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就在罗维民翻看《犯罪心理学》的这会儿时间里,赵中和的BP机响了差不多有五六遍。

刚开始赵中和并没有怎么在意,看一眼BP机仍然继续看他的日记。等到后来,终于渐渐地越来越显得不耐烦起来。

到最后一遍BP机响起来时,赵中和啪的一声合住日记,愤然说道:

“以为这是什么好东西呢!催命似的催!好,我看你也别看了,让我先给他送过去,完了咱们再跟他们算账!”

“一个劲地呼你是问你要这两样东西呀!”罗维民有些吃惊地说,“你看了没有,那日记里都写了些什么?为什么他们这么怕这两本东西?”

“这得仔细地看哪,哪有一会儿功夫就看得完!”

“这本《犯罪心理学》你不是已经看过了?你觉得里面有什么问题没有?”

“没问题才怪呢!一个刑事犯,整天在监狱里研究《犯罪心理学》,连关禁闭也带着,你想想这是什么问题!还他妈的划了那么多横道竖道的,光凭这个他就绝不会得精神病。”赵中和不假思索地说道,“他要是得了精神病就把我的眼珠子抠出来!”

“我觉得关键还是日记,像他这样的一个罪犯,现在又摆出一副精神病患者的样子。到底是不是精神病,日记里记的东西一看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再者,他平时记日记也许还说明不了什么,但关了禁闭了还在记日记,你说这还能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那你说怎么办?”赵中和看了看罗维民问道。

罗维民同赵中和对视了几秒种,终于打消了进一步试探下去的想法。“算了算了,给了他们吧。别让他们有了什么想法,好像咱们要怎么怎么的。如果要看,完了我们还可以再找他们。”

“那样岂不太便宜了他们?”赵中和仍然眼睁睁盯着罗维民不放。

“……呼你都是谁呀?”见赵中和这样,罗维民止不住地又问了一句。

“还不是那个值班的,真正要这些东西的人还会直接出面?”

罗维民听了不禁怔了一怔,他没想到赵中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既然是这样,那还是给了他们吧,免得人家还以为咱们真的要干什么呢。”

“你以为这会儿送过去,人家就不怀疑你要干什么了?”

“那要看你怎么说了。”

“说什么也是白说。”

“那你说怎么办?”

“既然做了就做到底。”

“什么意思?”

“我是把你当自己人才这么说话,这会儿也顾不得别的了。”赵中和突然一副豁出去的劲头。

“什么话!这么多年了,你还信不过我是怎么的!”罗维民也突然激动起来。

“一不做,二不休,你带相机了没有?”

“做什么?”罗维民尽管有所预感,但还是被赵中和的话弄得吃了一惊。

“马上把这本日记拍下来。”

“……嗯?……拍下来?”罗维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要不拍下来,我担心这本日记会再也看不到了。”

“小赵,我怕这会给你带来麻烦。我劝你再好好想想。”

“我已经想过了,你的分析是对的,咱们内部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得有证据。如果把到手的证据也给弄没了,将来会有更大的麻烦。”

“……小赵。”

“好了好了,你到底是怎么了,胆子跟兔子那么小。时间来不及了,让我用用你的相机,我的相机没带。”

“……这,”罗维民紧张地思考着,看该不该把实情告诉赵中和。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暂时不说为好。“相机倒是在,就是没胶卷了。”

“我有胶卷,你快把相机拿过来。”赵中和正说着的当儿,腰间的BP机再次响了起来。

罗维民到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再说什么,急忙拿出相机,卸下里面的胶卷,给赵中和递了过去。

赵中和一边急急忙忙地往相机里装胶卷,一边对罗维民像是发布命令似地说:“你到门外去盯着,要是有人来了,就咳嗽两声。”“好咧!”……

让史元杰感到惊喜的是,他没想到何波这会儿还会在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只响了一遍,他就听到了何波的声音。

何波还在!

中午分手时何波曾告诉过史元杰,下午他要到地区有关领导那里谈谈这个案子。因为他们几个当时都认为像王国炎这样的案子,并不是一个公安部门就能解决得了的。他必须得到各方面的协助和支持,才能尽快破获。

然而就在这几个小时里,事情又有了新的进展和发现。

他就是想在何波去见地区领导之前,告诉他新发现的一些情况。一具突如其来的直觉在告诉史元杰,情况很可能要比他们想象的复杂很多!即使是在地区一级的领导里头,也极可能有人染指此案。

