄家时从他家中被抄出金条,金元宝,袁大头(银元)等许多值钱的东西,红卫兵就逼他奶奶说出是怎么剥削劳苦大众的。老太太八十了,本来就有点糊涂,哪说的清呀,结果被活活打死。

他家抄出的金条,元宝,袁大头等贵重的东西被装了一车拉走了。把他家也封了,把他轰出了家门,他没地方去只好来南口投奔姐姐。他的父母都是某大学的德语教师,运动一开始就被学校扣押起来,因他们在德国留过学被扣上德国特务的罪名。他向姐姐哭诉了家里的事惰,和姐姐抱头痛哭了一天。姐姐两天没吃饭,把孤苦的弟弟留在了自己身边。后来大力还让我看了他乘红卫兵没注意时从家中偷出的金条,元宝及袁大头和一叠十元的人民币。大棍和小二一个住德胜门内铸钟厂,一个住西单六部口,他们二位都不跟我们说大名,也不提他们家的事,我和大力也不跟他们说,互相都叫小名。我想他们肯定是跟我们一样是被当作黑五类(地、富、反、坏、右)的“狗崽子”,否则不会到这来避难的。

我们四个还不错,每天在一起玩,经常一块掏鸟窝,用弹弓打鸟,到水沟边抓青蛙。弄回的小小战利品就交给徐哥,他负责收拾,然后给我们烧着吃掉。哥哥看我们四人在一块傻玩,就把我们叫到一起对我们说:“你们别这么傻玩了,我找人教你们练点东西怎样?”我们听了很高兴,一致同意。于是哥哥找来了于哥和徐哥,对我们四人说:“从今以后徐哥教你们摔跤,我教你们拳击,老于大哥教你们武术。要认真学不许偷懒,每天不能再睡懒觉,早起跑步。,到操场练单扛双杠,举哑铃扛铃。每天我们下班后星期一、四我教你们拳击,星期二、五徐哥教你们摔跤,星期三、六老于大哥教你们武术,星期日我们的休息日,咱们一块去爬南口的山。”

事情就这样的定下了。哥哥用场里发的几副棉手套,每三只套在一起做成两副拳击手套。徐大哥请了一天假跑回城里,用他从菲薄的工资中攒下的钱,买了两件摔跤用的褡衿——没扣,没袖,有腰带,厚帆布的。徐哥这人五大三粗的,很豪爽,讲义气,整天哈哈哈的,爱跟别人开玩笑,腰里老围着一条十多公分宽的大板带,一块大钥板上面刻着一条龙做出的钥板扣,扣在腰间亮闪闪的非常好看。我非常的喜欢,有时也借来围在腰间美一美。徐大哥教我们摔跤很认真,带我们四人在宿舍区后面操场边挖松了一块地,告诉我们摔跤的要领是“长怕猫腰短怕薅”,就是两人摔跤对阵时个高的怕个矮的猫下腰去攻击他的下盘;个矮的怕个高的揪往他的领子或小袖把他提拉起来,下盘失去重心不稳。两人对手使绊时要远踢,近披,挑,尥,扛,靠。使绊的名称有弹踢,撂勾子,跛脚,穿裆靠,跪腿德克勒等等。我们小哥四个学得还挺认真。

老于大哥他会点武术。此人三十出头不爱说话,脸上很少有笑容,下了班没事时自己一人独自坐在宿舍门口,低头想事。有时手里摆弄着一把六寸的刮刀往地上戳着。这把刮刀很好看,是他自己用三棱钢锉做的,手柄是枣木的,很适手,磨得亮亮的,还用猪皮缝了个套。他总是好穿一身黑色的衣服,上衣是黑色对襟的,灯笼裤也是黑色的。他过去在场里的大车队赶马车,一次他拉马套辕时一拍马屁股让马往车辕里靠,没想到马一抬后腿踢了他肚子一脚,该着倒霉把肚肠子踢断了,结果住了医院。从医院出来后就被场部调到了果园队。他为了教我们武术自己制做了木刀,齐眉棍,三节棍,让我们四人练习踢腿,弯腰,辟叉,并教我们四人怎样使用这些器械,还让我们互相博击。他在旁边指导着,一个动作做错了准挨他一脚踢。他讲话,“不学出点东西还他妈的想闯江湖,不让人家打个鼻青脸肿的回来才怪呢”。

听徐大哥讲,老于的出身很不好。他的父亲快七十了,年青时是东北的胡子,不是头头,只是个小喽啰,东北解放时被抓起来改造,出来后拉家带口进了北京,做点小买卖,这回给定成坏份子,家被抄了,也被送回了老家,北京就剩于哥一个人了。老于哥很恨红卫兵造反派,他看见农场的造反派就骂咧子,但没人理他,都说他有神经病。可他跟徐大哥特别好,特别听徐哥的。我想没人理他,可能就因为徐大哥是造反派的小头头吧。

