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毛泽东领导的教育革命
“文化大革命”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是毛泽东领导的“教育革命”。这场“教育革命”给我国教育事业带来的破坏和灾难远远超出一场瘟疫和战争。十年动乱对知识分子的摧残，对科学文化的摧残，在规模上远远超出中国任何一个十年的黑暗统治。秦始皇焚书坑儒的规模，比十年“文化大革命”是小巫见大巫。在中国的历史上没有任何一场瘟疫或战争，曾在这样长的时间里造成了这样多的学校停课、图书馆关门、杂志停刊，也没有使这样多的知识分子受害，毛泽东的“教育革命”葬送了一代人的青春。
66年发表了毛泽东关于：“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的”指示“，在”十六条“中毛泽东亲自写下”在这场文化大革命中，必须彻底改变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这实际上是说广大的教育工作者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实际上是说过去的学校是在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统治之下。后来在”十六条“中又规定了，在学校中要以学生为主组成”文化革命委员会“而且规定了它是”权力机构“。这样就为后来的红卫兵夺权制定了理论和政策的依据，在夺权之后教育事业全面停顿。按照毛泽东关于”必须在上层建筑领域包括各个文化领域对资产阶级实行全面专政“的思想，大批教师和领导干部成了专政对象。按照毛泽东的指示和”十六条“的精神批判”反动学术权威“，结果使得各类专家学者成了”阶级敌人“，遭到批斗和关押。大学教授，特别是文科教授，科研机关的研究员，特别是文科的研究员几乎全部成了专政的对象。
毛泽东在“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表示坚决支持红卫兵的造反精神，极力颂扬革命小将，实际上是支持无政府主义，支持极左思潮。是支持和鼓动那些缺少文化，缺少知识，缺少科学常识的人，去反对有知识有文化的专家和科学家，是鼓动小知识分子去反对大知识分子，是鼓动外行反对内行。后来毛泽东提出：“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下令工人宣传队进驻学校，领导教育工作，并提出农村要由贫下中农管理学校。这就完全排除了知识分子在教育工作中的主导作用，毛泽东决心要让那些没有知识的人去领导有知识的人，要那些没有文化的人去管理有文化的人，毛泽东实际上是要让那些容易被他愚弄的人去统治那些善良的、独立思考的人。毛泽东的教育革命说到底是要在教育工作中建立极左的统治，是要用极左思想改造学校，教育学生。是要按极左路线管理学校。
毛泽东制定的“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方针，后来实际上成了“教育要为极左政治服务”的方针。这个方针冲击了教育科学，破坏了教育规律。后来提出要使教育工作为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服务，为文化大革命服务，更是把广大的学生和教师引入歧途。
在十年浩劫期间，文科教学的主要活动就是寻找与编排毛泽东语录。中国真正的社会科学，人文科学，在那十年中已经绝迹了。理工科教学也被毛主席语录的枷锁紧紧束缚着。
毛泽东极力贬低考试的作用，说考试可以交头接耳，可以把别人的考卷抄一遍，后来在全国实际上完全废除了考试，结果学生的成绩无法考核，无法评比，教学工作无法总结，学校教育失去标准，失去规格，教育质量，急剧下降。大学废除入学考试，改为推荐。结果走后后门成风。大批干部子弟被送入高等学校，品学兼优的青年难进大学之门。