他刚刚接到汇报,一个别名张大帅、地区“广帅商业城”的董事长张卫革,近些年来,一直跟古城监狱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古城监狱有一个在押人员叫姚根,因为脑瓜灵活,能量颇大,便被古城监狱任用为采购营销员。可能是由于这个姚根表现很好,也可能是由于工作的需要,姚根一段时期以来,一直可以在古城监狱随意出入。自打去年“广帅商业城”正式挂牌运营后,姚根便成了这个“广帅商业城”的主要客户,古城监狱生产的日用产品,比如铝锅、铝盆、铝勺、铁锅、铁盆、铁锄、铁锹以及各种各样的塑料制品和不锈钢制品,基本上都由“广帅商业城”包购包销。让人怀疑的是,“广帅商业城”同古城监狱的交易,纯粹是一桩赔钱的生意。古城监狱的这些生活用品,工艺陈旧,制作简单,样式落后,根本就卖不出去。作为一个私营性质的“广帅商业城”,绝不会对这种产品的销路一无所知。但即使是在这种产品一直在商城严重积压的情况下,“广帅商业城”仍然不改初衷,继续对这种滞销产品实施包购包销的优惠政策。可以说,在目前经济很不景气的情况下,古城监狱的生存,几乎全都依赖于“广帅商业城”对他们这种产品近乎自杀的包购包销。如果照此发展下去,仅此一项,“广帅商业城”每年将亏损300万左右。但“广帅商业城”的董事长张卫革对此眉头皱也不皱,而且也从来没人敢过问此事。因为谁要是敢过问此事,张卫革一怒之下,就可能炒了谁的鱿鱼。

据从内部得来的可靠消息,张卫革说了,他宁可每年损失500万,也绝不能让他的兄弟在监狱里受苦受罪。在一次酒醉时,张卫革说了,要不是他的兄弟,他哪会有今天。若要是有哪个想在他兄弟的头上动筷子,找便宜,我张卫革让他半夜死,他就别想活到五更。

据初步断定,张卫革所说的那个监狱里的兄弟,十有八九就是王国炎!

张卫革敢说这样的话,跟他这些年来经营的项目极有关系。由于他经营着各种档次的餐饮业和服务业,所以跟大大小小的政府官员都保持着这样和那样的联系。在众所周知的领导干部里面,张卫革一向同地委分管政法、工商的副书记贺雄正过从甚密。

贺雄正年纪很轻,刚四十出头,正牌大学毕业。传言他正在四下活动,竞争行署专员一职。以他本人的实力,绝大多数的人都看好他。更多的人认为,以贺雄正的实力,将来成为副省长、省委副书记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前不久贺雄正赴法国考察,张卫革借口到法国采购偕同前往。据他们的随从人员回来后给人讲,贺雄正在法国一次就购买了20万美元的高级香水和化妆品。

付钱的当然不会是地委副书记贺雄正,而是到法国采购的老板张卫革。

史元杰默默地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久久的怔在那里。

他想了一阵子,终于想准了一个主意。

今天晚上碰头汇总了情况后,他将和魏德华立即给省公安厅起草一个报告,由他连夜送交省公安厅并直接给厅长汇报。

这个案子决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必须借助省厅的支持,从而减轻对地区公安处的压力。

史元杰先给魏德华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新情况。

魏德华说他刚刚同罗维民联系过,罗维民一直没有给他回电话。正说着当儿,魏德华的手机响了起来。魏德华赶忙给史元杰说,局长你等一下,我看是不是罗维民打来的。一听果然是罗维民打来的,魏德华说,我和局长正在电话里商量怎么跟你联系呢,大家都非常关心你的情况。

罗维民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马上汇报,电话里不好说,看是不是马上找个地方见见面。

魏德华说你等一下,我马上给局长商量。史局长,罗维民说有紧急情况要马上见咱们,看在什么地方都行。

史元杰想了想说,你让他定,什么地方也行。

魏德华立刻对罗维民说,局长让你定,什么地方都行。

罗维民看了看表说,那就放在7点40吧,你们开车过来,把车停在监狱门口斜对面建材厂的大院里,咱们就在车上谈。

魏德华说,干嘛要到7点40,现在还不到5点,我们10分钟就能把车开过去。

罗维民说,我现在正在我们办公室门口,有要紧的事情,根本脱不开身,我已经详细考虑过了,只能是7点40.

史元杰说,你告诉小罗,要不改在饭馆里也行,反正他也得吃饭的,一边说,一边吃,时间能更充裕点。

罗维民说,不行不行,一定得在监狱食堂里吃饭。要不人家会注意的。就在汽车里谈,用不了多长时间,一刻钟足够了。好了,我不能再给你们说了,一会儿7点40见。

魏德华说,我的手机一直是开着的,你一有情况就马上告诉我。

罗维民不耐烦地说,别口罗嗦了,我知道。

魏德华本还想说句什么,罗维民已经把手机关了。

听着罗维民慌慌张张的话音,魏德华有点发怔地对史元杰说,怎么办,罗维民说只能是7点40.他说他现在正有要紧的事情,根本脱不开身。史局长,我真有点担心,罗维民的处境是不是很糟?

史元杰说,不至于吧,要是情况不好,他还能一个人跑出来见咱们?

魏德华说,他说有紧急情况要马上见咱们,既然有紧急情况,为什么还必须等到7点40分?

史元杰说,我看就别乱猜了,等到7点40分再说吧。还是你开车,7点20分在门口准时等我。等见了罗维民后,咱们再一块儿去见何处长,把你手头的情况也都准备准备。何处长要咱们赶紧拿出个主意来,不能再拖了。

魏德华迟疑了一下说,史局长,你这会儿有空吗?