拳击是哥哥自己教的,实际上他也不怎么会,既没上过体校拳击队,也没受过名师指点,只是他自已喜好这个运动。不知他从那里借来了一本拳击书,天天看,如同老师备课一样,一边看一边比划很认真,等把要领记明白了再教我们,太辛苦了。他说拳击要先练步伐与躲闪。让我们横排站好,每人间隔半米。然后他走到我们四人之间的一人身前,说,“我出拳喊打哪边,你就躲闪哪边,要快,否则挨了打自已忍着”。他先站到我面前喊道“左拳”,一拳直直的向我脸部打来,我急忙向右闪去,嘿,真不错,躲过重的一击,右拳打来我又向左闪去,也躲开了。第三下我估计他该喊左拳了,我就准备好了向右闪去,准想到他喊出的是右拳,等我反应过来向左闪时,已经晚了,腮帮子上重重的挨了一拳,打得我眼睛直冒金星。哥哥瞪我一眼说:“靠边站着去,想一想为什么挨上这拳。”“下一个!”哥哥继续命令着去操练别人了。就这样我们练着躲闪,挨打的次数逐渐减少了。

练步伐时哥哥用工作服做了八个沙袋,一个沙袋有三四斤重,发给我们每人两个,绑在脚脖子上,让我们前后左右的跳动,每跳一步上身还要做出直拳,摆拳,勾拳的动作。这样练得差不多了,就让我们俩人俩人的对打,每人脖子以上为上部,脖子往下到肚脐为中部,肚脐以下为下部,这样分为上,中,下三部。哥哥当裁判,我们互相对打。打到对方什么部位得什么分。哥哥还嘱咐我们出拳要快,要狠。我们几个练得还真不错,身体也随着天天锻炼强壮起来。

第三章 造反派

一天上午,我们四人和老于大哥练习完武术,老于大哥和哥哥、徐才他们都去工作了,我们四人坐在宿舍门口聊天。就听场部的大喇叭里发出通知,要游斗一批右派反革命份子。我听后对他三人说:“走,看看去。”于是我们四人来到了场部门口。

到那里看到二十多个造反派,押着八九个人站了一排,每人头上都带着纸糊的高帽子,脖子上挂着大牌子,上面写着“反革命份子XXX”,“右派份子XX”,“坏份子XXX”,“走资派XX”等字样。被批斗的人,都被造反派们压低了头,弯腰撅在那里。一个女红色造反者庄严地说:“人民大众开心之日,就是反革命份子难受之时!今天是十月一日,是我们人民得解放的开心之日,也就是这些反革命份子们的难受之时。”接着高呼口号,“打倒XXX,XXX,XX”等等。随着口号的喊起,红色造反者的皮带,重重地落在了那些被撅着的人头上,身上。全场的口号声、皮带抽打声、抽打人的辱骂声、被抽打人痛苦的哀叫声,响成了一片。

十分钟后,口号声停止了,皮带声顿时也没了,只有被打者倒在地上的呻吟声还在。这时就听到那个女造反者怒声吼道:“把他们都揪起来!别躺在地上装死,装死不交待问题,就是顽抗,顽抗到底的结果就是死路一条!”这些被打的人咬着牙,身体哆嗦着站了起来。只有有一个头发花白的人,从头发里流出了血,血流到脸上,依然躺在地上没有起来。两个造反者上去揪起他,刚放开手,这位老人就咕咚一声又躺在了地上。就听那个女造反者对一男造反者说:“过去看看,他是真死了还是在装死。”男造反者过去摸了摸倒在地上的人说:“没死,装的,没死。”女造反者说:“装死好。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帝国主义和世界上一切反动派对待人民事业的逻辑!”说完,她走到那个老人身旁,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说:“装死,那就拉出去活埋!”

当看到这里,大力拉拉我,小声说:“别看了,咱们回去吧。”我说:“怕什么,不就是死人的事吗?我都己经见过了,看看她们能有多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咱们也长长见识,以后遇到这种事,落到咱们头上,咱们不至于犯怂尿裤子。”

两个造反者架着那位老人,一群造反者押着其他的被批斗者向苹果园走去,我们四人也跟了过去。到了苹果园里,果园里有挖现成的果树坑。两个造反者架着老人到了坑跟前,一下就把那老人推进了坑里。说来也怪,也不知是坑小还是怎么的,不容那人躺着的份,被推下去后就自己站了起来,身前还挂着那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右派份子江XX”。这个坑没多深,人站在里面,地面跟江某的腰一边平,江某站在坑里,后背靠着坑边,低着头一言不发。这时有两个造反者,扛了四把铁锹来,分给了架人的每人一把。四个人连石子带土,哗哗地向坑里扔去。当土埋到坑平时,土再也堆不上去了,他们才住手。

