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哈佛奎肯布希教授课堂上演戏曲日子到了。我们要演的那一幕是李尔王带着他的傻子到石南地上,那种地方就像沼泽或是家乡的田野,接着暴风雨袭来,大家奔进一间称作茅舍的破屋。

茅舍内有个家伙人称疯汉汤姆-欧贝兰,他其实是个名叫艾嘉的人乔装成疯子,原因是他被他的混蛋哥哥强暴了。同时,国王这时已完全疯了,而艾嘉也在假装疯子,而傻子当然举止像个傻子。我演的是格洛斯特伯爵,他是艾嘉的父亲,跟其他这些怪诞人物相较,他算是个正常人。

奎肯布希教授已经用一块毯子还是什么的草草充当一间茅舍,他还弄了一种制造风的机器配出暴风雨音效——就是一台巨型电扇,上面用晒衣夹子把一条条纸夹在扇叶上。总之,饰演李尔王的艾默-哈灵顿三世出场了,他穿着一个麻布袋,头上戴着一个滤锅。演傻子的那个女孩不知去哪儿弄了一套傻子戏服,头上的无边帽上系着小铃铛,脚上是阿拉伯人穿的那种鞋头翘起来的鞋子。演汤姆-欧贝兰的家伙找了一顶披头假发和一些从垃圾堆捡来的衣服,还用泥土把脸涂污。他们对这出戏都很认真。

我大概是这群人当中最好看的一个,因为珍妮当真坐下来用一块床单和梳头套替我缝了件戏服,穿起来像块尿布,她还用一块桌巾给我做了件披肩,就像超人穿的那种。

总之,奎肯布希教授打开他的制风机器,要我们从剧本第十二页开始演,也就是疯汉汤姆说出他悲惨的故事那一段。

请布济邪魔侵凌之可怜汤姆吧!汤姆说道。

李尔王就说:咦?岂其女令其沦落至斯耶?汝其未能存留片瓦哉?岂皆予人矣?

傻子就说,唉,其已留有毡毯一张,否则吾等皆已蒙羞。

这番屁话继续往来了一阵子,接着傻子说:此冰寒之夜将致吾等皆成傻子与疯汉。

这话,傻子倒是说对了。

大约就在这时,我该拿着火把进入茅舍,火把是奎肯布希教授向戏剧系借来的。傻子喊道:瞧!一束游火临门!于是,教授点燃我的火把,我走过教室,进入茅舍。

此即邪魔弗利伯提吉贝特。汤姆-欧贝兰说。

其为何人?国王问道。

我就说:汝皆何人?姓什名谁?

疯汉汤姆说他只是个可怜汤姆,啖水蛙、蟾蜍、蝌蚪、及水蜥为食……等等一堆屁话,继而,我就该突然认出国王,并且说:

咦!陛下岂无良侍矣?

疯汉汤姆就回答:黑暗王子乃君子——其名毛杜,亦名马胡。

这时制风机器狂映,而我猜想奎肯布希教授造茅舍时大概没考虑到我身高二米二,因为我的火把头撞到了天花板。

疯汉汤姆这时应该说:可怜汤姆寒澈骨,但是他却说的是:小心火把!

我低头看剧本,想看看这句话打哪儿来的,可是艾默-哈灵顿三世对我说:小心火把,你这白痴!我回敬他:这辈子我难得一次不是白痴——你才是!继而,茅舍屋顶着火,掉在疯汉汤姆的披头假发上,把假发也烧着了。

关掉那鬼电扇!有人吼叫,但是太迟了。所有东西都烧起来!

疯汉汤姆又吼又叫,李尔王摘下他的滤锅盖在疯汉汤姆的头上灭火。教室里的人四处蹦跳,又咳又呛又骂,饰演傻子的女孩歇斯底里起来,尖叫连连:我们都会烧死!一时之间,情况看来确实如此。

我扭头看背后,我的被风居然着火了,于是我一把推开窗子,揽腰抱起傻子,两人一起跳了出去。窗子只有两楼高,而且,地上有一堆灌木丛挡住我们的坠落之势,但,当时正是午餐时间,有几百个人在院中散步。而我们全身是火,还冒着烟。

黑呼呼的烟从敞开的教室窗口往外涌窜,突然间,奎肯布希教授探身窗外,挥着拳头四下张望,整个脸布满煤灰,

阿甘,你他妈的白痴——你这笨蛋!你要付出代价!他吼道。

傻子在地上匍匐爬行,嚎哭,拧着手,但是她没事——只是稍微有点烧焦——于是我索性拔腿就逃,用尽全力跑过校园,披风仍冒着火,后头拖着一道烟。我一直跑到家才停下,进了公寓,珍妮说:哦,阿甘,情形如何?我打赌你一定演得好极了!接着她脸上出现一种奇异的表现。你有没有闻到焦味?她问。

说来话长!我说。

总之,那件事之后,我没再去旁听世界文学中的白痴角色,因为,我见识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但是,每天晚上我和珍妮都跟裂蛋一起演出,整个白天我们做爱、散步,在查尔斯河堤上野餐,日子宛如天堂。珍妮写了一首好听的歌,歌名叫全力踢我做爱,其中我有五分钟的独奏。那年春夏美好极了,我们还去纽约灌了录音带绘费波斯坦先生,过了几星期他打电话通知我们将灌一张专辑。不久之后,到处有人打电话来请我们去地方小镇演出,我们用费波斯坦先生付给我们的钱买了一辆大巴士,车上有床铺等等,跟着就上路了。

在那段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在我生命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一天晚上,我们在何爹表演完第一场之后,裂蛋的鼓手摩西把我拉到一边说:阿甘,你是个正派好人。不过,有样东西我要你试试,我认为它会让你的琴艺更上一层楼。