史元杰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魏德华说,我本来不想这会儿就告诉你的,但又怕这件事闹大了,万一让哪个领导知道了,问到你那儿,人家又以为你不想告诉人家。

史元杰说,没关系,你说吧。

魏德华说,还是市东郊东关村的那件事,村民代表已经来过两次了,说你们市局要是再不管,他们就自行解决。

史元杰说,还是那个龚跃进出售土地的事情?

魏德华说,就是,但现在出售土地的面积又增大了,从以前的1200亩,增加到了1800亩。

史元杰吃了一惊,1800亩!那岂不是把村里的土地卖光了么!东关村剩了还不到2000亩地,要是全卖了,几千口子人都干什么去?

魏德华说,你看你,一句话就已经把屁股坐在了村民这一边,领导的意思可不是这样。有领导说了,像东关村这样邻近城区的地方,土地迟早都得出售出去。现在要解决城市商品房价格过高的问题,近郊的农民就得做出一些牺牲。部分农民失去了土地,看似坏事,其实也是个好事,作为我们这样一个中型城市,尽快实现整个地区的城市化进程,加速农民转为城市市民,这是一个历史的趋势。

史元杰说,瞎说八道,深化改革就是让农民失去土地?实现城市化就是把农民的土地全都卖掉?哪个领导会这么说话?

魏德华说,史局长你先别发火,说这话的领导大有人在,省里的有,地区的有,市里郊区的也有。只要上面有一个歪嘴和尚,下边就会有一溜歪嘴和尚。东关村的村委会主任龚跃进,可是个省人大代表,人家的话可是有来头的。

史元杰沉默了一阵子问,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魏德华说,龚跃进不让村民犁地整地,要村民必须在10月份以前把责任田全部腾出来,村民不干。坚持继续犁地整地,并准备按季节把油菜和小麦及时播种下去。龚跃进当然不干,他让村治保主任成立了一个治安联防队,谁家犁地整地,就把谁家的农机和牲口全都扣在村委会,这一下把整个村里的老百姓都惹火了,昨天上百个村民几乎和联防队打了起来。今天聚在村头的老百姓更多,刚才东郊派出所的人打电话说,准备闹事的村民足有七八百个。龚跃进也毫不示弱,他说通了东郊镇政府,在整个镇里抽调了300多民兵,而且还带了武器,在村委会的大喇叭上说了一遍又一遍,如果要是哪个不听从政府的决定,继续和政府作对,后果一律自负。还说如果有人执迷不悟,继续领头闹事,一旦出了问题,将以违法论处。该逮捕的就逮捕,该判刑的就判刑。

史元杰说,东郊派出所没有给镇政府汇报这一情况?

魏德华说,汇报了,但镇领导却说派出所应该配合镇政府和村委会工作,对闹事的村民要予以坚决制止。还说这是大是大非问题,镇派出所不支持镇政府的工作,那还要你们派出所干什么?

史元杰有些气愤地说,你一个两个人能代表镇政府吗?不支持你就是不支持政府的工作吗?告诉派出所,对这种干部就不用理他。

魏德华说,但问题是如果真的闹起来怎么办?要是事情闹大了怎么办?这么大的事情,派出所要是不闻不问,什么也不管,万一捅出漏子来,那咱们的责任可就大了。他们都可以推托责任的,惟有咱们不能。说不定到时候两方面都会骂咱们,说咱们见死不救,应该负全部责任。史局长,不瞒你说,截至到现在,自从买卖耕地的消息传开后,已经引发了好几起恶性案件。还有人贴了小字报,扬言要是谁敢把东关村的地卖了,我们没活路了,他一家老小也别想好活着。“

史元杰又沉思了片刻,说,咱们现在过去一趟晚不晚?

魏德华说,我觉得能过去一下最好,咱们把话说硬点,尤其是对那几个什么鸟领导,告诉他们不要再激化矛盾,如果真是闹出了问题,首先你们当领导的就有推卸不了的责任。把话说到了,到时候有咱们说的,没他们说的。

史元杰说,不是说到不说到的问题,现在有些干部的言行举止实在太恶劣,简直像恶霸一样。好了,那就这样吧,5分钟后我在门口等你。

魏德华说,需要再带几个人?

史元杰说,不带,就咱们俩,还是你开车。……

一上了车史元杰就问魏德华,“龚跃进这个村委会主任究竟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魏德华一愣,“你指什么?”

“你看他究竟有没有问题?”史元杰直来直去。

“你是问我对他的看法,别人对他的看法?”魏德华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的路况反问道。

“就说你的吧。”

“要让我说,十有八九不是好东西。”魏德华毫不忌讳,“咱们刑警队至少有四五起案子没破彻底,都跟他有直接的关系。”

“东郊那起爆炸案的犯罪嫌疑人,是不是也是龚跃进保释出来的?”