十月份的天气已不算热,但四个埋人的已都冒出了满头大汗,他们喘着粗气,手里杵着锹把站在一边,看着被活埋的人。而这时被埋的人却抬起了头,轻蔑地看着他们,脸上还挂着嘲讽的笑容。这下可把一旁站着的造反派女头头气坏了,她大声吼道:“把他拉出来狠狠地打!”于是江某就被拉了出来,也不知是他被埋得腿软了,还是故意耍那些造反派,出了坑就自动趴在地上,任造反派的皮带在自已的身上胡乱抽打,而他却一声不吭。我扭过头对我的伙伴们说:“看看,这才是老爷们儿。誓死如归,我真想跪地上给他磕几个头,叫声大爷真英雄!”这时口号声,皮带的抽打声又响成了一片,但没有听到一声呻吟。

十分钟后,他们这些人喊累了,打累了。女头头发了话:“回马棚!”于是这些人架着那位大爷,带着被批斗的人离开果园,一路还唱着当时流行的革命造反歌,“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谁要敢说党不好,马上叫他见阎王!”我想,她们胜利了吗?谁是英雄好汉?这两个想法在我的脑海中旋转着。我们无助地看着那位被打的大爷,被那些可恶的人们拖走,他们走过的路上留下了一滴滴的血迹。

回到宿舍,看到了徐才哥,问他怎么没去。他说:“通知我了,我要求留马棚看守,因为那里还有十多个反革命份子押着呢。就是没事我也会找个碴躲开的,我才不跟他们一块瞎干那些缺德事呢。谁家没有父母呀!”哥哥知道我去看了批斗,臭骂了我一顿,说:“他们三人是你带出去的吧?你小子就是不知死,什么事你都敢去看。”我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想看看她们有多狠,看看他们敢不敢玩真的!”说后两句话时,我是带着愤怒,悲伤,咬着后槽牙说的。

老于大哥走过来拍着我的脑袋说:“好小子,有种,是个汉子样!”徐哥说:“行了,行了,看看也好,让他们知道知道,坏人得道时有多么猖狂,多么可恶。不说了,拿着你们的褡裢,跟我长本事去吧。”到了操场,我偷偷跟徐哥说:“我真佩服那位江大爷。视死如归,那个劲真让我佩服,让我羡慕!”徐哥说:“有这样的人。日伪时期,解放战争时期,都有这样的英雄,但要是我,才不老老实实让他们打呢,宁死也得掐死他们两个做垫背的。”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来南口两个月了。我们四人在哥哥、徐哥、老于哥的训练下,还真练出点艺和胆量。一天,我们四人到果园里去捉鸟、抓青蛙。由于我们经常锻炼,身体比过去灵活多了,反应比以前快多了,这天的战利品也就比过去多多了,特别让人高兴的是,抓住了一只大刺猬!我们把战利品交给徐哥。烧鸟和青蛙就不用说了,徐哥烧刺猬可真有一套。他先用黄土和了点泥巴,然后用棍敲打剌猬,使刺猬缩成一团。他用棍子一拨把刺猬拨进泥里,让刺猬来回滚着,滚成一个泥球,然后拿用铲子铲着泥球放进火里,在火里扒拉了有半个小时,从火里铲出了泥球,放在地上放凉。让我们搬来了小桌子,徐哥弄了一碗盐、蒜汁、酱油调成的佐料,还买了四两一毛一两的老白干,两升散啤酒,我们四人每人就许喝半升。

徐哥看我们都准备好了,就把泥团一扒。喝!嗬!真棒!泥巴裹着刺猬的皮一块掉了下来,露出白白的蒜瓣肉。把肉放在盘子里,徐哥用刀一片一片地割下来给我们四人分享。嘿!真香,真嫩。我们咝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肉吃得正香,哥哥和于大哥回来了,哥哥说:“你们够会享受的,还真香。”哥哥一看桌上是刺猬肉就对徐哥说:“你领他们吃刺猬肉就不怕走背字(倒霉,不走运),让刺猬找上你们?”于大哥回答道:“老边别听那些,信则有不信则无,喝丫挺的吃丫挺的。我不信那些,就信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日是与非。”徐哥和我们四个异口同声地说:“对!不管明日是与非!”

