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上)

离婚前,我和陈慧有3个月没说过一句话。她二哥被抓之前早有预感,把6个铺面和1个工程全转到陈慧名下,还让我帮着照看打理。那时她比我有钱得多,6个铺面值300多万,那个工程也不简单,顺顺利利地搞下来,至少能赚120万。陈慧从小娇生惯养,小二黑也特别疼这个妹妹,惯得她嚣张无比,谁多看她一眼都能跟人吵起来,动不动就要“叫两卡车兄弟过来,铲平你全家!”刚结婚那两年感情还好,剩下的时间几乎全在吵架,她老嫌我是农村来的,这也不对,那也不好,怎么看怎么不顺眼。98年我把我妈从乡下接出来,因为房子是陈慧买的,一吵架她就让我们娘儿俩滚。有一天我在外面办事,回来看见老太太一个人躲在房里哭,嘴角血迹斑斑,问她怎么回事,老太太眼泪叭嗒直掉,说是陈慧打的。因为擦地时弄脏了她的皮鞋,陈慧泼口大骂,老太太怯怯地辩解了两句,她上去就是一耳光,连假牙都打掉了。我帮我妈擦去脸上的血,每一根血管都在突突乱跳,心里恨炸了,真想一把撕了她。不过小二黑做人太狠,我惹不起,所以第二天就把老太太送回老家,在心里发誓:妈,你放心,一切都会还回来!

2000年3月份,我发现陈慧有外遇,那个男的是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叫孙刚,长得倒不错,只是名声极坏,号称“江北第一鸭王,专办中年女老板”。那正是小二黑最威风的时候,黑白两道都称“黑哥”,陈慧狗仗人势,越发肆无忌惮,天天跟孙刚一起鬼混,有时还公然把他带到家里来。孙刚爱吃辣子鸡,每次陈慧都让我做给他吃,吃完后他们俩在客厅里打情骂俏,让我到厨房洗锅洗碗。有一天不小心摔了个杯子,手上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我也没去包扎,就看着那血慢慢地往外流,满池鲜红的血水,这时听见孙刚说:你老公脾气真好。陈慧说:呸,他妈的窝囊废!

2003年9月,公安局把小二黑团伙一网打尽。她们家让我帮着捞人,我在外面活动了几天,先找到我的初中同学韩爱国,让他冒充公安厅长的秘书,伪造了全部证件,化了个名叫范超,我把这个假范超带到她们家,开口就要200万。其实案子已经移送到检察院了,公安局管什么用呢,但是她们全家都吓傻了,说什么信什么,连证件都没看,四处张罗卖铺面、卖房子,其中4个铺面都是我经手的,狠狠地赚了一笔,光店里的存货就吃了30多万。那200万我买了一套房子,剩下的全给了韩爱国,还帮他办了个投资移民。陈慧想让我出庭辩护,我随口撒谎,说法律规定要回避,找了我们所的刘文良,因为小二黑手上没有直接人命,我和刘文良分析了一夜,认为判死刑立即执行的可能不大,最后从陈家要了80万,跟陈慧保证可以留一条命,这钱我和刘文良一人一半。那时她手里还有点钱,我让韩爱国去找她借40万,她正在求人的时候,也不敢推辞,在外面跑了几天,终于凑足了40万,连借条都没打就交给了韩爱国。这笔钱我一分没要,跟韩爱国在外面玩了一星期,买了张机票让他直飞加拿大,这辈子都不会回来。案子判下来之后,小二黑果然是个死缓,陈家上下万分感激,陈慧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还开了一瓶红酒,说自己前些年不懂事,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对我好,做个贤妻良母云云。我喝了大半瓶红酒,一直笑眯眯地听她检讨,检讨完了,陈慧钻到我的怀里呜呜大哭,我摸了摸她的脸,突然一把掀翻了桌子,揪着头发开始扇她的耳光,整整扇了17个,打得她满脸是血,手都扇肿了。第二天我提出离婚,她哭哭啼啼地不同意,还找她大哥来劝,我只说了一个字:滚!她大哥给我敬烟,说老魏,她以前是不对,你打她也应该,不过夫妻这么多年……还没说完,我抄起一把椅子,一下把他砸到在地,满头都是淋漓的血。

那年我34岁,人生过了一半,人生刚刚开始。

这些天肖丽总跟我闹别扭,说几句话就会扯到那条内裤,说我是个下流胚,不要脸的牲口,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还说要搬出去。前面的我保留意见,最后一条倒不反对,这两年我在她身上花了有四、五万吧,700多天,平均一天也就几十块钱,比江心岛便宜得多,说起来不算亏。可她光说不练,哭完了闹完了,戴上橡胶手套就擦马桶,关上灯还叫我该死的。我也没太在意,照常应酬办案,有一天到中院去调一个卷,一进楼门碰见了李法官,他主动跟我打招呼,说老魏,气色不错,来办案啊?我说办什么案,中院门槛这么高,哪办得起?我以后只接基层院的小案子。他阴恻恻地一笑,说基层院好啊,我们归口管理,有什么事打个招呼。我说谢谢了,我一向遵纪守法,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事。他笑笑走开,等我调完卷出来,看见他正跟一群人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不时回头瞟我一眼,目光歹毒,好像我杀了他的亲爹,干了他的亲娘,让他当上了哈姆雷特。