“不是他谁还有那么大本事?”魏德华发狠地说。“一个县区纪检副书记因查处东关镇一起巨额买卖土地案,刚刚有了眉目,作为调查组长的纪检副书记的住宅就突然被炸,卧室墙壁炸塌了一半,门窗全部毁坏,整个住宅严重倾斜,至少有4道裂缝。纪检副书记的母亲和女儿被吓得精神失常,妻子被炸得鼓膜穿孔,一家人至今都还在医院里。那一晚幸亏纪检副书记外调没有回来,否则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么大的案子,影响这么恶劣,附近300米以内住户的玻璃窗全被震碎,好几家邻居的房子都被炸得有了裂缝。”

第20章

魏德华继续说:“地区纪检委专门派了调查组,省纪检书记专门做了批示,要求严厉查处。东郊区公安机关很快将犯罪嫌疑人捉拿归案,通过对犯罪嫌疑人的物证鉴定,认定犯罪嫌疑人有重大犯罪嫌疑。刑事拘留后,又在犯罪嫌疑人家中搜出雷管、炸药、导火索和没有登记过的五连发猎枪一支。为此区公安机关以私藏炸药和枪支提请逮捕,区检察机关却以证据不足,犯罪情节轻微不予批准。十天后,便有人以东关村村委会的名义将犯罪嫌疑人取保回家。事后人们才知道,东关镇的这一土地买卖案,已经涉及到东关村龚跃进的问题,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现在调查的情况怎么样?”

“从现在的情况看,基本上可以肯定这起爆炸案就是龚跃进在幕后指使的。东关村这几年几乎成了藏垢纳污的地方,有些刑满释放分子,从监狱里一出来哪儿也不去,直接就到东关村报到。尤其是那些二进宫,三进宫的累犯惯犯,有的还没出来,就已经被内定为东关村的村民。这帮人出来不是当了他们乡镇企业的保安人员,采购人员,就是成了村里的治保联防队员,或者干脆就当了他的私人保镖。他们村里的治保联防队员,差不多有一半都是这样的人。那些真正老实巴交的村民,对他们的胡作非为稍有不满,立刻就会大祸临头。”

这已经具有黑社会性质了。“史元杰愤然说道:”这样的东西怎么就能成了人大代表!“

“让我说,纯粹就是黑社会。”魏德华恶狠狠地说道。史元杰像是总结似地说道,如果真是这样,我看这个龚跃进的死期不远了。“

“史局长,我看你想的可是太乐观了。”魏德华顾虑重重地说:“人家现在可是如日中天,既是省人大代表,又是地区优秀农民企业家。财大气粗,有权有势。乡里支持,区里支持,市里也一样支持。人家一个电话一个纸条上去,就能让市里地区的干部下来为他说话。要不影响那么恶劣的爆炸案,连省纪委书记都批了,嫌疑犯还不照样大摇大摆被保释了出去?听说东郊区的人大主任对爆炸的情况从来也没过问过,等我们公安机关抓了人后,却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让放人!全都让这个龚跃进给买通了!”

“嘿!”史元杰哼一声,“等找到了证据,谁也别想逃掉!什么人大代表,优秀企业家,违法乱纪,胡作非为,我照样收拾!别让他犯在我手里!”

“我们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找不到证据!”魏德华再次显得有些无奈地说道,“村民们中要有一分奈何,谁会出头跟他论是非?以前也不是没人告过他,到头来,哪个不是让人家拾得服服帖帖,进退无门,死不得活不得?末了还得逆来顺受,再返回头来给人家磕头求情说好话。眼见的被打得头破血流,死去活来,等到你取证时,却什么也问不出来。宁可被打死,也不敢说人家一个不字。你说说龚跃进这个村委会主任有多可怕?其实我们市里这几年的大案要案,有不少都跟他手下的那些人有关系。什么南霸天,西霸天,北霸天,老霸王,几乎都是从他那儿出来的。整个一群土匪恶霸,衣冠禽兽!尤其是这几个挑头的,其中有几个都是判了死刑、死缓的罪犯,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在监狱里呆上个三年五年的就被放了出来。人们私下里说了,古城监狱就是给龚跃进培养保镖的地方。”

魏德华继续说:“龚跃进也为那在些押犯付出了血本,为了给那些死缓、无期、二十年、十几年罪犯减免刑期,上上下下谁也不知道打点了多少。等到这些罪犯提前获释被‘营救’出来后,龚跃进亲自设宴‘接风’,每个人先给1元的安家费,而且只要你愿意,龚跃进立刻就会把你的户口办到东关村来,如果有家小父母也一并搬来,名正言顺地成了东关村的村民。你想想有这样的‘待遇’,对这些人来说,那还不感激涕零,把龚跃进奉若神明,当作再生父母?一个个自然而然地不就都成了龚跃进死心塌地的敢死队和死顽固?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这些人为了龚跃进的利益不惜卖命,甚至把龚跃进当成了当代宋江,即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交代龚跃进的任何问题。你想想,如果龚跃进的手下都是这样的一些社会渣滓,再加上社会上的那些败类甚至公开为他撑腰,给他封一个头衔又一个头衔,你说对龚跃进我们究竟还有多少对付的办法?”