可是谁想到,没到第二天,当晚我们四个就出事了。

第四章 勇战猛张飞

喝完酒后,徐哥有点醉,回屋睡觉去了。哥哥对我们四人说:“一会儿新村家属宿舍区那边演电影《南征北战》,你们愿意去看就去,我和你们的老于大哥一会儿坐八点多的火车,回趟城里办点事,明天下午回来。你们要听徐哥的话别惹事。”

哥哥和于大哥走了,我们四人等着天黑去看电影。我进屋一看,徐哥睡得真香。板带放在床边,我顺手拿过来看了看,就围在了自已的腰间。正好于大哥的床铺和徐哥的床铺头对头,他那把三棱刮刀放在枕头底下,刀把露了出来,我随手抽出来,插到了腰里。出门后就向大力他们哥儿仨炫耀,他们看了也挺喜欢,大力看后说:“作君把东西放回去,咱们该走了。”我说:“不用。”于是把系在腰带里面的衣服抽出来罩住了板带和刮刀,说声走,四人离开了一分场,高高兴兴向新村走去。

在新村的楼区中央有一片小场地,场地上坐着,站着许多人,一大块白色的幕布挂在人们前面两棵高大杨树之间,电影放映机在人群的后面,离银幕有七八米远,两个放映员正在机器旁忙碌着。我们想站到机器旁边,但那里是他们的天地。想站到他们前面,但又让几个坐高椅子的人占住了,我们要过去肯定会被遮挡,站边上看又觉得太偏了。这时大力一指前面说:“看,那里有个地方。”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离荧幕两三米的地方人群中空着一块。我一挥手,三人随我挤进了人群中。

到了这块空地一看,地上铺着几张报纸,够五六个人坐的地儿。嘿,真行,这是哪位好心大哥留的好地方,不远不近正中间。我东张西望了一下问:“这是谁占的地儿?”连问了两声没人理我,我一细看周围都是抱小孩的和老头老太太,还有几个和我们一般大的半大男女,都坐在那里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们。我又问旁边的老头:“大爷这是谁占的地方?”大爷说:“听说是二分场的人占的,但没见到人不知干什么去了。”我听后就对三人说:“还客气什么先坐着休息会,他们来了咱们就起来,说不定还认识呐。”于是我们就坐了下来。

坐了十分钟电影开始了,刚播完字幕就见人群外面挤进四个人来,三高一矮都戴着红袖标,穿着黄色的军装,一看就是假的,歪戴着黄军帽,嘴里叼着烟,手上提着小马扎弯着腰向我们走来。我们看他们过来,就主动站起来给他们让地儿,可谁想到走在前面那个矮的,身体挺壮,嗓门挺粗,看样能有二十七八岁的家伙张口就骂:“谁让你们四个小兔崽子坐这的,这是你们应该坐的地方吗?赶紧滚蛋!”

大力,大棍,小二真是乖,低着头就往外走,我不服气地看了他一眼,就听他说:“照什么照(看),不服气咋地。”我说:“大哥这不是给您让开了嘛。”“嗬,你小子还挺横,还挺会占便宜的,说什么大哥给你让开了,你小子成大哥拉?”说完这话就抬起了手,“啪”一个清脆的大耳贴子抽在了我的脸上。脸上火辣辣的,耳中嗡嗡直响,这一耳贴子抽的我脑中一片空白,心火顶到了脑门,两眼一瞪就往上扑。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肩膀,一个熟悉的声音对我说:“小君你要干什么?”我回头一看是我哥他们的小队长老蒋大哥,又听蒋大哥对那个矮个说,“张寒飞你干什么?一个孩子说句话你也跟他一样,算了算了看电影吧。”

老蒋大哥揪着我的胳膊走出了人群,拉我们到人少的地方,对我们小声说:“你们招他干什么?他是二场有名的造反派头头,打人狠极了,外号猛张飞。听说他身上老带着刀。”老蒋这一句话倒提醒了我,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中的板带和刮刀,说:“蒋哥,没事,我们不惹他不就完了,我们看电影去。”蒋哥说:“好,那我到那边去了。别惹事啊,小君,听话。”嗬!看看他们还真拿我当小孩了。

蒋哥嘱咐完我们后,就去和他的女朋友一块看电影了。我们小哥四个坐在离人群很远的小树林旁运气。谁也不说话。我怒视着人群中那四个人呆的地方,咬着下嘴唇不发一言。这时大力从兜里掏出了一盒恒大牌的烟递给我们每人一支,说:“作君别生气了,要不去看电影吧。明天等于大哥回来告诉他,他保证为咱们出气去。我听场里人说过,那个姓张的就怕于大哥。要是你现在咽不下这口气,咱们现在就找他们干,我们哥仨就听你一句话。”

