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1日的《北京晚报》刊发了一篇奇文《造谣自由的南都长平》,此文主题是反对造谣,文中居然处处造谣中伤,简直是史上最强幽默,让人怀疑作者错把日子看成4月1日了。

当然很多朋友不这样看,他们看到了一种久违的文风,为此感到紧张、恐惧和愤怒。这种文风也让我万分错愕,但是我更愿意就文中的事实和道理作一些解释。

这篇文章一开始就说:“近日遭到网友们群起批判喊打的一位叫南都长平的人,可能又要为自己的言论自由辩护了,认为网民们要剥夺他说话的权力。”本来猜测一下也无妨,但作者文峰先生自称对我作过一点了解和调查,请问我什麽时候表达过这种“可能”?事实是:我在4月9日的博客中说:“感谢所有支持的朋友,也感谢所有反对的朋友。祝福每一个人,赞扬我的人,以及辱骂我的人。”

我从来都认为有争议是好事,但是近日来网络上有人对我造谣中伤、肆意辱骂,超出争议范畴,的确让人震惊,不知今日何日,难道国家不是正在“迎奥运、讲文明、树新风”吗?有很多为我辩解的朋友称他们是“猪”、“脑残的人”,我并不赞同。我理解这些朋友,他们希望这样能够减轻对我的伤害。通过还击来防卫是人的一种本能,但是作为一个思考者,我觉得这是一种偷懒的办法。这几天我花了一些时间去阅读那些骂我的帖子,希望透过污言秽语去了解其作者,这是我要感谢的原因;我相信说脏话首先脏的是自己,伤的是自己,这是我要祝福的原因。

我认为,那麽多网民骂我,是因为一些人的造谣和煽动,比如这位文峰先生对我的言论自由主张的歪曲。他引用我的一段文字来总结我的“言论核心”:“言论自由天然包括说错话的自由,尤其是质疑权力的自由,比谣言更可怕的是对言论自由的剥夺。”这三个判断中,前面两个我想小孩子都能够理解,也都在践行。容易误解的是後面一个判断,为什麽说对言论自由的剥夺比造谣更可怕呢?

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没有言论自由,谣言就不容易被揭穿。比如这次西藏事件,如果不让网民说话,我们能够知道西方媒体的歪曲报导吗?这麽简单的道理,文峰先生不懂或装不懂,作了这样的理解:“按照这个逻辑:‘言论自由’就可以颠倒黑白、捏造事实,就可以肆意歪曲历史、可以信口雌黄、可以‘自由’地造谣、‘自由’地抹黑、‘自由’地扣帽子。”

文峰先生,这不是我的逻辑,这是你自己的逻辑。你把我的话自个儿推论了一番,然後把你的这个推论当作我的结论来反驳,世界上哪有这样讲道理的人?

遗憾的是,文峰先生的文章通篇都是这样“讲道理”的。比如他说:“在一些所谓要求普世价值的南都长平们看来,只要是西方的东西,就是普世的,就是要坚持的。”然後对此进行批驳。请问我什麽时候说过如此愚蠢的“凡是”论?事实是:我无数次在文章中指出西方的问题,谈到一些西方人对中国的偏见,也多次对激烈批判西方偏见的乔姆斯基、萨义德等学者表示赞赏。又比如,文峰先生说,“南方报系中以《××周末》为代表的报纸,一直以来标榜自己是中国最‘西化’的报纸”。我还真是没听说过这家周报这样标榜自己,文峰先生能否拿出证据来?当然,要原始的而不是经你加工过的证据。

我从来没有说过言论自由是造谣、抹黑和扣帽子的自由,也不是侮辱诽谤别人的自由。这样说而且这样做的人,恰恰是文峰先生和部分网民。比如有网民说,你不是主张言论自由吗,我也来给你自由一下,然後就破口大骂。我只能说,这不是我曾主张而是你正实践的言论自由,别把“功劳”归我。请就我的文章原文原意进行讨论,而不要像文峰先生这样,制造出一个假想的敌人,然後自己跟自己的想象打架。

就大多数网民来说,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也爱这个国家,爱包括你们在内的人民。我们之间的分歧,一部分是被人歪曲导致的误解,一部分是真实的,那就是怎样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的意见分歧。你们可以反驳我,说服我,但是要讲道理,不要企图通过谩骂和打击来让对方顺从。

至于文峰先生说的什麽“恐怕连自己的最後一块遮羞布都扯下来了”、“不过是为了达到自己的某种阴暗目的”,我的看法是,这样说话本身就让人害羞,本身就比较阴暗。我也只好如是解释在你做过了解和调查的功课之後,为什麽从标题到内容都弄错我的名字,称我为“一位叫南都长平的人”,“是南方报系的‘当红炸子鸡’”。如果我称文峰先生为“一位叫北晚文峰的人”,“是京报集团的‘冰糖葫芦’”,恐怕也不大好吧?我也不会说京报集团出了文峰先生这样的言论“自然毫不奇怪”,我反倒要提醒自己贵集团的《北京日报》也刊发过俞可平先生的《民主是个好东西》这样的好文章。

我解释了半天,可能仍然会有网民认为我回避问题,要求就藏独问题表态。我的回答是:第一,我反对强制表态;第二,我自愿表态如下:单就统独而言,我也赞同统一;就暴力恐怖活动而言,我更是坚决反对,无论任何理由、任何时间及任何形式。但是就新闻报导怎样做得更好、各民族如何相处得更好等等问题,我希望能够有自己的独立思考,如此而已。(完)

作者长平,资深媒体工作者、时评人。

路透社 APRIL 15,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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