礼拜二所里合伙人开会,律所跟公司不同,一年也不开几次会,开会就是要钱。胡主任说上半年所里亏了19万,让我们几个合伙人分摊,我的办公室比别人的都大,摊得也多,要3万5,邱大嘴上来就跟我为难,说老魏的房间那么大,凭什么只出那么点钱?胡主任有点不耐烦,说行了,都是同事,为一点小事闹个没完,丢不丢人?邱大嘴梗着脖子满嘴喷粪,说不是我要跟他闹,是他妈的人品问题!大家都是同行,能那么干吗?我一下拉开椅子站起来,邱大嘴以为我要揍他,眼睛瞪得溜圆,没想到我一躬到地,满脸堆笑,说邱哥,兄弟一时冲动,做事不对,请你原谅。

这也是我的惯用伎俩,叫做“卑鄙行事,高调做人”,遇事先占便宜,占便宜难免要得罪人,这时要沉住气,等他来跟你为难,看他吵,看他骂,然后当众向他道歉。大众的心理很奇怪,你占便宜时他们没看见,净看见你受欺负了,谁都会帮你说话。刘文良说算了算了,都过去了,一人让一步吧。其他合伙人也纷纷帮腔,邱大嘴直翻白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心里十分得意,这时刘亚男在门外冲我招手,我点点头,端着茶杯走了出来。

刘亚男是我的助理,一年前到所里面试,我给她出了一道题:张三丢了一头母牛,被李四捡到了,养了半年,母牛生了一头牛犊,现在张三找上门来,问你:这牛犊归谁?刘亚男想了半天,说归……归母牛吧。一屋子人全笑喷了,这题十分简单,法律上称为“孳息”问题,答案是母牛和牛犊都归张三,但李四养了半年,这在法律上称为“无因管理”,要给他适当补偿。刘亚男号称精通法律,没想十足是个法盲。不过长得倒不错,眼神柔和,双唇嫣红,一副小家碧玉的柔顺相,打字也快,我那时恰好缺个助理,干脆就用她了。一年来两个人一起出差,一起应酬,关系越来越亲密,搂搂抱抱没事,一旦要动真格的,她就紧抓裤带不松手。她男朋友还在读书,没事就到我们所里来,号称是毕业见习。有一天晚上他们俩躲在我房间里亲热,被我撞了个正着,刘亚男鬓发散乱,罗衫半解,椅背上斜挂着一条鲜红的乳罩,我看了十分不爽,冷冷地问她:“我一月付你2000块,工作内容还包括这个吗?”从那以后她就有点怕我。

第四章(下)

刘亚男穿了一条紧身牛仔裤,身材玲珑浮凸,十分诱人。我瞥了一眼,心里麻酥酥的。她帮我续了茶,说魏律师,能不能借我5000块钱?我说干什么用,她挺难为情的样子,说她爸下楼摔伤了腿,要住院。我盯着她看了几秒种,刘亚男的脸慢慢红了,说你放心,我一定还你,不然从工资里扣吧。我说5000块嘛,不要说借,白送给你都行,但你不能骗我。刘亚男连口辩解,说真的,真的,真的是我爸摔伤了……我说胡扯,你爸住院有公费医疗,还用你出来借钱?说实话,是不是你们搞出事了,要打胎?刘亚男一下傻了,干张嘴说不出话来。我白她一眼,拿出一万块钱甩到桌子上,说拿去吧,手术完了多休息几天,不用急着上班。你小小年纪,怎么就不知道自重呢,戴个避孕套有那么难吗?刘亚男羞得脖子都红了,我接着数落她:“以后有事说事,别跟我撒谎!你跟我一年了,自己想想,我有那么好骗吗?”

这事办得很痛快,有这一万块钱打底,估计她的裤带抓不紧了。她父母都是小职员,自己还要供男朋友读书,一万块说起来不多,够她还半年的。与肖丽比起来,我还是喜欢这姑娘多一些,性情好,模样顺眼,也没那么多鬼心眼。等这事处理了,我带她出趟长差,住住五星级酒店,送两条裙子,穷人家的孩子眼皮浅,估计搞到手不会太难。她那个男朋友倒好办,一个小毛孩子,要见识没见识,要本事没本事,不用比就输了半截。这方面我和任红军看法差不多,他原来有钱的时候,每隔几个月就换一个女秘书,这些女秘书啥事不干,专职陪他上床,有一次这家伙喝多了,搂着我的肩膀大发感慨:“还是女秘书好啊,又干净又实惠,你去江心岛找小姐,那什么,你敢亲她吗?”