第五章

我点着了烟,深深吸了一口说:“好!你们三人在这等着,我去叫他们过来评评理,如他们还不讲理,咱们就跟他们玩。被他们打了咱忍着跟谁也不说,不让别人为咱报仇,怨咱自已没本事,功夫没学到家。打败他们咱们就算出口气。大棍,小二,你们说行不?”大棍、小二没含糊说:“行!就这么着!”于是我们四人开始分工,我把板带解下来给了大棍,问他会使吗,大棍笑嘻嘻地说:“还不就跟使软鞭一样吗?抡呗!”我说:“你可小心点儿别把铜头抡着自已。”然后我又跟小二和大力说:“我找他们来讲理。他们道歉便罢,如不讲理动手,他们比咱们高又壮,你们俩没家伙就每人找两块砖头手里拿着,尽量用腿使飞脚往脸上踢,然后用砖头砸他们。姓张的要不动刀,大棍咱俩也不动刀和板儿带,就只许用拳脚。他们要拿家伙咱也不客气。”小二说:“放心吧,作君,谁也不是孬种。不就是跟他们大老爷们儿玩玩吗。”于是我就向人群那四人走去。

我到了人群中挤到那四人身边,他们看我过来就站了起来,我一细看个头都比我们高一头多,就是矮个的张寒飞也比我们四人中最高的大棍高半头。这时就听人群的后面有人喊:“嘿,干么呢靠边嘿,嘿,坐下嘿!”我赶紧对张寒飞说:“大哥请您出来一下。我跟您说点事。”说完我就往外走。等我走出几步回头一看张寒飞又坐下了,那三人还没坐下呐,在看着我,就听后面又有起哄的,“嘿,坐下嘿!”我真感谢这声喊激起了张寒飞的怒火,突然站起来向后边一歪脖,大声嚷着说:“起他妈什么哄,大爷还不看了,走!”于是三人跟着我后面走了出来,有两人还随手抄起了马扎。

当我们走到小树林边时,见大棍他们三人成品字形站着,一动不动。我心说行,还真有战斗的架势,我再一看大棍腰中的板儿带,铜扣让月光一照,明晃晃的闪着黄光。

我三步并两步紧走到大棍身前,转身挡在他的身前,扭头小声对他说:“把上衣往下拉拉。”这时张寒飞等四人已走到我身后四五米远的地方,站在那里哑着声说:“小子!不服是吧,想怎么着说?!”我听后很恭敬地对他说:“大哥,我们刚才没惹您,您打了我耳光。就您打我那一下,我认为您是直性子人,您觉得您那么做对吗?”我这句话刚说完,就见张“噌”的由腰间拔出了一把闪着白光的匕首,对我说:“打你小丫挺的怎么着,老子今天插死你跟碾死个臭虫似的。”随后就要向我冲来,他旁边的大个儿一把拉住了他说:“等等,问问他们是哪儿的?”我说:“哪儿的你别管。欺负人就得赔礼道歉,如不道歉,你别以为你们个儿大,块儿壮,拿着刀子就能吓唬住谁。你有那玩意小爷我也有!”

“噌!”我在一怒之下也拔出了刮刀,一步一步咬着牙向张寒飞走去。说实在的这是第一次动刀打架,就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我往前走,大棍、大力、小二紧随我身后。这时我拿刮刀指着他说:“来吧,小兔崽子今天就陪你玩玩!”说完我就开始左右跳动,上身摇晃着走起了拳步,两眼紧盯着张寒飞的右手刀尖。他还真没客气,举着刀就向我胸部扎来。我迎着他的刀尖冲过去,眼看刀尖要扎到我时,脚下猛一滑步,闪开了他的刀尖,闪到了他的右面。同时我迅速抬起刮刀,猛力照着他右臂上部扎了过去,不偏不歪正扎中,就听“咣当”一声——他的匕首掉到地上。

他立刻“哎哟”一声左手捂住了右臂愣在那里,我抽回刮刀准备第二次出手向他胸部扎去,突然感觉有人从我身后窜来,我急忙闪身,就见一道黄光越过我向张寒飞的头部砸去,“啪”的一声,板儿带的铜扣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大脑袋上,随后听到“哎呀”一声,就见他本来捂着被我扎伤右胳膊的左手,迅速松开捂到了脑袋上,鲜血流了出来,他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这时站在张寒飞旁边的大个子见状说:“好小子们,真他妈的敢下黑手!”说着解下了腰中的武装带向我二人冲来,同时他后面的两个拿马扎的,也举着马扎冲过来。我一见就对大棍说:“你靠边,帮助小二他们!”说完就把刮刀紧紧握住,刀尖向下手放在腰间,左臂举起护住头部向大个撞去,我当时就准备脑袋挨一皮带,我也要随手给他腿部一刀。但是我还没挨到他的身边,就又听到“啪”的一声,大棍的板儿带又比我身体先到,抽在了大个的手腕上,“哎哟”一声对方的武装带掉在了地上。