我问是什么东西。摩西说;呐,他给我一根细细的香烟。我告诉他我不吸烟,谢谢。摩西就说:这可不是普通香烟,阿甘。它里面有一种东西会拓展你的境界。

我告诉摩西我不觉得我需要拓展什么境界,但是他的态度可以说有点儿坚持。起码试试看。他说。我考虑了一下,心想一根烟应该无伤,于是我就试了。

呃,容我说一句:我的境界的确拓展了。

用遭一切事物的速度似乎都缓慢下来,而且感受力变得鲜明敏锐。那天晚上的第二场演出是我毕生最棒的-次表演,我在演奏时似乎乐感增加了百倍,表演结束之后,摩西跟我说:阿甘,你以为那叫正点?——等你做爱的时候试试它,你就知道了。

我试了,结果这一点他也说对了。我花了点钱买了些这玩意,结果,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整天用它了。问题是,过了一阵子它似乎使我变得更笨些。我一早起来就点上一根大麻,然后整天躺着直到去表演。一开始,珍妮没说话,因为,大家都知道她自己也吸一、两口,但,之后,有一天她对我说:阿甘,你不觉得那玩意你用太多了吗?

我不知道,我说.多少是太多?

珍妮说:你用得这么多就是太多。

但是我不想戒掉。不知怎的,它摆脱了一切我可能招心的事,不过那段时间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事。晚上,在演出场次之间的休息时间里,我会坐在何爹俱乐部后门阶上,仰头看星星。要是天上没有星星,我还是仰头看。一天晚上,珍妮走出来,发现我在仰头看雨。

阿甘,你一定要戒掉这玩意,她说。我担心你,因为你什么事也不做,除了演出,整天就那么躺着。这是不健康的。我认为你需要离开一阵子。过了明天我们就结束外地档期了,所以我想,或许我们该找个地方去度假。也许上山。我只是点头。我甚至不肯定自己听到了她的话。

呢,第二天晚上在外地演出时,我找到后台出口,走到外面点了根大麻烟。我一个人坐在那儿,只管自己的事,没去招谁惹谁,这时有两个女孩走过来。其中一个说:喂,你不是-裂蛋-合唱团的口琴手吗?

我点个头,她一屁股就坐在我腿上。另一个女孩咧嘴笑着叫着,突然间脱下外衣。我腿上那个则试图拉开我的裤子拉链,又把自己的裙子往上拉,我就坐在那儿,脑袋昏沉沉。后台门突然打开,珍妮喊:阿甘,时间到……她嘎然住口,旋即立刻说,嗅,混蛋。然后摔上后门。

我这才一下子跳起来,我腿上的女孩滚到地上,另一个咒骂着。我走进俱乐部,珍妮靠在墙上哭。我走过去,可是她说:离我远一点,你这混蛋!你们男人统统一样,就跟狗一样——你们不尊重任何人!

我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我不太记得我们演出的最后一场过程。回程路上,珍妮走到巴士前头,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那天晚上她睡在沙发上,第二天早上,她说也许我该自己找地方去住了。就这样我收拾东西走了。我的头垂得低低的。我没办法跟她解释,什么法子也没有。又被撵出去了。

那以后,珍妮走了。我到处打听,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摩西说我可以跟他挤一个窝,等我找到地方再搬过去,但是那段时间寂寞透了。由于我们暂且没有任何演出,没什么事可做,我就想也许该回家去看看我妈妈,或许去巴布的家乡做养虾的生意。也许我不是天生摇滚乐明星。或许,我心想,我终归只是个夜郎自大的白痴。

但是,有一天,摩西回家说,他方才去街角一家酒馆看电视,居然看见珍妮-可兰。她在华盛顿,他说,参加一项反越战的示威大游行,摩西说她应该在彼士顿跟我们赚钱,干嘛花精神去搞那种鸟事?

我说我必须去看她,摩西就说:呃,看看能不能把她带回来。他说知道她大概住在什么地方,因为有群波士顿人在华盛顿租了间公寓,去做反战示威。

我收拾行囊——我的所有东西——谢了摩西,立刻上路。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回来。

我到了华盛顿时,那儿的情况一团糟。到处是警察,人们在街上呐喊,扔东西,就像是暴动。警察用警棍敲那些扔东西的人的头,情况看起来快要失控。

我找出珍妮可能住的地方的地址,走到那边,但是没有人在家。我在门阶上等了大半天,到了晚上九点左右,一辆汽车停在门口,有几个人下车,她在其中!-我起身朝她走过去,但是,她转身奔回汽车上。其他人,两个男的一个女孩,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我是谁,不过其中一个说:听我说,要是我就不会现在去招惹她——她非常难过。我问为什么,那家伙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下情:

原来珍妮刚出狱。她是昨天被捕,在女监待了一夜,今早,还没人来得及将她保出来之前,监狱里的人居然说她头发里可能长虱子,因为太长了等等,就把她的头发剃得精光。珍妮现在是个秃头。

呃,我想她是不愿意我见到她这副模样,因为她钻进汽车后座,趴着。于是我手脚并用爬过去,免得看见窗内情形,我说:珍妮——是我,阿甘。

她一声不吭,于是我一通告诉她对于早先发生的事我很后悔。我说我再也不吃药了。也不再参加乐团演出了,因为有太多不良的诱惑。我还说我很难过她的头发被剃掉。之后,我爬回门阶放行李的地方,从帆布袋里找出当兵时用的帽子,又爬回车子那儿,把帽子顶在一根棍子上,从车窗伸进去。她拿了帽子戴上,这才下车,说:噢,别趴在地上,你这大笨蛋,进屋去。

我们坐下来聊了一会儿,其他那几个人吸大麻、喝啤酒,但是我统统没碰。他们在讨论明天要怎么做,因为在国会山庄会有一项大规模的示威游行,有一群越战退伍军人格当场摘下勋章扔到国会山庄的台阶上。珍妮突然说:你们知道吗,这位阿甘曾经荣获国会荣誉勋章?!在场的人立刻鸦雀无声,望着我,然后彼此对望,其中有个人说:耶酥基督赐给了我们一份礼物!