晚上到电视台做节目,刚开播两分钟,有个小伙子打电话进来,说他被女老板强xx了,问我该怎么办。我说怎么可能啊,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你老板是武术队的,会打虎鹤双形拳?他说打拳倒不会,可手段十分毒辣。原来他和女老板在房间里打扑克,说谁输了就得听对方的,这事本来就有点暧昧,这小伙子也有点缺心眼,第一盘赢了,说要加薪,女老板答应了。第二盘输了,女老板从身上摸出一条绳子,把他四脚朝天绑在床上。小伙子问她:你要干什么?这老板也不说话,几下把小伙子扒光了,擦了一遍印度神油,干脆利落地把他办了。小伙子被办后无比郁闷,打算去派出所报案,问我这算不算强xx。我说法律规定,强xx罪侵犯的是“妇女的性的不可侵犯的权利”,你大概不能算妇女,所以这事够不上强xx罪,最多算虐待,不过看你也挺享受的,没留下什么内伤,干脆认了吧,还不如找你老板要几个钱。外面几个工作人员哈哈大笑。我挂了电话,看见导播发进来几十条短信,都是“别人欠钱不还怎么办”,或者“老公在外面包二奶,算不算重婚罪?”之类的,我随口解答,这时导播又转进一个电话,电脑屏幕上提示:肖小姐,情感纠纷。我按下通话键,听见肖丽说:“魏律师,我有个法律问题请教你。”

我笑笑,心想又来这种鬼把戏。

肖丽说:“我交了个男朋友,是你的同行,我们同居两年了,他一直不跟我结婚。”

我说这事法律管不了,结婚自愿,离婚自由嘛。

肖丽说他还跟别的女人胡搞,我有证据。

我说这事也不归法律管,你最多说他人品差,不能判他的刑。

肖丽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所以我打算离开他,还准备拿他一点东西。”

我说这可是盗窃,听好了,5000元以上判3年,超过10万,可以判你个无期。

肖丽嘻嘻地笑起来,说我也懂一点法律,不会拿值钱的,就拿个记事本。

我心里格登一下子,脸上神色不变,说一个记事本能有什么用,还搞得这么隆重。

肖丽说:“对,确实没什么用,不过上面记了一些事,反贪局估计会有兴趣。”

我汗都下来了,可这是直播现场,必须把话说圆了。我告诉她:“检举、揭发犯罪是公民的义务,不过我提醒你,敲诈勒索可是犯罪行为,少则3年,多则15年,情节严重的还可以判无期。还有,你小心他报复你。”

肖丽说:“魏律师,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加倍小心的。”然后格格一笑,说他绝对找不到我,“我现在人在外地,连电话号码都是新的,用完了就作废。”

第五章(上)

律师是一个阴险的行当,身处其中,每个人都会变得居心叵测。我执业14年,办过几百起案子,民事的,刑事的,每一刻都在算计别人,每一刻也在被别人算计,久而久之,我练出了一身乌龟般的硬壳,周身刀枪不入。我没有朋友,从来不说真话,也不相信任何人,根据这时代的标准,这就叫做“高尚人士”。

王涛是我们这一届的大牌律师,业内尊称王大状。1999年王大状在北京搞了个所,专接非诉业务,帮人家办理上市、并购什么的,这种业务非常赚钱,几年就捞了上千万。他老婆是我们系的系花,脸蛋漂亮,身材也好,上学时群狼环伺,最后还是被他泡到了手。到我这个年纪,该离婚的早离了,没离的也都怀着鬼胎,只有他们俩还是那么恩爱,特别让人羡慕。王涛所里有个女合伙人,长得跟包公似的,想法却不少,一直看着王涛流口水,有事没事就到他面前讽喻一番,要他休了老婆娶包公。这女人家里有点背景,王涛也不便得罪,唯有一笑了事。去年他们帮江浙一家公司办上市,这种业务比乌鸦和猪加起来都黑,遇庙磕头,见光头就得烧香,光应酬费就花了几百万。忙了大半年,股票安全上市,王涛狠赚了一笔,庆功会上喝得大醉,被这女人连拖带抱地弄进了房间。醒来后看见房里一片狼藉,这女人一丝不挂地躺在旁边,胸口红紫斑斓,肩头牙印醒目,据说都是王涛下的毒手,还要他对自己的一生负责。王涛又气又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不就几下活塞运动嘛,负什么责?再说又不是我愿意的。这女人也厉害,穿衣下床,当天就召集合伙人开会,会上拿出一摞材料,都是王涛历年办案中最不可告人的东西,有行贿明细,有假账记录,甚至还有雇凶杀人的证据。这女人很镇静,说都是内行,你自己看吧,这东西能判你几个死刑?王涛当时就傻了,女人说给你三个选择:第一,回家跟老婆离婚,娶我;第二,我立刻打电话报案;第三,你现在就把我弄死。几个合伙人翻了翻那摞材料,纷纷叹气,劝王涛:认了吧,性命要紧啊。王涛拂袖出门,回家左思右想,始终没想出办法,跟老婆相对唏嘘,最后还是到民政局办了手续。后来我到北京见了他一次,感觉他整个人都变了,神情憔悴,眼神飘乎,鬓边白发苍然,每次大笑,眼光里总带着隐约的泪痕。