真是一寸长,一寸强呀!再看大个左手捂着右手,抱头就跑。那两个拿马扎的,把马扎扔在地下,一个捂胸,一个捂着肚子,一溜小跑,其中一个一边跑,一边喊着“打死人啦,打死人啦”,随着喊声逃之夭夭。我扭头一看,小二大力跟我二人站在平行的地方,手里握着砖头怒视着逃跑的人,再一回头看身后,张寒飞两手捂头,脑袋和胳膊流着血,倒在地上呻吟着。我于是向小二大力一招手,四人同时跑出新村,跑回一分场。

在回一场的路上,我见大力小二走路有点不利落,就问他们二人:“没事吧?”大力说:“没事。嘿!这场架打的还真有点意思,我两人按你说的,手里握着板砖,迎着那两个拿马扎的冲了过去,给他们使上了飞腿。那两个人拿马扎就朝我们二人的腿砸来,马扎砸到我们的腿,当时没觉痛,我们的脚也踢在了他们的身上。小二一脚端在了一人的胸口,那人被踹了个屁蹲,踹得他一愣,然后爬起来一捂胸口扭头就跑。我踢的那个,踢在了他的肚子上,没把人家给踢趴下,我反被弹回坐在了地下,刚想起来用砖头拍他。谁想到丫挺的扭头就跑。我二人刚想追,你就叫我们了。”

我立刻说:“你二人腿被砸的痛吗?”小二说:“没事,估计也就破点皮。”我又对大棍说:“大棍你小子还真猛,板儿带使的也不错,是不是徐哥偷偷教你的?”大棍嘿嘿一笑说:“这还用人教,拿着就照准脑袋往上抡,没跑儿。”我说:“那大个你怎么就打在了手上,没砸在他脑袋上呀?”大棍说:“离的远呗,这点常识都不知道,还他妈打架呢!哈哈!”

我们四人回到宿舍,徐哥还在呼呼大睡,我们悄悄进屋,把板儿带放在徐哥的床上,刮刀藏回老于哥的枕头底下,脱衣上床睡觉。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想这漏子捅大了,人家知道是我们干的,明天二场的造反者们还不得找来,现在就该把他哥仨叫起回城里。又一想,不行,我们走了,他们能放过哥哥们吗?自已做事自已当,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他们找来再打起来,他们人多把我们打死,也就是个死呗,听天由命,爱怎的怎的,睡觉!

我迷迷糊糊刚睡着,朦胧中就听到屋外一片槽杂声,我立即惊醒坐了起来,心想坏了,真快,还没天亮呐就找来了。这时就见电筒光在窗外乱晃,夹杂着人声,“他们就住这宿舍里,围起来!”随后门被一脚踢开,电筒光射进屋里,同时屋内的灯也被打开,我知道徐哥醒了,是他开的灯。我见他很利落地站到了地上,并随手抓起了床上的板儿带,围在了腰中,冲着门口说:“谁呀?干嘛这是。”这时屋内的蒋大哥,长更大哥,眼镜哥,小张哥都起来了,并排站到门口,堵住了从外面走进来的人。我们四人也穿好衣服坐在了床边。门口从外面呼啦挤进一帮人,全戴着红袖标。

为首的不用说是被我扎了的张寒飞,头上缠着纱布,胳膊也用纱布掉着。身后站着被打掉了武装带的大个,右手也包裹着纱布,左手拿着铁锹把。站在他俩身后的人也都拿着锹把,并且每人头上还扣着个柳条帽,如临大敌一样,不说一句话。徐哥一看就说:“哟,这不是阿飞吗?怎么成这个样子啦?今天是什么风把您这大驾吹到这小庙来了,还这么兴师动众的,啥事说吧。”张寒飞听后脸一沉,说,“我来这跟你们一场的职工没关系,我找的是那几个小崽子”,随后一指我们四人。徐哥回头看了我们四人一眼说:“嘿,我睡会儿觉你们就出去惹事啦。还真行,愣能把张爷请到咱们这里来,真长本事了啊!怎么惹着张爷了?赶紧过来给张爷赔个不是。”我们四人站在床边没动,就听张寒飞用粗壮的嗓门大声说:“别在这哄,没你事。赔个礼就完啦!”一指我们四人说:“他们四人得跟我们回二场聊聊去。”

徐哥斜着眼不份的说:“多大点事呀,还至于上二场去。在这说不行吗?”张说:“行!谁是他们的家长,带他们到农场来的,出来说说吧。先说说都什么出身!”徐哥一听就急了说:“别他妈扯别的,这事我也明白个七八分了,准是跟你打架,你吃了亏是吧。他们的家长都不在,我算是代理,你想怎么着就直说吧。”张说,“好!徐哥们儿,这几个孩子必须跟我们走,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说着一挥手,身后拿锹把的人就要往我们这边冲。就见徐哥“唰”地把板儿带解了下来说:“我看谁敢动!告诉你们谁动了他们四人,于德水(老于大哥)回来犯了病找你们报仇我可拦不住。你们可想好了!”那帮人一听全撂在了当地。