呃,第二天早上珍妮走进客厅,我睡在沙发上,她说:阿甘,我要你今天跟我们去,而且要你穿军服。我问为什么,她说:因为你要去做件事,阻止越南的那些苦难。于是,我就穿上军服,过了一会儿珍妮拿来一堆在附近五金店买的铁链,说:阿甘,把这些铁链缠在身上。

我又问为什么,但是,她说:只管做就是了,待会儿你就会知道。你希望让我快乐,是不是?

于是,我们就这样出发了。我穿着制服缠着铁链,跟着珍妮和其他人。那天晴空万里,到了国会山庄,外面有一群暴民,还有电视摄影机和全世界所有警察。每个人都在唱歌、叫喊,冲警察伸中指。过了一阵子,我瞧见另外有些穿陆军制服的家伙,他们聚集在一道,然后一个一个,陆续走到尽量最接近国会山庄台阶的位置,摘下勋章扔出去。这些人当中有的坐着轮椅,有的破了,有的缺胳膊断腿。其中有的只是把勋章抛在台阶上,但其他人却是真的用力扔。有人拍我的肩膀,说是轮到我了。我回头看看珍妮,她点个头,我就独个儿走上前。

场面变得有些安静,接着有人用喇叭筒宣布我的姓名,还说我将扔弃国会荣誉勋章以表示我支持结束越战,所有人鼓掌叫好,我可以看见其他勋章躺在台阶上。在这混乱的场面上方,国会山庄的阳台上,有一小撮人站在那儿,几个警察和几个穿西装的家伙。呃,我心想我得尽力而为,于是我摘下勋章,再看它一眼,我想起了巴布和那些经历,还有丹恩,那一刻,我也弄不清是什么,反正有一种感觉涌上心头,可是我非得把它扔出去,于是我把胳膊往后伸,使出全力把勋章扔出去。过了两秒钟,阳台上一个穿西装的家伙莫名其妙倒下去。不幸,我把勋章扔得太远,砸中了他的脑袋。

这下子场面大乱。警察们冲入人群,人们叫骂各种词汇,催泪瓦斯迸爆,接着突然有五、六名警察扑到我身上,用警棍揍我。又有一群警察奔过来,接下来我只知道自己被戴上手铐,扔进警车,送往监狱。

我在牢中待了一整夜,早上他们来带我去见法官。我有过这种经验。

有入告诉法官我被控罪名是用危险武器——一枚勋章——攻击他人,并且拒捕等等,又递给法官一张纸。首先生,法官说,你可知你用勋章击中了美国参议院记录员的脑袋吗?

我一声不吭,但是看情形这次我闯了大祸。

甘先生,法官说,我不懂像你这样地位的人,一个曾经忠勇报国的人.怎么会跟一群邋里邋遢、扔勋章的家伙搅和,但是我告诉你,我要把你交付心理观察三十天,看看他们是不是能弄明白你为什么做出这么白痴的行为。

他们把我带回牢房,不一会儿送上了辆巴士载我去圣.伊丽莎白精神病院。

终于,我被关起来了。

第十二章

那地方是个真正的疯人院。他们把我跟一个名叫福瑞的家伙关在同一个房间。福瑞在此地待了将近一年,他一见面就告诉我,未来我得安于跟什么样的疯子相处。有个家伙曾毒死六个人,还有个家伙拿切肉刀对付亲娘。此地的人干过各种鸟事——从杀人、强暴,到自称是西班牙国王或是拿破仑,什么都有。最后我问福瑞他为什么在此地,他说因为他是个杀人前科犯,但是再过一星期左右他们就要放他出去了。

第二天,我奉命向我的心理医生华顿大夫报到。原来华顿大夫是个女的。首先,她说,要给我做一项小测验,然后做体格检查。她要我坐在一张桌子前面,然后开始给我看一些有墨渍的卡片,问我觉得这些墨渍是什么。我一再说墨渍,最后她终于发狂了,叫我非得说些别的,于是我就开始编造。接着她给我一份长长的测验卷,要我做。我做完之后,她说:脱下衣服。

除了一、两次例外,每次我脱下衣服总会遭到倒楣的事,因此我就说还是不脱的好,她记下这一点,然后说,要是我自己不脱,她就找护理员帮我脱。就是那种没有二话可说的买卖。

我脱了,等我光了屁股,她又走进房间,上下打量我,说:哟、哟——你可真是个上好的男性标本!

总之,她开始用一个小橡胶槌敲我的膝盖,就像家乡大学那些人的做法,又戳戳弄弄我全身各部位。不过她始终没有叫我弯腰,对于这一点,我非常感激。过后,她吩咐我可以穿上衣服回房间了。回房途中,我经过一个有玻璃门的房间,里面有一群瘦小的家伙,有的坐着,有的躺着,流着口水、痉挛着,或是用掌头捶地板。我就那么站在门外好半天,往里望着,我真替他们难过——他们多少让我回想起念傻瓜学校的那段日子。

过了两天,我又奉命去华顿大夫办公室报到。到了那儿,有两个穿医生制服的家伙跟她一起,她说他们是公爵大夫和伯爵大夫——两人都来自国立精神病医疗中心。他们对我的病历非常感兴趣,她说。