“德华呀,这样的事要是放在5年前、3年前,就是打死我也不敢相信会是真的。”听到这里,史元杰竟也止不住地发起牢骚来,“你说说,对这样的人连我们公安机关也觉得无能为力的话,那这个社会岂不是太成问题太危险了?我们的老百姓又会怎样看待我们这些戴大檐帽的?”

“史局长,让我说,像龚跃进这样的人一日不除,我们市里的治安就一日别想有保证。实话对你说,对龚跃进的犯罪证据,我已经收集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了。至少目前已经可以肯定,他根本就是一个黑社会头子!只要我能找到一个立刻逮捕他的证据,一旦把他关起来,树倒猢狲散,兵败如山倒,用不了一个月,我就能找到判他死罪的证据。”

“好小子,你敢瞒着我干这样的事情?你就不怕我找个借口把你处置了?告诉你,我一个电话给龚跃进打过去,少说他也得给我送来10万20万的。”

“史局长,我这么个搞刑侦的,跟你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我们的头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听你的话音,这些事你大概早就知道了。”

“我也给你说实话,你要是真能把这件事做到底,到时候我亲自到公安部给你申报一级英模。”

“那太感谢了,”魏德华毫不掩饰地说,“要真能捞个一级英模,这辈子就算没白来世上一趟。”

“德华,”史元杰扭转话题说,“目前你了解了多少,这个龚跃进到底有多大背景?”

“具体的还没闹清楚。”魏德华顿时也严肃起来“有一个情况我刚刚了解到,其实史局长,我今天带你到这里来,也有让你加深了解这一情况的意思。自从王国炎的案子出来后,我就一直在怀疑,龚跃进跟监狱里的那么多犯人有联系,跟这个王国炎就会没关系?刚才我回到刑警队时,有人给我说了一个情况,龚跃进要卖掉这1800亩土地搞房地产开发,幕后的投资人是省里的一个叫仇晓津的房地产开发商。据说这个姓仇的很有来头,是省人大主任仇一干的干儿子,仇一干为这件事好像还暗中来过几次。”

“……仇晓津?仇一干的干儿子?”史元杰像是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这个仇晓津据说跟王国炎不是一般关系,在王国炎入狱前,他们之间的来往相当频繁……”

“龟孙子!在这儿绕到一起了。”史元杰一反常态地像是自言自语似地骂了一句,“真是他妈的活见鬼!”

此时车已经开到了东关村村口,魏德华猛然叫了一声:

“坏了!好像是出事了!”

……

第21章

省城市局刑侦处处长代英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把手头的事情打发完。国企改革,工人下岗,东南亚金融危机,国庆节、中秋节,再过去就是元旦、春节、各种各样的会议和活动,再加上又到了农闲时分,农民又开始大量涌入城市,发案率居高不下,任务繁多……

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下班的时候了。

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尽量让自己发木发胀的脑子能清醒一些。

等到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稍稍理顺了一些,王国炎的影子顿时又凸显了出来。

他拉开抽屉,拿出刚才赵新明送来的那一摞照片,又翻看了好半天。

该不该把这些情况告诉何波呢?

没用。这些照片能说明什么?什么也说明不了,至少目前是这样。其实自从何波给你打来电话,到目前为止,可以说你什么也还没有做。但你当时曾给何波说过的,不管有没有情况,都尽快回一个电话,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一个电话都没打过。那就放到晚上吧,干脆发一个电传算了。

该不该把这些情况给有关领导通通气呢?暂时也不用。因为截止到现在,真正有用的,可以说明问题的证据你一个也还没有。见了领导你给他们怎么说?再等等吧,等有了更新的情况再说。但就这么干等着吗?等着赵新明几个人的新发现?等着何波那儿的新消息?

看着眼前的这些照片,他突然又想起了张大宽。对了,应马上通知到他。这个案子决不能让他参与,应该立刻让他终止行动。

二十分钟后,他便赶到了张大宽的汽车修理点。

这次他开的是桑塔纳,没有骑摩托。他想把张大宽叫到车上来,免得再在他那个窄得转不过身来的小屋子里手忙脚乱地招呼他。

在汽车修理点忙乎的是几个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

一个年龄大点的看是公安牌照的车,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

“师傅,要修车吗?”

“你们的老板呢?”代英径直问道。

“哪个老板?”

“就你们修理点的老板呀?”

“……我就是,有事呀?”话音毕恭毕敬,越发诚惶诚恐。

“你就是?”代英一惊,“……那个张大宽呢?”

“噢,你是说那个老张呀。”一副恍然大悟,如释重负的样子,“他不干啦,把这儿租给我啦。”

“不干啦!”代英又吃了一惊,“什么时候?”

“今天中午他找的我,下午就把这地方交给我啦。”

今天中午!代英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这就是说,今天上午自己一找了他,他在中午就做了这样的决定。

张大宽连生意也不做了,全身心地投入了对王国炎一案的调查。

他根本没料到会这样!

