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火龙随笔 火龙随笔 2022-05-01 10:33 发表于上海

本章内容缩译自哈耶克经典著作“The Road to Serfdom”, 1944,并参考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7 版《通往奴役之路》的相关章节。本章提及的”社会主义“指的是德国和前苏联以计划经济为特征的社会主义。

——译者,圈儿

值得玩味的是,思想的国有化总是与工业的国有化如影随行。——E·H·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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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让大家都为单一的社会目标努力,光靠强制力是不够的,最有效的方式是让每个人都坚信这个目标,并把它当成自己的目标。

宣传工作在这里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把一切宣传都指向同一个目标,让所有宣传工具都协调一致,共同推动全体人民思想的“一体化”。

如果能严格把控住所有的信息来源,宣传家就能按照他们的意愿来塑造人们的思想。即便最睿智、最能独立思考的人,如果长期只能接触到限定的信息,也难逃宣传机制的影响。

在极权主义国家,宣传具有控制民众思想的独特力量。特别需要引起注意的是,极权主义宣传可能引发深远的道德影响,它对于一切道德都具有破坏性,因为它破坏了人们对事实的认识和尊重,而这是所有道德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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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经济暗含着需要所有人都认同同一套道德准则和价值标准,这在自由社会中并不存在的,因而需要被单独创立出来。

有些问题并没有明确的对错,但也需要计划当局做出裁定。这样的裁定可能只是基于决策者个人的偏见,不过他们还是需要向民众证明他们的决策是英明的。

为了使民众积极支持这些决策,而不仅仅只是消极接受,计划当局还需要创造出一套新的理论,作为他们统治学说中的一部分。新的理论将成为不容置疑的官方信条,或多或少地指导着每个人的行为。

很多崇尚极权主义的理论家都明白理论在指导和团结民众方面的重要作用。柏拉图的“高尚的谎言”、索雷尔的“神话”、纳粹的种族学说、墨索里尼的工团国家,都是这样的理论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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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使民众承认他们所服务的这些价值标准的正确性,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他们相信这和他们以前信仰的价值标准一样,只不过以前的认识太模糊或理解不正确。

要实现上述目的,最有用的手段就是延用以前的词汇,但篡改其词义。

首当其冲的词汇就是自由。在极权主义国家里,自由这个词汇被随意使用。事实上,当有人倡导《以新自由替代旧自由》时,我们就该警惕了。

在自由被消灭的地方,总会有新自由的许诺,甚至还有所谓的“自由计划者”许诺民众“集体自由”。然而,这个“集体自由”并非社会成员的自由,这只是计划者可以对整个社会为所欲为的自由。这简直是把自由与极权互相颠倒。

将词义歪曲的做法,并不仅限于自由。公义和法律,权利与平等,几乎所有道德和政治方面的词汇都难免被篡改本义,以便能成为极权主义的宣传工具。

这种词义篡改将给理性探讨带来难以想象的困扰与障碍。即便是亲兄弟,如果其中一个接受了新的词义,那便像是鸡同鸭讲一般,几乎不可能进行有效的沟通。

这种篡改词义的行为并非孤立事件,而是一个持续的过程,带来越来越严重的困扰。长此以往,语言和文字将失去原本的意义,沦为空壳,既可是亦可非,最终被肆意滥用,随心而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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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大部分人丧失独立思考并不困难,但同时还必须让那些具有批判倾向的少数人也保持缄默。由于这套道德准则不能被明确地阐释,为了让民众毫不犹豫地支持,必须让他们相信所有政府行为的手段和目的都是正确的,这个正确性不容被挑战。

公开的批评和质疑将不被允许,因为它们会削弱公众的支持。当这种质疑不是针对某个企业而是针对整个社会计划时,甚至会被认为是某种阴谋。就像韦伯夫妇报告中提到的:“任何公开的质疑,都是不忠甚至背叛行为,因为它们可能影响别人的意愿和努力。”

所有的宣传机构,学校和报纸,广播和电影,都将强化这样的观念:政权当局的决策永远是英明正确的。任何可能引起疑问或犹豫的信息,一概不予传播。信息能否传播的唯一标准,就是是否会影响民众的忠诚。与他国相比的不利情形,对现行方针的质疑,对政府未能履职的陈述,诸如此类的信息将通通不予报道。所有领域的信息都会得到系统的管制,并会强制推行统一的意见。

在极权主义体制中,对真理的客观讨论将不被允许,维护官方意见成为唯一的目标。甚至在那些与政治无关的领域(例如最抽象的科学领域)里也不能幸免。而那些与政治相关的人文学科(比如历史、法律、经济学等),则成了官方制造神话的工厂,统治者就用这些神话来支配人民的思想和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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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权主义思想谴责一切没有远大目标的行为,痛恨为科学而科学,为艺术而艺术。任何活动都必须有社会意义才有正当性,在苏联甚至会有这样的口号:“我们在数学中拥护党,我们在外科手术中拥护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理论的纯洁性。”在德国,情况也相似。

任何未经计划、没有指导的自发活动都不被允许,因为结果不可预料。这种指导原则甚至包括了游戏和娱乐。

我们需要非常警惕这种荒诞的现象。它们并非极权主义或计划机制无心造成的小问题,而是其必然的结果。

一旦科学不是为真理服务,而是为某个阶级、某个政党、某个国家服务时,争辩与讨论就失去了意义,它们只是既定信仰的辩护工具。真理这个词也将失去原本的意义,它将由当权者定义,并在组织需要时随意篡改。

知识界将丧失追寻真理的意志,放任自流,独立探索的精神随风而逝,理性信念也不再能给人力量。各个知识领域的意见变成了必须由当局来决定的政治问题。

令人震惊的是,就算在自由主义制度的国家里,那些信仰集体主义的知识分子们也非常排斥认知和思考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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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制推行所谓有益于人民的信条,这种事情历来就有,但当前一众知识分子们为此辩护的论据却是新的。他们认为,大多数人并不独立思考,他们的意见和喜好会被宣传、广告、上层阶级的榜样等因素塑造, 所以我们应该积极控制并引导民众的思想到可取的方向上去。

但是,就算大多数人不独立思考,也没有任何人有权决定谁可以自由思考,更没有任何人有权决定他人的想法和信仰。思想自由对人类智识进步的意义,不在于每个人都有能力独立思考,而在于每个人都有权利发表不同的见解。只有这样,才会有源源不断的新想法产生出来,共同接受辩论和传播的考验。

不同见解之间的碰撞才能促进思想和理性的成长,结果的不可预测性是成长的本质。所以,我们不应该用已知来“计划”或“安排”这样的成长,这个说法本身在言语上就是矛盾的。试图对成长加以控制,只会阻碍它的发展,迟早会导致思想的停滞和理性的衰退。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