公爵大夫和伯爵大夫要我坐下,接着开始问我问题——各种问题——他俩还轮流用小槌子敲我的膝盖。之后公爵大夫说:是这样的,阿甘,我们已取得你的测验成绩,你在数学方面的表现相当出色。所以,我们希望你再做一些测验。他们取出测验卷要我做,这些测验比第一次的复杂得多,但是,我猜想我做得大概还不错。要是早知道它的后果,我-定会搞砸它。

阿甘,伯爵大夫说,这真是令人惊讶。你的头脑就像电脑。我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算出来的——也许这正是你会在这儿的原因——不过,我从未见过这种事。

你知道,乔治,公爵大夫说,这人真的了不起。前阵予我替太空总署做过一些工作,我认为我们该送他去休士顿航空中心,让他们给他做些测验。他们一直在找这种人。

所有医生都盯着我,点着头,然后他们再一次用小槌子敲敲我的膝盖。看来我又要动身了。

他们送我去德州休士顿,我们搭的那架老旧飞机上只有我和公爵大夫两个人。除了他们用链子绑着我的手脚,不得离座。旅途算是愉快。

听清楚了,阿甘,公爵大夫说,这笔交易是这样的。因为你用勋章击中参议院记录员闯了大祸,这个罪名可以让你坐十年牢。但是如果你跟太空总署这些人合作,我会亲自负责让你获释——如何?

我点头。我知道我得离开监狱,才能去找到珍妮。我好想念她。

我在休士顿太空总署待了大约一个月。他们给我做检查、测验,问了许许多多问题,我觉得自己好像要去上杰尼.卡森的即兴表演似的。

当然不是。

一天,他们把我拖进一个大房间,说出了他们心里打的主意。

阿甘,他们说,我们想用你做一趟外太空之旅。公爵大夫说得对,你的头脑像电脑——而且比它更好。如果我们能输入适合的资讯,你将会对美国的太空计划非常有贡献,你的意思如何?

我思考了半天,然后,说还是先问过我妈妈好些,但是,他们提出更有力的论据——例如在牢笼中度过我未来十年的生命。

因此我就说好,不过通常这个好宇每次都会给我惹祸上身。

他们想到的点子是把我放到一艘太空船上,发射到外太空,让我绕着地球转上百万英里。他们已经送人上过月球,但是在月球上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屁东西,所以他们计划下一步去探访火星。幸好,目前,他们构想的目的地不是火星——这一趟外太空之旅是一项训练任务,他们想借此行弄清楚哪种人最适合火星之旅。

除了我之外,他们还挑选了一个女人和一只猿猴同行。

那个女的是个长得像螃蟹的女士,名叫珍妮.弗芮区少校,她本该是美国的第一位女太空人,只是没有人知道有她这位女太空人,因为这些都是最高机密。她是那种个子矮矮的女人,头发好像和碗罩在头上然后剪齐似的,而且,对于我或那只猿猴她似乎都没有什么用场。

老实说,那猿猴倒不赖。它是一只长肢棕毛的巨大母猿,名叫苏,是在苏们答腊丛林还是什么地方抓来的。事实上,他们这儿有一大堆猿猴,早就将它们送上外太空过,不过他们说苏是适合此行,因为它是母的,比公猿猴和善,而且这将是它的第三趟太空之旅。我知道这情形之后,不禁纳闷,他们为什么要派我们上太空,可是成员中唯一有经验的却是只猿猴?这问题的确会让人思考,不觉得吗?

总之,我们得通过各种训练才能成行。他们把我们放进分子加速器中旋转,以及无重力的房间里等等。还有,他们整天把要我记住的屁东西填入我的脑中,例如计算我们与目的地之间距离的方程式和返回地球的方程式,还有什么同轴座标、余弦函数、球面几何、布尔代数、反对数、傅立叶分析、象限和行列数学等等屁玩意。他们说我要做后援电脑的后援。

我给珍妮写了一大堆信,但是统统退回,查无此人。我也写信给我妈妈,她回了一封长信,大意是:如今你妈妈住在贫民之家,一无所有,她只有你了,你怎能这样对待你可怜的老母?

我不敢告诉她要不这样我就得坐牢,所以我回信只说别担心,因为我们小组有个有经验的成员。

呃,大日子终于来临,可是,容我说一句:我不只一点点紧张——我伯得半死!虽然这项任务是最高机密,但消息还是泄漏了出去,这下子我们要上电视了。

当天早上,有人拿报纸给我们,看,现在我们是多么出名。下面是部分标题内容:

女人、猿猴和白痴,投入美国的太空努力。

美国向外星球发送怪诞信差。

姑娘、傻子和猴子,今日升空。

纽约邮报甚至写道:

他们上去了——但是谁指挥?

唯一听起来稍微客气的标题是在纽约时报上。

新太空探索成员与众不同。

情况如旧,打从我们一起床就是一片混乱。我们去吃早餐,有人说:出发当天他们不该吃早餐。接着另一个说;该吃。接着又有人说:不该吃。就这样你来我往争论半天,最后大家都不饿了。

他们让我们穿上太空衣,用一辆小巴士送我们到发射站,苏坐在车后的一个笼子里。太空船大约有一百层楼那么高,而且一直在那儿吐泡沫、嘶嘶响、冒热气,看起来橡要把我们生吞了!。电梯送我们上太空舱,他们给我们系上安全带,把苏放在后面它的座位上。然后我们等待。

等了又等。

等了又等。

等了又等。

其间,太空船一直咕噜噜、嘶嘶、隆隆响着,还冒着热气。有人说有一亿人正从电视上看我们。我猜想他们也都在等待。

总之,近中午时,有人上来敲舱门,说这项任务暂时取消,等他们把太空船修好再出发。

于是我们又搭电梯回到地面,包括我、苏,和弗芮区少校。她是唯一嗯啊抱怨的一个,因为苏和我都大大松了口气。

不过,我们的解脱感并不持久。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我们正要坐下吃午餐,有人奔进房间,说:立刻穿上太空衣!他们准备送你们上太空了!