势态僵持起来了。我刚想走过去,对徐哥说不用他管了,事是我惹的我跟他们走,这时就听到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要文斗,不要武斗”,随着话音门口进来一个女人,身上穿着一身黄军装,腰中系着一条苏式武装带,胳膊上戴着红袖标。我一看,是开批斗会的女头头,不由得暗自叫苦,这个恶魔来了,好不了啦。就听她对徐哥说:“徐才,把板儿带收起来。咱们都是红色造反者,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啦,你们这么闹不让牛鬼蛇神们看热闹吗?今晚的事我听说了,不管事情谁对谁错,你们俩人都是我的下属,都必须听我的。这四个孩子惹了事,你徐才也别护着。现在马上把他们带到畜牧队队部押起来,明天我来处理此事。张寒飞,你现在立即把二场的人带回去,听我的明天再说。”

张寒飞听后回答说:“好,方司令,方大姐,今天就听你的。可这几个孩子把我打的头上缝了八针,胳膊上用乱刀扎了圆洞,缝都不好缝。您看着处理。我不让他们赔礼赔钱,一是让我打他们一顿出出气,要不就把他们送昌平县让公安局拘留他们。否则我没完!”方司令听后说:“行,就照你说的,天亮我就送他们去,给兄弟你出口恶气怎样?行了,别多说了,带着你的人走吧。”然后一扭头对徐哥说:“徐队长,把他们四人带到总部去,让你小队的人帮你看好,跑了一个我拿你算账。”

于是我们四人随徐哥走出了宿舍。一出屋就见屋外院子里黑压压的站着不少人,一看大部分都是一场的人,在黑暗中还看到了大力和小二的姐姐,站在那里哭泣着。大力走到姐姐身边含着眼泪说:“对不起,姐姐,给你惹事了。”

红色造反者总部设在过去老场部的场长办公室。场长早已被打倒,定为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被关押在马棚里,这里就成了红色造反者总部。我们被带进了屋后,方司令让我们四人找椅子坐下,她和徐哥坐在办公桌旁。

方司令四十多岁,人长的不难看但也不好看,身体微胖,圆圆的脸,个子不矮有一米七左右,说话挺脆。她对我们四人说:“行呀!小哥儿四个够能干的,把二场头一号的打架能手打了个落花流水。你们这点能耐,我也知道是谁教的,也知道你们是谁的家属。虽说今晚这事的起因不怨你们,可你们下手也太狠了点吧?这事按道理说应该把你们送公安局呆几天,遇到了我,冲你们徐大哥的面儿,放过你们。但农场你们不能呆了,让你们呆下去我没法向二场交待,再说你们在这里呆下去,张寒飞肯定会来找你们。今天于德水没在,要在,他肯定跟张寒飞干起来。真干起来就不是你们这情况了,说不定就得出人命。”说到这儿她顿了一顿,小声对徐哥说:“你现在到大车队去,要辆马车马上把他们送到昌平汽车站,让他们回家吧。这里我就对外人说把他们送公安局了。你看怎么样?”徐哥说:“行,听方姐的。”就听方司令对外屋喊了一声:“四小队的你们去俩人到大车队套辆车,跟徐队长一块把这四个孩子送到昌平公安局去。”

马车来了,我们四人只向方司令说了声,“谢谢,让您费心了”,就默默无声地出了造反者总部。这时大力的姐姐来了,抱着大力一顿的哭,说:“你回城里后没地方去,就到虎坊桥,咱二姨家去住,她家没事,听说姨夫是他单位造反派的头头。”小二的姐姐也过来眼泪汪汪地跟他千叮咛万嘱咐。而我和大棍没人送,只能在一边干站着,不过从他们的话里我也才知道,大棍是于哥的表弟。我问徐哥:“我们走后,张寒飞不会来找哥哥打架吧?”徐哥说:“你们放心吧,他们不敢。尤其张寒飞,特怕老于那不要命的疯劲。今晚来一场也是打听清楚了,你哥和老于不在,才壮着鼠胆来的。你的事等你哥回来我对他们说。回城里最好别惹事,那边很乱。”