现在这事轮到我了。从电视台出来,我开车直奔回家,肖丽倒也守信,什么都没拿,就是把我的抽屉撬了。以前我每做完一个案子,都会在本上记一笔,用的全是代码:

Z:4万;

M:11万7千;

C:金项链两条,钻戒指一个……

有一天肖丽悄悄进来,站在我身后看了半天,我发现后勃然大怒,足足教训了半个钟头,她说有什么呀,不就个破本子嘛。我说你懂个屁,心想这东西要是泄露出去,能把全市的法院掀个底朝天,至于我,有行贿,有伪证,数罪并罚,至少要蹲上20年。

我点上一支烟,在心里合计怎么办。肖丽肯定想要钱,这小姑娘看着温柔,其实心狠无比,出手就是重手,估计数目少不了。要是10万以下,咬咬牙给了,就当少接一个案子;要是超过10万,他妈的,还不如想别的招呢,黑道我也认识几个人。现在关键是人跑了,否则谅她也不是我的对手,一个小姑娘,不吃软的也得吃硬的,我就不信她不怕死。正想着,肖丽的电话打过来了。

我问她:跑哪去了?这么冷的天,快回来吧。

她笑嘻嘻的:回去你会不会打我?

我说怎么可能,爱都爱不够呢。她格格地笑,说老东西,我还真挺想你的,你说我们结婚好不好?

我说好啊,我正打算向你求婚。

她得意了,说我可不穿影楼里的婚纱,那么脏,我要你给我买!

我满口答应:买!

肖丽说我还要钻戒、项链,还要一辆POLO。

我说我说POLO是二奶车,多低级啊,咱们买MINI-COOPER,麦当娜开的。

肖丽啵了我一下:这些东西要四、五十万吧,你打40万过来,我明天就回去跟你结婚。

我说你年纪那么小,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回来吧,我带你去买。

她冷笑一声,说算了吧,我要真回去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说我有那么坏吗,不信你把本子藏起来,一个人回来,看我给不给你买东西。这话够份量,她想了一会儿,突然嘻嘻一笑,说老东西,别骗我了,我还不知道你?要几个钱跟扒你的皮似的。干脆点,这钱你给不给?不给就不谈了。

话说到这里就没什么余地了,我脑筋转了转,一下来了主意,问她:“小丽,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她说你胡说什么呀,没有,没有!我冷笑一声,说你当我不知道呢?就是你那个同学,姓陈的,叫什么来着?他现在就站在旁边,对不对?

她不说话了,过了大约半分钟,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魏律师,你很厉害,我就是陈杰。”

我长吁一口气,想这小贱人,这么快就变节了,强压火气打了个哈哈,说我早知道是你,这事有你一份吧?

陈杰也笑,说没错,是我让肖丽干的。我也不过分,3天之内你打40万过来,我把本子还你,超过3天,我就把这本子寄到反贪局。

我问他:你们计划很久了吧?

他说也没多久,就几个月吧。肖丽这么漂亮,跟了你两年,值40万吧?我说当然值,100万都值,不过我们一起那么久,现在要分手了,我再跟她说几句话行不行?

他说别费劲了,肖丽铁了心要跟我在一起,现在只差你那40万,有了这钱我们就远走高飞,这辈子不见你了。我叹了口气,说你也不小了,怎么一点都不懂?我是心疼钱吗?我是心疼肖丽!她前年住院,是谁照顾的?她去年被抢,是谁安慰她的?她吓得睡不着,是谁一夜一夜地陪她?她想去三亚,又是谁——

还没说完,肖丽怒气冲冲地开口了:“妈的,说这些干什么?!”

我说你真没良心,两年时间,那么多事,竟然说忘就忘了。她更火了,尖着嗓子吼我:“不许说!说这些干什么?!”我艰难地笑了一下,问她:“你还记不记得,你住院的时候,我天天都去陪你,喂你吃水果,给你讲笑话,你还说笑得刀口疼?”

电话里突然静了下来,我心里暗骂,想这小贱人可真够绝情的,追忆一下都不行。没想到她突然哭了起来,说:“老魏,我……”

第五章(下)

这就是我要的。肖丽颇有心机,不过到底还是嫩了点,以前吵架的时候我也用过这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拿下并不困难。我心中暗喜,也装出伤感的样子,说:“小丽……”,然后闭上嘴等她的反应。

肖丽抽抽嗒嗒地哭着说:“老魏,对不起,我也不想……”

这话可以确定几件事:第一,这两人早有奸情;第二,肖丽本来并不想敲诈我,只是经不起陈杰的撺掇;第三,她对我还有余情未了。我飞快地转着心思,想怎样才能进一步打动她。

我说:“恭喜你找到自己真正爱的人,我知道配不上你,现在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从今往后,我就当你的哥哥吧。”