所有人又开始吆喝、呐喊、匆忙进出。我猜想也许是有一堆电视观众打电话来埋怨什么的,所以他们就决定不计后果点燃我们屁股下面的那团火。不过,无论原因是什么,这会儿都不重要了。

总之,我们又坐上小巴士前往太空船。电梯坐到半途,有人突然说:老天,我们忘了那只该死的猿猴!他放声叫地面的人去把苏带来。

我们又系上安全带,有人开始从一百倒数计时,这时候他们带着苏进入舱门。我们都靠在椅背上,计时已倒数至十左右,这时我们听到身后苏的位置传来奇异的闷吼声。我勉强回身一看,老天爷,坐在那儿的不是苏,是一只硕大的公猿猴,它龇牙咧嘴,紧抓着它的安全带,好像随时会挣开!

我告诉弗芮区少校,她回头一看,说:噢,上帝!她立刻用无线电和地面的人通话。听着,她说,你们出错了,弄了一只公猿猴上来。咱们还是暂时取消,等问题解决再出发。但是突然之间太空船隆隆震动,控制塔的人用无线电传话:现在那是你的问题了,老妹子,咱们得赶进度。

我们就这么升空了。

第十三章

我的第一印象是被什么东西压扁了,可能就像那些香蕉压在我爸爸身上的感觉。不能动弹,不能叫,一句话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总之,我们非得上太空。从窗口往外望,只看得见碧蓝的天空。太空船往外太空飞冲。

过了一阵子,我们的速度似乎略微减慢,感觉也轻松些。弗茵区少校说可以解开安全带,做自己的事了。她说我们此刻的速度是每小时一万五千英里。我往后一看,果然,地球只剩下一个小球,就像从外太空拍下的照片。我回头看看,大猿猴一脸阴沉不豫的表情,正瞪着弗芮区少校和我。她说也许它想吃午饭,要我去后面给它根香蕉,免得它发怒做出什么坏事。

他们给猿猴准备了一袋食物,有香蕉、麦片、干草莓和树叶等等屁东西。我打开袋子摸索半天,想找一样能让猿猴开心的东西,这时,弗芮区少校正用无线电与休士顿地面控制中心通话。

听清楚,她说,咱们得想法子处理这只猴子。它不是苏——它是只公猴子,而且,看起来并不高兴在这儿。它可能会动粗。

通话半天才传到地面再传来回答,不过地面的人说:噢,啐!猿猴不都一样。去你的一样,弗芮区少校说。要是你跟那只大猴子挤在这么小的船舱里,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过了一、两分钟,一个声音从无线电传来,说:听着,上面命令你不得跟任何人泄漏此事,否则我们都会成了笑柄。今后在你或任何人眼里,那只猴子就是苏——不管它两条腿中间长了什么玩意。

弗芮区少校看看我,摇摇头。是,长官,她说,不过,只要那畜牲跟我一起在舱里,我就要绑着它-——你听清楚了吗?

地面控制中心只传回两个字:

收悉。

其实,一旦习惯了,在外太空倒是满好玩的。我们没有重力,所以,可以在太空舱里到处飘浮,而且风景神奇极了——月亮、太阳、地球和星星。不知道珍妮,在地球的什么地方,在做些什么。

我们绕着地球转了一圈又一圈。日夜变换每隔一小时左右一次,这种经验使人看事物有了不同的眼光。我是说,这会儿我上了太空,可是等我回去——或者应该说,如果回去——之后呢?去做我的养虾生意?再去找珍妮?参加裂蛋演出?解决我妈妈住贫民之家的事?这会儿想来觉得都怪怪的-

弗芮区少校是尽量抽空闭眼睛小睡片刻,但是只要没睡觉,她就在那儿惹人厌。埋怨弄错猿猴的事,批评地面控制中心的人是蠢蛋,挑剔没地方化妆,挑剔我在不是中晚餐时间吃东西。哼,我们只有格兰诺拉糖可吃啊。我不愿意埋怨太多,不过,他们似乎可以挑个好看的女人,或者起码不会整天尖酸刻薄的女人。

还有,容我说一句:那只猿猴也不是什么梦寐以求的同伴。

我先是给了它一根香蕉——如何?它抓起香蕉剥皮,但一会儿又放下香蕉。香蕉立刻在太空舱内到处飘浮,我不得不去抓住它。再把香蕉交给它之后,它居然把它提成泥状,还把泥屑到处扔,我只得把它清理干净。它还老是要人注意它。每次不理会它,它就大声喧闹,故意把牙齿上下一开一合发出咋昨声。这样折腾一阵子真会把人逼疯。

最后,我取出口琴吹首小曲——好像是牧场之家。猿猴渐渐安静些。于是,我又欧了一些曲子——例如德州黄玫瑰和我梦见浅棕色秀发的珍妮;猿猴躺着望着我,安详得就像个小婴儿。我忘了太空舱内装了电视,结果地面控制中心接收到一切情形。第二天早上醒来,有人拿了份报纸高举在控制中心的影像传真机前面让我们看。标题是:白痴吹奏太空音乐安抚猿猴。这种屁话我已不得不甘之如饴。

总之,情况相当顺利。但是,我已经注意到公苏看着弗芮区少校的神情怪怪的。每次她走近它,公苏就会有点儿亢奋,还伸出爪子好像想抓她什么的,她就会骂它-一-别碰我;你这恶心的畜牲。把你的爪子放好!不过公苏是在打什么主意。至少这一点我看得出来。