难怪他昨天在问一些问题时,会有那样的一种情绪。

没想到他会这样,真的没想到。

代英再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内疚。相比之下,老百姓比自己要真诚的多,也负责任的多。

“师傅,是不是这儿的老客户呀?没关系的,咱们一样优惠。老张怎么做的,咱们就怎么做……”

代英突然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旁的说话声几乎一句也没能听进去。此时此刻的张大宽会在哪儿?还有他的家,他好像记得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挺难找的,他真的已经想不起来了。当时记得只去过一次,晚上,还是别人开的车,曲里拐弯的,打听了好久才找到。说来也真惭愧,昨天走的时候,只给大宽留了一个自己的电话号码,就没想到留下大宽的电话号码。只想着让别人联系自己,就没想着自己去联系别人。

“喂!听我说。”代英突然发问,把那个新老板吓得一跳,“你知道张大宽家吗?”

新老板摇了摇头,“不知道,真的没去过。”

“张大宽下午再没来过吗?”代英有点不死心,。

“师傅,你是修车还是找他?”

“找他。”

“那你不早说?”新老板慌忙说道,“他倒是给我留了一个BP机号码,说要是有什么人来找他时,就让人呼他。”

新老板一边说着,一边在身上的口袋里掏来掏去。好一阵子,总算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来,两只手捧着,颤巍巍地向代英递了过来。

没有一分钟,张大宽便给他的手机回了电话。

“代处长,我是大宽呀。”

“你在哪儿?”

“我就在你说的那个地方。”

“马上撤回来,不要再在那儿了。”

“为啥?”

“等我们见了面再告诉你。”

“代处长,是不是情况有了变化啦?”

代英想了想,“总的没有什么变化,现在只是不需要你再参与了。”

“只要没变化就好。”张大宽的嗓门顿时大了许多。“代处长,我发现很多情况,很重要的情况。可能你想都没想到,真的很重要。”

“老张,不要再说了,一会儿见了面再说。”代英再次制止了他。

“我今天借了一个小型摄像机,好用极了,这已经是第三盘带子了,代处长简直没想到……”

“不要再说了,你要注意,这很危险!”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没关系,我什么也不怕。”

“你在什么地方给我打的电话?”

“这儿正好有个公用电话亭,很方便。”

“老张,你听我说,你一定马上停止行动,立刻回到家里去。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家里的位置,我马上过去接你。”

“现在?”张大宽迟疑了一下,“你现在就过来?”

“我马上去接你,有要紧的事情得立刻告诉你。”

“要紧的事情?什么要紧的事情,电话上不能说么?”

“只能见了面说,明白了没有?”

“代处长,我告诉你……”

“不要再在电话里喊我代处长,这真的很危险,你懂不懂?”

“好了,我懂。代……我告诉你,几分钟前刚刚进去了六七个人,有几个人的样子我还没有拍到……”

“别说了,老张!我求你了!”代英在电话里大声嚷道。“你现在告诉我你目前的位置,你呆的那个胡同究竟在什么地方?我马上就去接你,听见了没有?”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我现在这个胡同在朝阳街,金星路……”就在这时张大宽突然嚷道:“代处长,出来了,出来了,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完了就给你回电话。喂,师傅,不用找钱了……”

电话啪一声挂断了。代英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掌心里汗津津的手机,脑子里顿时又是一片空白。

这个张大宽,真是不要命了。

也许他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处境有多危险。

不行,得马上开过去,一定要立刻找到他,说什么也得让他停下来。

像他这样一个有着严重后遗症的,没有任何自卫能力,也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将近60岁的残疾人,从事这样的活动,确确实实太危险,太可怕了。

朝阳街,金星路,代英一边想一边发动了汽车引擎。

必须立刻找到他!

与此同时他也急呼了赵新明,让他立刻回呼或回电话,并告知他的方位。

一种突如其来的直感在告诉代英,张大宽这儿如果再不采取措施,一旦出了事情,就是无法弥补的灾难。

正好是上下班高峰,街上几乎成了自行车和汽车的海洋。一向极少用警笛的代英,此时警笛警灯一并使用,让汽车在大街上各种机动车的缝隙里,甚至人行道上穿来穿去。但即使如此,汽车的速度也快不了多少。如今的人都已经学乖了,不管你是什么样的车,也不管你亮的什么样的灯,只要占着车道,他就像没听到一样不理你,不让你。还有,只要有一辆车在前边开路,也不管你是什么样的车,也不管你亮的什么样的灯,他就敢照跟不误。所以常常是一辆警车救护车后面,会跟来一大串蹭“便宜”的汽车。于是前面本来就不大想让路的汽车,一看到这阵势,自然就更不会给你让了。当然这也跟越来越多的冒牌警车有关,动不动就红灯闪烁,警笛长鸣,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一旦自己的车超了过去,立刻就不响了,不亮了。时间长了,不要说司机了,就连老百姓也不把你当一回事了。

等到真的有了人命关天的事情,真的是“狼来了”的时候,也一样真的会没人理你。

代英发觉自己正处在这样的一种尴尬的局面里。

正在左冲右突的当儿,手机又突然响了起来。

当把车拐到一个稍稍可以放松的地方,他赶忙抽出手来打开手机。

“代处长吗?我是新明,小赵。”这是赵新明一贯的风格,总是要把自己介绍的得体而清楚。

“你现在在哪儿?”