肖丽哭得更加厉害,我接着说:“钱我会给你,但有几句话,我只想说给你一个人听,好不好?”她不答,话筒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之声,又过了一会儿,肖丽止住悲声:“你说吧,他走了。”

我直奔主题:“你觉得陈杰可靠吗?”她不说话。我夸她:“小丽,你那么聪明,不会轻易上别人的当,对不对?”她嗯了一声。我说你也听见了,刚才他问我你值不值40万,这话真让我担心,小丽,你现在年轻漂亮,他能拿着你卖40万,等你不年轻了,不漂亮了,不值40万了,他会不会拿你卖一万两万,几百几千?整个的卖不掉,他会不会抓你去零卖?一个人随随便便就把你卖了,你怎么还能相信他?还傻到帮他数钱?你在他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跟我那么久,形同夫妻,他有没有嫉妒过?他肯定说过爱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是真心爱你呢,还是因为你能帮他搞钱?

肖丽半天都不说话,我喂了几声,她小声回应:“我在呢,你接着说。”

这就好办了,我就怕刚才那番话过不了关。制敌之道,攻心为上,只要第一把能拿住,以后就不怕她瞎扑腾。不过刚才那话太厉害,现在要往回收一下。我说:“我早就劝过你,找老公要找比自己弱的,不能找比自己强的,要吃定他,不能被他吃定,也许我把人想得太卑鄙了,不过这个陈杰,恐怕你不是他的对手,将来说不定要受他的气。”

她有反应了,翁声翁气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再往下就容易多了,我问她:现在那本子在他手里,对不对?肖丽说对不起,是在他手里。我说你们计划得够周全的,跑到外地,打公用电话,是不是还用假身份证开了个银行账号?她咦了一声,说你怎么知道的?我说太简单了,换了我也会这么干。如果我没猜错,这存折也在他手里,对不对?肖丽说这你猜错了,虽然身份证是他搞的,但存折在我手里。我冷笑一声,直击要害:“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现在明白了吧?”肖丽说明白什么,刚说完就反应过来:“哦,可以挂失。”我心里暗笑,想只要诱导得法,再机灵的鬼子也会跟着你走,站起来拍了一下桌子:“太对了!小丽,我愿意给你钱,可这钱未必能到你手。这个陈杰不简单,20多岁的小伙子,比我都厉害,你说他会不会拿了钱就跑,把你一个人扔在外地?就算他现在能带你一起走,以后……”

肖丽没反应,我立刻意识到话说过头了,赶紧拉回来,说这事不止40万那么简单,今天要40万,我给了;明天呢,他会不会要80万?后天呢,100万?只要那本子还在他手里,他会收手吗?哪还有比这更好赚的钱?小丽,就算你对我毫无感情,你就忍心把我毁了吗?你知道,我是农村出来的,熬到今天多不容易啊。

这是真心话,说得我自己都有点心酸。肖丽也动情了,幽幽抱怨:“毫无感情,哼!是哪个王八蛋一直不跟我结婚?”

我们俩吵架几乎全是为了这事。我说这可是为你着想,你现在年纪太小,一时冲动嫁给我,万一将来后悔怎么办?二婚女人可不值钱。

她估计又在撇嘴,过了大约半分钟,她的声音一下高了起来:“你老实交代,那条内裤到底是谁的?!”

根据我的经验,这种问题最麻烦,怎么回答都是错。我飞快地转着念头,想“胡搞”两个字是逃不掉的,但跟谁胡搞比较有利呢?时间不容我细想,先拿句废话顶上去:“你真想知道?”肖丽大声回答:“是!到底是哪个贱女人的?”我假装呛着了,连连咳嗽,想肯定不能说实话,那样肖丽非疯了不可,也不能说是刘亚男的,肖丽认识她。王芳、谢曼、丁小红?都不行,性质不变。还有谁呢?这时脑海里灵光一闪,一下想起了陈慧。

我长叹一声,说这事我真不想说,那条内裤,是……是我前妻的。

肖丽大为惊奇:“你不是挺恨她吗?”

我说9年的夫妻啊,哪能说丢下就丢下呢?我又是个重感情的人。她现在也挺可怜的,又没钱,又有病,那个男的也不理她了。那天我在路上遇见她,顺便搭了她一程,她一直哭,说想跟我复婚,这怎么可能啊,我还有个小丽呢,对不对?我安慰了她两句,接着就……

肖丽一声冷笑,我情知不好,立马掉头:“其实什么都没干,就……就温存了一下,9年的夫妻,想想就觉得乏味。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住手?说出来你肯定不信,小丽,我那时突然想起你了。”

这话实在漂亮,我暗暗得意,肖丽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说你个老东西,就会甜言蜜语,你发誓!

誓言这玩艺没有法律效力,跟放屁差不多,想发多少就发多少。我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老天在上,如果我魏达有一句假话,明天就被车撞死!”