没多久我就明白是什么主意了。当时,我到那块小隔板后面用瓶子尿尿,突然听到一阵骚动。我把头探出隔板,原来公苏不知用什么法子抓住了弗芮区少校,而且,爪子伸进她的太空衣。她又叫喊,还用无线电麦克风敲公苏的头。

我这才恍悟问题出在哪儿。我们在太空待了将近两天,公苏却一直被绑在座位上,投机会尿尿什么的!我当然记得那是什么滋味。它一定尿胀得快炸了!总之,我过去把它跟弗菏区少校拉开,她仍在那儿吼叫,骂它是龌龊畜牲之类的屁话。她脱身之后,立刻走到前面驾驶舱,埋头哭了起来。我解开公苏的系带,带它到隔板后面。

我找了一个空瓶子给它尿尿,但是,它尿完之后把瓶子扔到一块彩灯板上,瓶子碎成一片片,尿液开始在太空船里飘浮。我心想,管它的,但刚要领着公苏回到它的座位时,我看见飞大团尿液直朝弗苗区少校飘去。看起来它就要击中她的后脑了,于是,我放开公苏,试图用他们给我们捕捉飘浮物的网子拨开尿球。但是我刚要网住那团尿,弗芮区少校坐直了身子,转头,尿球正中她的脸。

她又咆哮起来,而同时,公苏居然跑到一边动手放下控制板上的电线。弗芮区少校尖叫:制止它!制止它!但是还没回过神,火星和七七八八的东西已经在太空舱内到处乱飞,而公苏则蹦上跳下扯东西。无线电传来一个声音问:上面是怎么回事?但,这时一切已来不及了。

太空船三百六十度翻转、摇晃,我、公苏和弗芮区少校像浮标似的被甩来甩去。什么也抓不牢,什么也关不掉,站不住也坐不了。无线电又传来地面控制中心的声音,说:我们注意到太空船有轻微不稳定的毛病。阿甘,麻烦你将D六程式人工输入右舷电脑好吗?

妈的——他一定是在说笑!我像片叶子似的在这儿转圈子,还有只野猴子在这儿胡搞啊!弗芮区少校嚎叫的声音太大,我什么也听不见,甚至没法子思考,不过她吼叫的大意好像是我们就要撞毁了。我勉强望向窗外,的确,情况不太妙。地球正飞快冲向我们。

我总算勉强移到右舷电脑那儿,一手抓住控制板,一手将D六程式输入电脑。这个程式设计是在万一太空船出了问题的情况下,让太空船降落印度洋中,而眼前我们的确出了麻烦。

弗芮区少校和公苏拼命抓着固定物,不过少校吼道:你在那边做什么?我告诉她之后,她说:不必了,你这笨蛋——我们早就经过印度洋了。等我们再绕过来之后,你试试看能不能让我们降落在南太平洋。

信不信由你,坐太空船环游世界一周,不需要花多少时间。弗芮区少校已抓住无线电麦克风,正对地面控制中心大叫我们即将降落或撞毁在南太平洋中,要他们尽快来接我们。我像疯子似的猛按钮,但是那颗大大的地球正急速逼近。我们飞过丁弗苗区少校觉得像南美洲的地面,接着再度只见一片汪洋,南极在我们左方,澳洲在正前方。

接着,太空舱整个变得热烫烫的,船舱外还传来奇怪的声音,而且船身开始嘶嘶作响、震动,而地球已赫然迫在眼前、弗芮区少校跟我吼叫:拉杆子放降落伞!可是我卡在座位上无法动弹,她则紧贴着太空舱天花板,所以,看起来我们铁定完了,因为,我们正以大概一万英里时速,直冲向海洋中的一大片绿地。以这个速度撞上陆地,我们大概连块碎骨头也不剩。

不过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发出波的一声,同时太空船速度减慢。我一看,妈的,居然是公苏拉了降落伞杆,救了我们的老命。我当下告诉自己,等一切危机过去,我一定要喂它一根香蕉。

总之,太空船在降落伞下面前后摇晃,而看起来我们就要撞上那块绿地——显然情况也不怎么妙,因为,我们应该只能落在水中,再等船只来把我们捞起。但是打从我们跨进这个新奇机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所以现又何必抱这种指望?

弗芮区少校正用无线电对地面控制中心说:我们即将降落澳洲北方海洋中的一块陆地,但是,我不确定我们的位置。

过了几秒钟,一个声音传回:既然不确定位置,为什么不往窗予外头看看,笨娘们?

于是弗丙区少校放下无线电,往窗外一看,她说:上帝——看起来像是婆罗洲什么的,但是等她想告诉地面控制中心的时候,无线电居然故障了。

这会儿我们已非常接近地球,太空船仍在降落伞下面晃动。我们下方是一片丛林和山峦;除了一小片看起来是褐色的湖泊,别无其他。我们还可以勉强看出湖泊旁边有什么动静。我们三个——我、公苏和弗芮区少校——统统鼻子贴着窗子往下望,突然之间弗芮区少校大叫:上帝!这不是婆罗洲——是该死的新几内亚,地面上那些怪家伙一定是在进行祈物仪式什么的!

公苏和我挤命往下看,果然,湖泊旁边有大约千名土著正抬头望着我们,个个向我们高举着胳膊。他们穿着小小的草裙,头发蓬飞,有些还拿着盾牌和长矛。

该死,我说,你说是什么仪式?