就这样我们离开了农场。后来听哥哥说,张寒飞遇到我哥,跟我哥说:“我听说是你弟弟领头干的,这事就算了。否则我才没完呢。”哥哥说:“得了,张寒飞,都是孩子不懂事,你多原谅。走我请你喝两杯,给你赔个罪。”喝酒时张寒飞对我哥说:“别看这几个小崽儿打了我,我还挺喜欢他们。勇,真他妈的勇!而且配合特别默契。以后在外边一定吃不了亏。”十几年后我为哥哥到农场去办工作调动时,碰到了张寒飞。他还是那样的大嗓门,嘴一咧说:“行!听说你小子在外边闯的不错,城里来人好多人都跟我提到你,说你手黑特狠呢。”我说:“大哥您可别听他们瞎说。上次的事您多原谅呀。”

我们四人从昌平上车,到清河就下了车,一下车就看到到处都是大字报大标语,戴袖章的红卫兵,多数是清河毛纺厂的造反者。我们四人没敢进清河镇,溜溜达达地向城里走。这时已快到年根,12月份的天气已经很冷。走到清河大桥上停下来,我靠在桥栏上对他三人说:“你们三位有什么打算?”三人同时摇摇头。我说:“这样吧,先到我家去,我家就我妈一人,但必须有一人先去我家看看情况,如没事就先住我家吧。”于是我们就一路玩着进了城。

到我家胡同口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由于天凉,街上行人明显见少。我让大力先进家看了看,回来后告诉我说:“家中没事,学校和你爸的单位都没来过人,就你妈一人在家。”于是我们四人分着前后进了家门,母亲一见我眼泪就掉了下来,说:“怎么跑回来了?是不是又惹事了?”嗨,真是知子未过母呀,我说:“没事。在那边呆烦了,就想回来了。这三人都是我哥单位同志的弟弟,家都被抄了,没地儿去只好先住在咱家。”母亲说:“行,不过没什么事少出去。听说这几天红卫兵都搞串联,大多数都到外省市去了。北京来了好多外地的红卫兵,住在各学校和各单位,街道办的接待站。街道还让各家捐献被褥。虽说这些日子没有抄家那些日子乱了,但还是少出去为好。”说完母亲就去做饭,给我们炖了一锅白菜豆腐,蒸了一锅窝头,切了一盘自家腌的雪里红。我们哥四个吃得这个香呀,白菜豆腐保平安嘛。吃完饭我找出扑克,四人玩起了争上游,玩了会就挤在一个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闲着没事,想起了母亲说的串联的事,我就对他三人说:“咱们也想办法出去吧。”大力说:“咱不是红卫兵,又没有证明证件,怎么出去?”我说:“没关系,只要你们想去,我就去想办法。”大棍说:“我不想去,我想去我二大爷家看看。如他家没事我就住他家了。小二说:”我也不想出去,我明天上我姑妈家,她家在西单灵境胡同组织部。听我姐说她家出身好,我姑爸还是个老干部。我去他家住应该没事。“大力说:”我是没家没业。虎坊桥我姨家,现在还不想去找。你上哪儿我就跟着你。“我说:”行!“这样我四人在我家又呆了一天,就各自投靠自家的亲人去了。

我带着大力去找了一趟同学黄培新。到了黄城根他家的住宅,门卫把我们拦住说:“他已不在楼上住,搬到旁边平房大院里去了。”到了平房院里一问,还真找到了他。他见我一愣说:“你怎么回来了?”我说:“那边惹了点事呆不住了,我问你怎么搬到这平房来了?”他说:“我爸被打倒了,我家那边给封了。我和妹妹被轰到这里住。这院里住的都是被打倒的黑帮家属。”我问他学校的情况,他说:“学校各组织的人大部份都出去串联了,福谦还在学校坚持着,一天忙着接待外地来京串联的红卫兵。”我说:“你怎不去串联?”他唉的叹了一口气,说:“我爸我妈都被打倒了,关在了单位。保姆也走了,就剩我和妹妹。她还小上小学,学校停课闹革命了,我走了她一人没人照顾。”我说:“要不让她到我家和我妈一块住。咱们走了我妈会做饭照顾她的。你想办法弄出证明证件,咱们一块到外面去闯闯吧。”黄培新说:“不行呀,我现在真没这心气去串联,搞什么运动。我爸革命了一辈子突然被打倒了,我想不通。我就在家等着,看看他们能把我爸怎么样!你们要想出去,我给你们去找福谦想办法,给你俩弄两个红卫兵证件,弄两张证明和红袖标,你俩人去吧。另外我这里有一身黄军装,军帽和军挎包,上衣还是榨蚕丝的校官服。都送给你。”我说:“那谢谢你了,培新,我不瞒你说,我没有多么非要出去,我也不搞什么运动。我就觉得都是同年龄同年代的人,他们怎么就可以一分不花的坐着火车,到处去串联去玩,我们怎么就不行?我就想到外面去看看,中国有多大,闯荡闯荡历练历练。”黄培新就答应第二天去为我们想办法。

(待续)

转自凯迪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