她笑起来,说你这种坏蛋,哪那么容易死?我问你,以后还敢不敢了?我说打死都不敢了,人命关天啊,要不你给我弄条铁裤衩吧,带电子密码的,一出门就把我锁上,撒尿都得请你批准。她哈哈大笑,笑完了,突然结巴起来:“我跟你说,我跟陈杰也没什么,他……他他抱过我,也……也亲过我,可是……可是没有那个!”

我心里冷冷地骂了一声,想你他妈骗鬼呢,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没那个?妈的,但愿你那个到脱阴而死!不过这话是覆水重收的意思,我笑了一下,说我就知道,小丽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我知道。

她格格地笑,这时手机嘀嘀地响了两声,有条短消息进来:我今天想赚钱,你有没有空?我心里一动,想来得真巧,正想找她呢。肖丽说是谁啊,我说还能有谁,曾小明呗,他妈的,又找我要钱。肖丽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我问她:“小丽,你回来好不好?我带你去买钻戒。”她大声回答:“我要看你表现!”我说怎么表现啊,她沉吟了一下,说第一,你把我气走的,你要来接我!

我满口答应:“没问题!”

“第二,先把钻戒买来,至少要一克拉的!”

这个简单,街上到处都卖假钻石的。我说:“没问题!”

“第三,”她语声渐低,“那本子在陈杰手里,你打5万块钱过来好不好?要不然,两万也行,我怕他……”

我毛发直竖,心想肖丽都控制不了,看来事情麻烦了。算计了一下,我告诉她:“你把账号发过来,明天我就汇钱。不过你可得把那本子盯紧了,千万不能让他留下复印件!”

她不说话。我心里一凉,说你们是不是已经复印了?她突然慌乱起来:“别问了,我给你办好就是了。他回来了,我挂了啊。”说完无声无息地挂了机。

我瘫坐在椅子上,额头冷汗直冒,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办法,突然想起刚才那条短信,打开手机看了一遍,按号码拨回去,赵娜娜的话十分挑逗:“我大姨妈走了,你来不来?”

我说你可把我害惨了,上次你罚我洗的那条内裤,被肖丽发现了,正跟我打官司呢。赵娜娜很吃醋的样子:“又是肖丽!”然后问我去不去她家,我说肖丽跟人跑了,你到我这来吧,我正好有事跟你商量。她说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她走了,那我搬过来住吧,省得整天看房东的脸色。我说这事再说吧,你跟肖丽那么好,就算要挖墙脚,也不用那么心急吧。

第六章

赵娜娜是肖丽最好的朋友,两人大学里住同一间宿舍,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去舞会泡男生或者被男生泡,四年里形影不离。她比肖丽小3个月,总叫我“姐夫”,俗话说“小姨子有姐夫的一半”,窝边草肥花香,铁打的兔子也免不了春心荡漾,何况这草随风扶摇,招蜂惹蝶,本来就不正经。女人和男人不同,男人都喜欢维护朋友,女人背过身就互相攻击,有一天肖丽把赵娜娜带了回来,趁着肖丽冲凉的当儿,赵娜娜说:你们家肖丽哪儿都好,就是腿短了点。轮到赵娜娜冲凉了,肖丽问我:娜娜可爱吧?我说挺可爱的,她嘴一撇,说别看她样子乖,可骚了,上过的男人至少有一打。我听得直咽口水,肖丽警告我:谁都可以,就她不行!你要敢对她发骚,我就阉了你!

有一天赵娜娜给我打电话,说想考律师,问我能不能带她去买律考教材。其实这就是个借口,我开车带她兜了半天,买了书,吃了饭,还送了一条施华洛世奇的水钻项链。浅薄姑娘见不得这种璀璨闪光的东西,赵娜娜得意忘形,不停地抨击肖丽,说她腿短,说她皮肤粗糙,还说她人缘差。我一直笑,心想这姑娘人品不怎么样,睡觉可以,共事不行。勾搭了几次,终于搞到了一张床上,也说不清是谁把谁骗了。这姑娘倒实在,说反正你也不会给我爱情,那就给我钱吧,你不缺钱,我也需要,一次800,想了就打电话。这些日子我在她身上花了几千块,倒确是物有所值,不枉她上过一打男人,床上的表现极其生动,莺啼宛转,俯仰成趣,既团结紧张,又严肃活泼,十分引人入胜。

肖丽和陈杰的事就是她告诉的,这两人上学时就有点不清不楚,后来勾搭上了,更是打得火热,只要我一出差他们就在一起鬼混,肖丽给他做饭,帮他洗裤衩,一天云雨几次,弄得满屋子都是羊屁股味。有一天他们三个一起吃饭,肖丽当面拨通了我的手机,口口声声让我老实点,不许乱来。

赵娜娜说肖丽交过三个男朋友,每一个都曾搞到巫山,避孕药吃过几箩筐,结果第一夜愣装处女,又皱眉又咬牙,全身痉挛,完事之后幽怨了半天,感慨世道艰难,大势去矣,还问我会不会爱她一生一世。我心想哪有那么长的保质期,爱到哪天算哪天吧。这事十分无聊,一来我根本不重视什么处女,一层薄膜保不了鲜;二来像我这样的老油条,久历红尘,阅人无数,你装得再像我都不会信。