祈物仪式,弗芮区少校说。二次大战期间,我们常常抛投一袋袋糖果之类的东西给这些丛林土著,免得他们倒戈,他们一直没忘记。他们以为是神还是什么送的这些东西,打那以后就一直在等我们回去。甚至还建造了粗糙的跑道等等——看见下面那些东西没?他们还用圆圆大大的黑色桩子标示出降落区呐。

我倒觉得那些东西像是大炖锅,我说。

嗯,是有点像,弗芮区少校好奇地说。

食人族不就来自这一带吗?我问。

我想,咱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她说。太空船轻轻晃向湖泊,就在我们即将落水之前,他们开始击鼓,嘴巴上下蠕动。我们在太空舱内什么也听不见,但是,想象力非常活跃。

第十四章

降落的情况还不错。先是水花飞溅,接着弹了几下,我们又回到了地球。四下一片静寂,我和公苏和弗芮区少校往窗外窥看。

大约十尺外的岸上,一整支部落的士著站在那儿望着我们。他们的模样凶猛极了,可说是到达想像的极致——皱着眉,凑近想看清楚我们是什么东西。弗芮区少校说他们不高兴的原因可能是我们没有从太空船抛给他们东西。总之,她说她要坐下来想想现在要怎么办,因为,目前为止我们还算顺利,她不想在这些怪物身上出岔。他们当中有七、八名块头最大的家饮跳入水中,动手将我们的船推上岸。

弗芮区少校还坐在那儿,突然有人咯的一声敲了一下太空舱门。我们面面相觑,弗芮区少校说:谁也不准动。

我就说:如果不让他们进来,也许他们会生气。

别出声,她说,也许他们会以为里面没人就走开了。

于是我们等待着,可是,过了半天,又有人敲太空舱门。

我说:不应门是不礼貌的。

弗芮区少校咬牙切齿对我说:闭上你的笨屁眼——你,看不出这些人有危险性?

说着。突然闻公苏走过去打开舱门。门外站着一个打从在橘子杯跟那些内布拉斯加种玉米的家伙赛球以来我所见过最高大的黑人。

他鼻子插了根骨针,穿草裙,持长茅,颈子上挂了好些枣子,头发酷似莎士比亚戏剧中那个演疯汉汤姆,戴的披头假发。

这家伙发现公苏站在门内瞪着他.似乎吓了一大跳。事实上,他惊吓得倒地晕死过去。弗芮区少校和我又往窗外窥看,其他士著瞧见大家伙倒地,立刻逃到灌木丛中躲起来——我猜想是等着看看还会发生什么事。

弗芮区少校说:别动——千万别做任何动作。但是,公苏抓起舱内的一个瓶子,跳到地上,把瓶子里的水倒在大家伙脸上让他苏醒过来。突然间,大家伙一骨碌站起来,嘴里不停的咕哝、咳嗽、吐口水。还拼命甩头。他是苏醒了,不过公苏倒水在他脸上的那个瓶子是我用来尿尿的瓶子,接着大家伙又认出公苏,她立刻高举双手,跪夜地上,像阿拉伯人似的不停地磕头打躬。

这时,其他土著从灌木丛中出来,动作慢慢的,好像害怕似的,眼睛大得像碟子,而且准备掷出长矛。地上的大家伙停了一下磕头的动作,始起自光,他一瞧见其他土著,立刻喝斥了一句什么,于是,他们放下长矛,走过来围聚在太空船四周。

看上去他们满友善的,弗芮区少校说。我看我们还是出去表明身份。太空总署的入随时会来接我们。事实证明,这句话是我一辈子所听过最狗屎的一句屁话——空前绝后。

总之,弗芮区少校和我走出太空船,所有土著立刻发出晤、啊声。地上的大家伙抬起头,非常困惑地望着我们,不过他旋即站起来,说:哈哆——我是好人。你们是谁?他还伸出手。

我跟他握手,不过弗芮区少校一通解释我们的身份,说我们是美国太空总署太阳系多轨道前行星微重力球状交互太空飞行训练计划成员。

大家伙站在那儿膛目望着我们,好像我们是外星人似的,于是我说:我们是美国人。

突然间,他两眼一亮,说:看得出来!美国人!演得真好-——真的!

你会说英语?弗芮区少校问。

噢,妈的,会,他说。我去过美国。大战期间,我是接受战略作战署的征召去学英语,然后,派回此地组织我们的族人跟日本人打游击战。公苏听了眼睛睁得又大又亮。

不过,我倒觉得这情况有些滑稽——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有个大野人说得一日溜英语。因此,我说:你在哪儿念书的?

啊,我念耶鲁,老兄,他说。噗啦噗啦,学些屁玩意。他一说噗啦噗啦,所有土著也开始唱噗啦噗啦,同时鼓声又起,直到大黑人挥手命令他们禁声。

我叫山姆,他说,反正在耶鲁他们都这么叫我。我的本名很拗口。欢迎大驾光临。要不要喝杯荼?

我和弗芮区少校对望。她几乎成了哑巴,因此,我说:呢,好啊。弗芮区少校这才恢复语言能力,声音有些高亢地说:你有没有电话可以让我们借用一下?

大山姆似乎有点不高兴,他一挥手,鼓声又开始,我们在——片噗啦噗啦声中被送人丛林。

他们在丛林中有个小村落,搭了些草屋等等的东西,就像电影里面演的那样,而大山姆的草屋是参堂皇的一间,他在屋前摆了张椅于,就像个御座,还有四、五个光着上半身的女人呀他使唤。他叫她们给我们弄些茶来,然后,指着两个大石头要弗苗区少校和我坐下。公苏一直牵着我的手跟在我们后头,大山姆示意它坐在地上。

依们这只大猴子可真不赖。山姆说,打哪儿弄来的?