“省工商行人事科,我们正在查那个人的档案资料。”

“都在那儿吗?”

“就我跟郝永泽两个,樊胜利不在这儿。”

“樊胜利在哪儿?”

“我让他去了市武警支队,那儿可能还有别的情况。”

“王国炎家那儿下午就没派人去吗?”

“没有,我们准备晚上去。那个地方没有什么遮蔽物,连个像样的树木都没有,白天不好活动,太显眼,容易暴露目标。”

听到赵新明的解释,代英直觉得头嗡一声便膨胀了起来。“你马上把你那儿的活儿停下来,立刻赶到王国炎家那儿去。”

“出了什么事?”

“先别问,立刻赶过去,越快越好。把你的车直接停在他家门口,一旦发现情况就立即跟我联系。”

“知道了,我们马上就过去,去了那儿后就跟你联系。”

“你还得告我一下,那个地方怎么走?”

代英给赵新明打完电话,紧接着便急呼了张大宽两遍。要张大宽立即回电话,并告知方位。

在一个丁字路口上,代英的车终于被堵死在了那里。

一辆小四轮拖拉机突突突地在他的车前面冒着浓浓的黑烟,四周是一片烟尘飘浮。嘈杂无序的喧闹声。

五分钟过去了,张大宽没有回电话。

十分钟过去了,张大宽仍然没有回电话。

代英呼了一遍。又呼了一遍。

仍然没有回电话。

前边的车仍在死死地堵着,看样子一个半小时之内没有任何希望能通了。

代英有些绝望地敲打着方向盘。妈的,那些交警都死到哪里去了!不该见到他们的时候,满街都是;想见到他们的时候,又一个也碰不着。

手机不断地响着,但都不是他想要的电话。“我正等着电话,一会儿再联系。”只须一句话就打发了。

BP机也不断地叫着,但也没有一个是他盼着的号码和名字。

十分钟后,他打通了赵新明的手机。

“你们到了没有?”代英一接通便急忙问道。

“快了,马上就到。”

“怎么这么慢?”

“处长,这里曲里拐弯的,到处堵车,到处是人,根本开不动。”

“好了,想办法开快点。一到了那里立刻就给我来电话。”

“知道。”

一刻钟后,赵新明的电话才打了过来。

“处长,我们到了,请指示。”

“看看你的四周,有没有情况?”

“这里很安静,什么情况也没有。”

“很安静?”代英有些发愣,“你好好观察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处长,你想知道什么?”赵新明似乎有些不解地说,“这里确实很安静,连个人影都没有,我们在车里打电话,声音都不能太高了。”

“你刚才还说,到处堵车,到处是人,怎么一会儿就这么安静了?”

“处长,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刚才是在人来人往的街面上,而这里是个死胡同,王国炎家差不多在最里面,这都是过去部局级干部住的地方,再乱还能乱到这儿来?我已经给你说过了,这里遮蔽物很少,来往的人更少,干什么都非常显眼的。”

这又是代英根本没有料到的情况,王国炎的家原来是在一个死胡同里面!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会让张大宽到那样的地方去。“那你看看,附近是不是有个公用电话亭?”

“……公用电话亭?附近?”赵新明停顿了一下,“有!那儿离这儿有好大一截子路呢,在这个胡同的路口那儿呢。”

“你看那个公用电话亭还有人吗?”

“……灯亮着,好像还有人。”

“你再看看,在那个电话亭附近有人吗?”

“电话亭附近?”赵新明又停顿了一下,“有!有个人在打电话。”

“是不是个老头?五六十岁的样子?”

“……不是,是个女的,披肩发,好像很年轻。”

“不对!”代英止不住地发起火来,“你看看附近有没有一个五六十岁,腿有点瘸,个子不太高的一个老头?”

“处长,我们看半天了,这里根本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其实根本就没有人。什么样的人都没有。”赵新明竭力地解释着。“处长,到底是个什么人呀?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就是王国炎一案的那个受害者,他到那儿也是想监视王国炎家有什么动静的……”

“呀!”赵新明突然喊了一声,“那个老头脸上是不是有一道疤?”

“对,脸上有一道疤。”

“中午我们还见他来着!”赵新明又嚷了一声。“他背着一个编织袋,好像装着在捡垃圾。当时我就有点怀疑,这一带根本就没什么可捡的垃圾,他磨磨蹭蹭地一上午不知道在这儿捡什么?而且还提着一个人造革小包,过一阵子就在里面鼓捣一阵子。”

“没错,那就是他!”

“处长,那可太危险了!”