在我看来,这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的垃圾场,苍蝇飞舞,蛆虫遍地,一切都在腐烂,永远找不到一片干净的叶子。所以我早就学会了磨牙吮血的生活,手持凶器,目露凶光,觊觎着每一个活着的生灵,有肉吃肉,肉吃光了就敲骨吸髓,我已经见惯了满世的罪恶,所以永远不会相信惩罚。

我让赵娜娜跟肖丽联系一下,就说我被她抛弃后有多么伤心,茶饭不思,日渐消瘦,一心只想抹脖子跳井。赵娜娜说你怎么谢我,我说要不咱们涨涨价,一次1000?她说去你妈的,我又不是专门卖的,我跟别人都免费,就跟你收钱。我说那怎么办,你不会想嫁给我吧?她说别臭美了,你这样的男人,哼,嫁个茄子都比嫁给你可靠。说得我羞赧无语,她问我:“我现在拿到律师资格了,你能不能带我两年?”我一下警惕起来,知道这姑娘不可共事,说女人不适合做律师,那么多龌龊的场合,男人还可以一起玩,你一个女的怎么办?她说我自己陪他们睡觉行不行,不就是身体嘛。我听了汗为之下。又聊了半天,我向她打听陈杰的情况,她说这个还能难住你啊,他的档案在人才市场,你去查吧。这话一下把我点醒了,心想这小兔崽子敢跟我玩阴的,那就走着瞧,看看谁他妈更阴。

第二天云天公司的案子开庭,我收拾得一身齐整,到所里接了刘亚男,开着车直奔高院。刘亚男穿了一身职业装,越发显得腰肢纤细,双腿修长,身上的香水味让人心怀遐想。我借口换档,不时拿手背碰她的大腿,她也没什么反应。要开庭了,曾小明带着一群人耀武扬威地走出来,对我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我心中会意,赶紧低头不语。中国的法庭都是官样文章,从立案到开庭,少则十几天,多则几个月,该打点的早打点好了,所谓法庭辩论、法庭调查,只是走个过场。我们所的胡主任就有这种经历:开庭时根本不到场,事后补交证据,只要关系够硬,该胜诉照样胜诉。大陆很多电视剧都跟法案有关,里面的法官个个义正辞严,律师个个口吐莲花,其实都是蒙傻子的,欺负广大人民群众不懂法。这两年法院系统改革,搞了不少花样,法官身穿法袍、手拿法锤,看着挺唬人,实际上脱了衣服还是那点事。有次我到东北办一个案子,开庭时两方激烈辩论,忽然咕咚一声巨响,抬头一看,咦,审判长居然没了,众人十分诧异,忽听桌子下传来一声哀叹:“操他个妈的,这凳子咋这么不牢靠呢?”我还没醒过神来,只见审判长大人身穿法袍,手持法锤,悲愤地从桌子下拱了出来,满堂哄笑,这审判长也是条粗汉,一点体面都不讲,呲牙瞪眼地训斥我的当事人:“你妈了个*!审判长摔个跤,有那么好笑吗?”

对方律师读上诉状,刘亚男读答辩状,这都是基本程序。刘亚男的声音十分好听,普通话也标准,一副播音员的派头。我一边听一边拿小指挠她的丝袜,刘亚男痒得直跺脚,一会儿读完了,她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字:讨厌!笑眯眯地递给我看,这就是撒娇了,我一下得意起来,感觉全身都轻飘飘的。

这案子并不复杂,就是简单的购销合同纠纷,对方拿了货不付款,几年下来,财产转移了,公司注销了,一个人都找不到。这事看着麻烦,不过难不倒我这样的老律师,这里有个道理:钱不会无缘无故失踪,只要有心,总能查得出来。我先到工商局查他们以前的档案,找到出资人,这出资人居然是东北的一家木材加工厂,隔着几千里远。当时我也觉得有点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飞了一趟东北,没想到这厂居然广有资产,账上有钱,库里有货,光囤积的木头就值1000多万,还在当地承包了一片山林,这下我有底了,该查封的查封,该冻结的冻结,山上的树没法封,相信他们一时也砍不完。对方也不是豆腐,发誓要跟我周旋到底,请了君合所的大律师侯斌,这人也是老手,接到法院传唤,第一反应就是提管辖争议,声称这案子应该由长白山山神管,接着是时效争议,说这案子已经过了保质期,丈人打舅子,想管也不能管。争议不成,又申请追加当事人,从立案到开庭,足足拖了两年多。一审判决下来后还不肯认账,追着打二审,搞得人人筋疲力尽。

读完了答辩状,开始法庭调查和法庭辩论,侯斌在细节上跟我纠缠了半天,突然矛头一转,要求调解。曾小明问我方意见,云天公司的肖老板就坐在旁边,说调解也行,只要能拿回钱来。我低声骂他:“你他妈傻了?一千多万的钱和货封在那里,有什么可调解的?就让法院判!”所谓调解,其实是个协议陷阱,签个分期付款的合同,像挤牙膏般一点点地付,最后照样耍赖,钱肯定还是拿不回来。肖老板被我骂得老脸通红,说那怎么办,我说只有五个字:不同意调解。剩下的事都由我来办。