它替太空总署工作。弗芮区少校说。她似乎觉得我们的处境不大乐观。

真的?大山姆说。它拿薪水?,

我看它想吃香蕉。我说。大山姆交代了一句什么,于是,一个土著女人拿了根香蕉给公苏。

真失礼,大山姆说,我还没问两位的大名。

珍妮-弗芮区少校,美国空军。兵籍号码零四五三四五七三。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哦,亲爱的女士,大山姆说,你在咱们这儿不是囚犯。我们只是可怜的落后部落。有些人说,我们比石器时代没进步多少。我们无意伤害你们。

在打电话联络之前.我没有别的话可说。弗芮区少校说。

好吧.大山姆说。你呢,年轻人?

我叫福雷斯特-甘。我告诉他。

真的,他说,这名字可是来自贵国南北战争中知名将军纳森-贝福-福雷斯特?

嗯。我说。

真有意思。我说啊。阿甘,你在哪儿念书的?

我正要说找念过一阵子亚拉巴马大学,但想想,我决定还是保险一点几好些,于是,我说我念过哈佛,这话并不完全是撒谎。

啊——哈佛——绛红色校旗,大山姆说。嗯——我对它了如指掌。师生关系都很不错——即使他们进不了耶鲁,他纵声大笑。老实说,这方面你的确有点像个哈佛人。他说。不知怎的,我觉得会有祸事临头。

傍晚,大山姆吩附两名士著女子带我们去住的地方。那是一间草屋,泥土地面,屋门矮小,令我不禁联想到李尔王去的那间茅舍。两个大家伙手持长矛走来,站在我们的门外守卫。

那些士著整夜敲鼓唱噗啦噗啦,而且,从屋门往外望可以看见他们己架起一个巨大锅,锅下面还生起一盆火。我和弗芮区少校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猜想公苏明白,因为它独个儿坐在角落里,神情阴郁。

大约到了九、十点,他们还没给我们吃东西,弗芮区少校就说,也许我该去跟大山姆要晚饭吃,我往门外走,但是,那两个士著把长矛交叉挡在我前面,我明白了意思,回到草屋里。我猛然恍悟为什么他们没有邀请我们吃晚饭——我们就是晚饭。惨了。

继而,鼓声停了,噗啦噗啦也停了。我们听到有人夜外面咯咯呱呱诖话,接着有人咯咯呱呱回答,听起来像是大山姆。双方这样交谈了半天,争执激烈起来。就在他们把嗓门扯到不能再大的音量的当口,我们听到——声锵的巨响,听起来像是有人被板子还是什么的敲了一下脑袋。一阵静寂过后,鼓声恢复,大家又唱起噗啦噗啦。

第二天早上,我们坐在草屋里,大山姆进门,说:哈哆——各位睡得好吗?

哼,不好,弗芮区少校说。外面那么吵闹,你想我们怎么睡得着?

大山姆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说:哦,真抱歉。不过是这样的,我的族人,呃,看见你们的太空船从天而降,以为会送来礼物什么的。打从一九四五年我们就一直在等待你们回来送礼物给我们。他们看见你们投送礼物,自然以为你们就是礼物。他们准备把你们煮来吃,后来我劝他们打消了主意。

你唬我,老兄。弗芮区少校说。

正相反,大山姆说。你知道,我的族人不完全算是你们所谓的文明人——起码以你们的标准而言——因为,他们特别喜欢人肉。尤其是白人的肉。

你是要告诉我,你的族人是食人族?弗芮区少校说。

大山姆耸耸肩。差不多吧。

可恶,弗芮区少校说。听着,你得负责让我们不受伤害,而且送我们离开此地,回到文明世界。太空总署的搜索队随时可能抵达。我要求你以对待同盟国的态度尊重我们。

啊,大山姆说,这正是他们昨天晚上的想法。

听清楚了!弗芮区少校说。我要求立刻释放我们,让我们去附近有电话的城镇。

恐怕,大山姆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我们释放了你们,你们在丛林里走不到百码就会被小黑人抓去。

小黑人?弗苗区少校说。

我们跟小黑人交战已有数代之久。因为有次有个人偷了一只猪,好像是这样——没人记得是谁了——失传了。其实我们是被小黑人包围,打从有记忆以来情形一直是这样。

呃,弗芮区少校说,我宁愿跟小黑人赌赌堵们的运气,也不愿跟一群食人族在一起——小黑人不是食人族吧?

不是,女士,大山姆说,他们猎人头。

妙极了。弗芮区少校快快道。

昨天晚上,大山姆说,我勉强救了你们的命,否则,你们早进了炖锅,可是,我没把握还能拦阻我的族人多久。他们决意要让你们的出现转化为某种收获。

是吗?弗芮区少校说。比方说呢?

其一,你们的大猿猴,我想他们起码希望能吃掉它。

那只猿猴是美国独有的财产。弗芮区少校说。

话虽如此,大山姆说,我认为那样做可算是你们的一种外交表态。

公苏蹙着眉,侵吞吞地点头,然后凄然望着门外。

其次,大山姆继续说,我认为你们在此地期间或许可以替我们做些活儿。

什么活儿?弗芮区少校狐疑地问。

呢,大山姆说,下田耕作。农业。是这样的,多年来我一直想改善我的族人屈辱的命运。不久前,我无意间想到一个主意。只要我们能利用这片肥沃的土壤,引入一些现代化的农业技术,或许可以使我们脱离部落的宿命,在世界市场上扮演个角色。简单说,使我们脱离这种落伍陈腐的经济形态,变成一个有生存能力、有文化教养的民族。

什么样的农业?弗芮区少校问。

棉花,亲爱的女士,棉花!经济作物之王!多年前在贵国首屈一指的植物。

你要我们去种棉花!弗芮区少校哇哇叫。那可不,大妹子!大山姆说。

(未完待续)

([美]温斯顿·葛鲁姆著,于而彦译,重庆出版社,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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