“这也正是我让你们找他的原因。”

“处长,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在这一带找他。”

“我的车还在这儿堵着,一通了我马上就开过去。”

将近40分钟后,代英的车才被解脱了出来。

等到与赵新明会合后,已经7点多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赵新明他们在附近几乎找遍了,仍然一无所获。

张大宽的BP机不知呼了多少遍,但始终没有回一个电话。

代英找到那个公用电话亭的管理员,前前后后问了好几遍,但那个50来岁的女管理员用一种猜疑和冷漠的眼光看着他们,问什么也只是摇头。她甚至连刚才6点多时有个没让她找钱的老头是否打过电话都记不清了。

看她那样子,好像也真的记不起来了。

代英有些绝望地想,难道真的会出事了?

一直找到晚上8点多,代英才提议说,到张大宽家去一趟吧,看他会不会回家里去了。但代英和赵新明都明白,像这种情况,张大宽回到家里的可能性极小。

十分钟后,他们赶到了张大宽的家。

果然不出所料,张大宽从中午匆匆吃过饭后,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到现在也没有给家打过一个电话。其实他家并没有电话,是他的邻居家有一部电话,碰到万不得已的事时,才会借用一下人家的电话。邻居说,好多天了,张大宽就没用过他家的电话,也从没给他家打过电话。

大宽的家极小极窄。一个老伴,一个20来岁还未出嫁的女儿。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了,另有住处。让代英根本没想到的是,张大宽居然还有一个80岁的老母亲!

张大宽的老伴已经退休了,50多岁的年纪,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所在单位快两年没发工资了,他们这些退休的现在每个月能领100来块钱的生活费。女儿职高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过固定工作,眼下正临时在一家饭店当服务员。看来这一家的主要生活来源,靠的就是那个汽车修理点。

女儿上班,还没到回来的时候。家里此时就只剩了一个风烛残年。听力视力几乎全无的老母和这个一副身心交瘁模样的张大宽的老伴。

也许是被极度惊吓过的缘故,大宽的妻子一见到几个公安来到家里,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两腿抖的站不住,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代英安慰了好半天才算让她们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

但什么情况也没能了解到,一家人对张大宽的情况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她们根本不知道这两天张大宽都在外面干了些什么,甚至于连大宽把汽车修理点租给了别人的事情也毫不知情。张大宽对自己所干的这一切,没有给家里透露过半句口风。看来他知道这件事情的危险,所以才这么守口如瓶,什么也没给家里人说。

代英本不想再说什么了,但忍了忍没忍住,问,今天他没给家里放过什么东西吗?比如像摄像机啦,摄像带啦,胶卷啦,照片啦什么的?

张大宽的妻子怔了好半天才说,没有呀,他从来不摆弄那些东西的。平时他要是摆弄什么东西,都是一个人在屋子里鼓捣来鼓捣去的,我们都不明白也都不过问的,没见他在家里放过那些东西呀?

看来确实什么也问不出来,什么也打听不到,张大宽确确实实没给家里人说过任何事情。而且既然连老伴也没给说,给女儿说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一直等到将近9点,仍然没有等到任何消息,也仍然没有打回电话和打来传呼。

临走的时候,代英把他们几个人的手机和传呼机号码全都留了下来。并给她们说,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多晚,一有了大宽的消息,或者大宽回来了,就立刻给他们回电话。

看着眼前这两个战战兢兢的女人,代英的心里越发内疚了起来。

万一出了事,这一家人……他不能往下想了。

一坐进车里,他立刻通知了刑警支队,要求给所有在家的刑警队员发出紧急协助搜寻令。

姓名:张大宽。

年龄:54岁。

性别:男。

职业:汽车修理工。

特征:脸上有一道伤疤,左腿瘸跛,偏瘦。

事由:9月11日18时左右突然失踪,可能与一重大刑事案件有关。

在尽可能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张大宽不出问题。宁可暴露,也绝不能让张大宽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

几个人随便在一个小饭馆吃了碗面,商量了商量,觉得还是应该在这一带再留心找一找。如果确实有了什么突发事件,或者出了什么问题,在现场肯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来。

这里应该是搜寻的重点。

他们把车又慢慢地开进了这个在晚上看来如此死寂和幽暗的小胡同里,留意着胡同两旁墙壁上,人行道上,包括街面上是否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没有,什么也没有。

一切看上去都正常。

等车徐徐开到王国炎家门口附近时,赵新明突然惊叫了一声。

“代处长,你快看!”

代英顺着赵新明手指的方向看去时,看了好半天才看明白,等到明白了时,顿时也止不住地惊叫了一声:

“坏了!真的是有问题了。”

原来在王国炎的大门上,竟突然增加了一把黑乎乎的大铁锁!

他们刚才离开这里时,门上还什么也没有。

是在他们离开时,这把锁才锁在了门上。

这就是说,他们是在看着他们走后才把这把铁锁锁在了门上。

他们发现了他们!

他们也知道了他们在干什么!

几个小时以来,他……直还存在着一个侥幸的心理,张大宽不可能出什么事情,即使有事情也不会是什么大事情。

事情还不会这么严重,那些人还不至于这么狂妄和放肆。

但事情的发展看来同自己想象的完全相反。

一个直觉越来越强烈地在告诉他,出事了,真的是出事了。

张大宽十有八九的是出事了。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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