这案子基本算结束了,我拿那张神州行卡给曾小明发了条短信:案子审完,晚上庆祝一下。他很快回复:你把冯佳叫上。这名字有点陌生,我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嘴里骂了一句,感觉胃里阵阵发苦。

那天在江心岛,我一直等到午夜三点。佳佳倒也守信,敲开我的房门后,进浴室冲了个凉,然后面带微笑,一言不发,任我为所欲为。完事之后直截了当地跟我要钱,我又给了两万,她还不满意:“再给六百!”我有点糊涂,钱都掏出来了,想想不对劲儿,问她:“你要这六百干什么?”她还是笑嘻嘻的,说你不是把我当成妓女吗,嫖都嫖了,还想赖账啊?我大感无趣,讪讪地辩解了两句,大意是鄙人一向尊重女性,在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我一直拿她当朋友云云,还没说完,佳佳一下拉开房门,站在门口大喊:“嫖客赖账,你他妈不是人!”我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把她拽进来,佳佳收了钱,慢慢又平静下来,说今天你们俩一起把我玩了,挺过瘾吧?我心想这有什么过瘾的,还不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她嘿嘿笑了两声,在门口深深望我一眼,转身走了出去。灯光暧昧的暗夜里,她长长的头发被微风拂起,显得分外美丽。

现在冯佳成了生活频道的记者,取了个艺名叫冯婉,每晚九点准时在电视上发嗲:“这里是《城市写真》,记者冯婉为您现场报道。”这种时候我总是有点发呆,上周去电视台做节目,跟我的制片人伍彦聊起了她,伍彦十分不屑:“烂货!他妈的,跟编导睡,跟导播睡,跟摄影睡,只要裆里有根肉,她连公狗都不放过!”我久历人世,知道这话有点夸张,但更重要的,我知道她还没跟伍彦睡。

我对曾小明转述了伍彦的评价,意思是算了吧,鸡鸣天下,哪儿找不到女人?他十分不忿,说人家姑娘活泼点,你们就说人家骚货,严肃点,你们又说人家性冷淡,你们这些王八蛋也太难搞了吧?

我无语了,在心里痛骂反革命花痴犯曾某某,试着给佳佳拨了个电话,她一口回绝,说要录节目,我说你那节目就几分钟,录完以后也来得及。她还是不肯,我十分为难,这时她突然改口了,说让我陪你们也行,不过你得帮我租套房子,房租先帮我缴半年。我算了一下,不过就是几千块钱的事,小意思。说我有套房子正好空着,你去住吧,只是不准往回领男人。她冷笑一声,说你倒方便,想来就来,想上就上,连炮钱都省了。我也有点生气,慢条斯里地告诉她:“我快四十岁的人了,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过,不至于那么饥渴。另外,我这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回锅肉。”她狠狠地摔了电话。

晚餐订在明珠国际酒店,要了鹅肝芦笋,还有一瓶92年的红酒。曾小明喝了几杯,牛皮吹得一望无涯,先说自己能力非凡,交往的不是明星显要,就是巨商大贾,除了中东和平他不爱管,剩下的事尽在掌握;接着说自己见识广博,上知三千年,下懂九万里,江湖人称百晓生;最不要脸就是吹自己身体好,跑过马拉松,横渡过十三陵,尤其精擅格斗,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能干翻泰森。饭后该上甜点了,他又开始吹嘘自己的道德水准:在高院审案13年,历来清正廉洁,秉持正义,拒腐蚀永不沾,民间皆曰曾青天。此人上个月审过一个案子:有个杭州茶商签合同时把数字搞错了,上好的龙井只卖8块多1斤,开庭时曾某人秦镜高悬,洞烛其奸,一口咬定这合同“显失公平”:“上好的龙井茶,8块多一斤,这他妈不是扯蛋吗?亲爹我也不能认啊!”我心里狂笑,回头看看佳佳,她也在悄悄撇嘴。

曾小明显然喝多了,讲了一个钟头,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佳佳的人生导师,说她应该保守一些,文静一些,“善解人意而不流于阿谀,温柔体贴而不流于媚俗,知书达礼而不流于……”估计这厮是起了纳妾的心,话还没完,佳佳翻脸了,说我是不够文静,不够保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们拿我当什么?不就是妓女吗?跟妓女讲道德,你无不无耻?曾小明一下呆住了,看着她咬牙切齿地起身,嘴里不依不饶地数落着:“装他妈什么正经?你,还有你,你们谁没上过我?穿上衣服像个人似的,脱了裤子,看看你们那点德性!”

我们面面相觑,同时把脸转向窗外,夜深了,城市里灯火明灭,一些人渐行渐远,一些人嘻笑而来。天气预报说,明天又是个好日子。

(未完待续)

(珠海出版社,2008年)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