毛泽东把“学制缩短”做为教育革命的一项重要内容，于是大、中小学一起缩短学制，再加教学方法受到冲击，教学内容胡乱删砍，最后造成教学质量低劣。
毛泽东对教育工作的瞎指挥还有很多，如“五·七指示”，狭隘的经验论，要农学院一律搬下乡，对教育事业都起过坏的影响。
完全按照毛主席语录办教育，使得中国的教育成了毛泽东手中毫无反抗力的玩物。
按照毛泽东的极左思想开展“教育革命”，结果使得中国的教育事业奄奄待弊。
从“文化大革命”看教育
“文化大革命”对中国教育事业的大破坏是显而易见的，但是人们往往忽视过去教育工作中的缺陷和偏差也是造成十年动乱的一个原因。
“文化大革命”中出现的那些破坏性的活动，无政府主义，平均主义和极左思潮，所以能够在全国泛滥，除了运动的发动者和领导者的极左鼓动之外。还由于很多人缺乏文化常识，缺乏科学知识，缺乏对人类美德和人类文化遗产的继承，一批青年学生在“文革”中成了激进派。他们被人利用，在红卫兵运动中走向社会到处冲冲杀杀。做出了很多使人十分痛心的事。他们的很多行为不但违背社会主义的法制原则，而且违背一般的人类行为原则，如摧残有常识的人，摧残弱者、长者和失去自由的人，破坏社会财物、国家文物，这些都是一般社会道德所不允许的，很多青年人和中国人陷入现代迷信长期无法解脱。他们分不清一些最基本的社会是非，说明他们缺少一些最基本的社会常识。他们不但成了现代迷信的受害者，而且成了害人者。
十年动乱中青年人暴露出的问题说明了我国过去教育工作的失败和缺陷。在我国长期缺少民主法制教育，缺少道德伦理教育。关于社会科学教育和人文科学教育更是严重不足，存在片面性，没有注意用人类宝贵的文化遗产教育学生，而是向他们灌输一些狭隘的偏见和落后的思想意识。特别在六二年之后，阶级和阶级斗争的思想，“反修”的思想，极左的思想被大量的贯彻到教学中去，更是产生了恶劣的影响，很多青年学生蔑视人类文化，蔑视人类文明，产生一种复仇主义的思想。后来极左思潮和潮水般涌来，很多青年人都无法抗拒，身陷其中，这个惨痛的教训应该认真吸取。
对过去教育工作的估计
我国过去廿年，特别是后来的十余年在教育工作中还有很多错误，有很多方针政策上的失误，主要是“左”的错误和失误，这些方面过去认识比较差，讲的比较少，甚至把“左”的错误和失误，说成是成债，把已经取得的成就说成是右的错误。对很多问题，缺少正确的、理性的认识。极左路线在“文化大革命”中对教育工作造成大破坏，这也是过去左倾错误恶性发展的结果。
57年的“反右”不但冲击了广大知识分子，而且严重的干扰了教育工作和学术工作。并使得以后出现在教育界党的领导代替了业务领导的不正常状态。58年的“教育革命”更是对教育工作产生了严重的干扰和破坏。
关于教育质量问题，在建国后二十多年时间，我们年年讲有提高，只讲“今胜昔”，不讲在某些方面有今不如昔。现在只承认经过“文化大革命”质量下降了，而不承认前十七年在某些方面也有下降的。其实这是不对的，如外文水平“文革”前65年大、中学校毕业生的外语水平就低于解放前。
过去我们曾不断的批判“今不如昔”，其实如果某人能用确凿的事实和论据说明我国在某一重要方面确实“今不如昔”，并在这方面改变很多人错误的传统观点，那应该说是一项重大的贡献，因为只有知道了某些方面“今不如昔”，才能努力改变现状，奋发图新，最后达到今胜昔。
评“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这个口号
——兼评58年的教育革命
在58年“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这个毛泽东的口号曾经风行一时。在我国经过土改，经过社会主义改造之后，毛泽东所说的“高贵”者是指谁呢，这当然不是指的地主和反动资本家，因为这些人在当时已经没有什么高贵可言。这里所指的“高贵者”是那些具有较多知识较高文化，当时社会地位也比较高的一些专家学者们，毛泽东在这里所说的卑贱者是指的一些所谓的“小人物”即缺少文化知识，社会地位不高的一些学生和贫下中农以及所谓“有实践经验的战士”，可在毛泽东的眼里“小人物”是最聪明的，是无产阶级，是最革命的。而专家学者则是最感蠢的，是资产阶级。
毛泽东的这个口号在58年的教育革命和大跃进中是一个典型的小资产阶级口号，是一个“左”的口号，这个口号代表了小生产者的心理状态，表现了他们对现代科学文化的不理解和盲目的敌视恐惧心情。这个充满了小生产的狭隘性和狂热性的口号，在58年我国的教育界，科学界，学术界，煽起了一股“左”的思潮。在大学里有的人把这个口号贴到了墙上，在大学里出现了学生上讲台，以学生为主搞科学研究，批判教授治校批判专家治校的反常现象。否定教师的主导作用，否定学者教授的指导作用。到了“文化大革命”则发展成为红卫兵主宰学校的一切。
毛泽东领导的“教育革命”并非从66年开始，而是发端于58年。“文革”中的教育革命是58年的继续和发展。
58年在大学中批判“白专道路”，批判“修正主义”倾向，批判“资本主义倾向”，搞向党交心活动，严重的冲击了知识分子，破坏了知识分子政策。58年在学校中大炼钢铁，大建工厂，科研工作中频繁的献礼活动，学生编教材，学生上讲台等活动，严重的破坏了正常的教学秩序，降低了教学质量。当时在学校中同样也是浮夸成风，要放各种卫星，创多种纪录结果很多都是假的。如放体育卫星，高产样板田等等。
当时在全国上下机关、商店，事业企业单位普遍办起了“红专大学”，某些人便将其当成新生事物宣传，一哄而起，后来一哄而散，那更是把教育工作庸俗化，破坏教育事业的严肃性。
58年的“教育革命”是一种左倾的表现。
58年的“教育革命”基本方向应该受到否定。
教育事业的继承性
人类的教育事业有几千年的历史，教育事业的发展有继承性。但解放以后在我国的教育工作上却几次出现了强行要求割断历史的现象，拒绝进行历史的继承。五十年代。我国全盘学苏联，否定解放前的一套从英美学来的东西。当时的院系调整，也存在一定问题，有些很有价值的专业被否定了。只注意学苏联，而忽视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形成的教育成果和科学成果，排斥英美成功经验。不论大中小学一律学俄语，很多英语教师只得改行，很多学生丢掉学了多年的英语而改俄语，结果俄语未学好，英语全忘了。
进入六十年代，我国开始“反修”，于是又抛掉苏联一套而改学英美，苏联成功的经验又被抛到九霄云外，全盘否定十余年学苏联的积极意义，大中小学一起改学英语，俄语专业学生无处分配，很多俄语教师要改行，学生学了一半的俄语又改英语。这样的反复得学生的外语水平大幅度下降。
建国后两次全盘否定，第一次否定英美，第二次否定苏联，这当中不但否定外国的先进经验，而且也否定了自己走过的道路，建国初否定了建国前走过的道路，六十年代又否定了五十年代的道路，这是自己否定自己。这样的大折腾，大反复，把人们的思想搅乱了，把教育工作正常进程搅乱了，对我国的教育事业摧残是很大的。
总结过去的经验，我们应该深刻认识教育事业的继承性。对封建社会的教育，特别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教育事业都必须批判的继承。对其他国家的教育事业我们更应该虚心的学习。我们不但要继承前人的经验而且要继承我们自己的经验。
发展教育的紧迫性
政治路线确定之后，人才是关键，要产生大批的人才，教育是关键。一个现代化国家中大批人才的产生已经不能只靠小生产方式的个人在实践中摸索来培养。以前那种从参加战争学习战争，从干中学，以干代学的时代的经过去了。现在要造就大批人才只能靠系统的严格的教育事业。
我国教育在过去二十年中受过多次大破坏。现在面临艰巨的建设任务，十分缺少德才兼备，具备丰富知识的各种干部。特别是那些年富力强，有能力统率全局之才，杰出的治国之才更是奇缺。
我国现在讲市场经济，但是近三十年来我国一直是主要搞计划经济。工业领导习惯于按上级指示，按以往的程序安排生产，广大工业干部不懂市场经济规律，不会观察市场，不会预测市场，不会根据市场变化来规划生产，我们需要大量既懂市场经济的干部，但这需要培养，需要教育。
我国需要大批的各种管理干部，包括政治管理，经济管理，科学管理，教育管理，人才管理，物质管理，地方管理，国家管理。这方面需要培养，需要教育，但是过去没有管理学院，没有行政学院。
目前我国外行领导的现象必须改变，将来国家行政干部，应该要求有一定的水平，有一定的学业，要进行考试，逐步提高，进行更新和淘汰。
现在的科室主要干部，局厅部级的干部都没有学业要求，这是不对的，应该逐步改变。现在提拔干部应该定出一些标准，要求具有一定的学业。技术科长应该至少要有相当于中专毕业的水平。现在的干部要通过业余学习、自学、调职学习，达到一定的学业标准。学业水平需要正规的严格的考试来决定。而考试要由考试委员会来组织，教委应该有更高的学业。另外有考试监督机构。在这些方面不但需要大批的教育人才，而且需要管理人才。
现在不少财务科长不很懂得财务，没有正规的财务学业。不少的行政干部不懂得行政规范，没有正规的行政学业。这样现状当然需要改变。我国需要建立行政学院，管理学院。我国需要大力发展系统、完整、科学的教育事业。培养出大批的各种类型的优秀干部，没有这样一些干部，中国现代化只能是一句空话。
教育工作的周期比较长，用几个月时间教育干部那只能是训练班既不是中专，更不是大学，硬要挂大学牌子那是搞虚名，充门面。我们不能用三个月时间使一个小学水平的人，达到大学毕业的水平。因此我们发展教育事业必须及早抓，必须要有紧迫感。
当前的调整与恢复
教育工作当前急需调整和恢复。需要在指导思想和方针政策上继续进行调整。清除极左余毒，调整领导，坚持教育工作为现代化服务，努力继承文化教育的遗产，大力吸收外国的先进经验，提高质量，提高办学效率，提高教育工作的经济效果。
长期以来由于自上而下的不重视教育工作，致使在整个国民经济中，教育经费过低，比例严重失调，在教育内部则是重理工，轻文科，轻财经，轻政法。当前必须调整教育在整个经济中的比重，增加教育投资。在教育内部则应该增加社会科学人文科学的比重。
教育工作还必须恢复过去已经达到的水平，包括恢复教学水平，教学质量，恢复师资水平和教师的社会地位，恢复受到破坏的优良传统和学制，恢复毕业生的水平。恢复和完善一套完整的考试制度。
“文革”中取消的院校和专业，五十年代实际上取消的专业凡有必要的都应该尽快恢复，流散到社会上，或用非所学的有专业才能的人才，应该尽量恢复他们的专业工作。
资本主义国家搞的自由竟争，基本上是单一的市场经济，他们不须要强调地方和国家的计划。我国与资本主义国家相比，就必然需要更多的财经，计划，统计，监督方面的人才。但是由于我国的一些领导人对这方面不够重视使使得我国财经学生的比例，在解放后大幅度的下降。我国财经学生在高校学生中所占的比例是，解放初占16.5%，经过五十年代一系列运动到了59年只剩下了1.5%.到了“文革”期间更是大砍特砍财经学院财经事业，到了80年才只恢复到2.1%，未达到65年2.7%的水平。长期以来如此忽视事业，说明了我国很多高级领导人没有认识按照经济科学规律，来建设社会主义经济的重要性。
二十多年来在教育工作上的失误，造成了教育事业落后的现状，积重难返，非下大力气进行调整恢复，不能彻底改变落后状态。
发展多种教育
在我国这样大的国家，在现在这样急需人才的情况下。应该大力发展多种教育，包括业余教育，函授教育，夜间教育，自学教育。特别是对现在急需的某些社会人文科学的专业，一般不需要实验室和实验工厂。这样不要很多投资就能办学。
办多种教育的关键问题是保证质量，而保证质量的关键是严格完善考试制度。要使经过考试达到毕业程度的学生具有全日制毕业的同样的水平，在分配工作上也同样对待，要使社会普遍承认他们的学业水平，多种教育只有被正式承认，才能使办学者增加事业心，才能使学习者增加信心，才能调动积极性，才能使多种教育具有广阔的发展前途。
多种教育还可以采取分科学习，集中毕业的方式。中学，大学都可以试行分科考试，发给及格或成绩证书，以后集中所有课程发给毕业证书。这里重要的是建立考试和管理的制度，并保证其执行。
办学可采取国家、地方、集体、个人多种渠道。
多种教育必须讲质量，讲规章，讲严格的考试，象58年那样的红专大学，不讲质量，不讲考试，不讲标准，一哄而起，一哄而散，那只能败坏我国教育的名声，一定要防止那种形式的再现。
80年12月
于济南劳改支队
（《狱中上书》，孙文广/著，香港夏菲尔出版社，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