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热起笔来再来回顾下旧时的经济,总结一句话“乱世人不如太平犬”,不论从任何的角度来看,都是趋向下坡,愈来愈糟,从国人生活的煎迫,就可见整个国家经济,从国家经济的影响,就可以想像个人的生活。这一边年来已成战火世界,战祸遍及大半个华夏,农作者失其田亩,少壮者被迫当兵,老弱者转为孤寡,灾黎遍地。外面局势风云变幻,人人皆有身世飘零之感,心中难免有“飘零无寄处,感荡有吾身”的痛楚,这是一种找不到认同、不知道如何定位自己,一种比“异乡人”还要迷惘、比“失落的一代”还要徬徨的伤感。

旧时的年轮一圈绕着一圈,使得岁月稍显冗长,在战争淬火的年代,人性的物欲显得窘迫且惆怅,所以惆怅来惆怅去肚子里亦是没有油水的,直到黄河决堤,灾黎遍地,国之将倾,到了后叶不断贬值的金圆券竟不及一张草纸的价值,不仅喂不饱人民的肚子,反倒成了惙心惙肺的累赘,令人心累不堪。

有一日“天狗食日”,坊间盛传这是要“江山更迭改旗易帜”的征兆,顷以秋风扫落叶之际必是江河日下一泻千里,不久报纸就刊登张学良“东北易帜”的消息,与此同时这股江河日下的晚风也刮到了深墙高院的虞家,一向习惯了世外桃源生活的虞家人这次迎来了“蚂蚁搬家”似的繁忙景象。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汽车鸣笛声,震的枝头的燕雀皆云游去了。

““少爷,该走了。” ”

佣人张妈滚动着薄唇嘟囔了一会,不耐烦地催促着,只见虞萧颤抖著双手,从自己的脖处摘下一块玉佩,交到覃梅态的手里,虞萧五指和梅态的五指相扣,二人十指绞缠掌心相对,虞萧落泪道:“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它。我走以后你一定要保重好身体,我曾许诺带你去法国“普罗旺斯”看花海,就一定会实现诺言,请等我回来好吗?”

张妈见状,不分青红皂白,硬是上前一个巴掌朝梅态的脸上扇去,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梅态应声捂著脸栽倒在地,她眼里噙著泪花,铁盯盯地瞅著张妈,愈发觉得平日里对她还算客气,没想到这个佣人下手会那么重,眼前的张妈装腔作势的样子和之前和蔼可亲的她判若两人,梅态捧心而颦,眼角黯然落泪,思忖道:“真是人心隔肚皮,平日里我待她不薄,一口一个张妈称呼,如今她却和我撕破起脸皮来。”

虞萧推开张妈,护住覃梅态道:“你这是做什么,她那里得罪你了,你竟要这样对她。”

张妈双手插腰嗔道:“少爷,你不要护着这个小妖精,这是姆妈的吩咐,这个小妖精只会凭着这股子狐媚劲来迷惑少爷您,把您勾的丢了魂似的,坊间又有传言,说虞家的少爷学会了杨乃武“羊吃白菜”的本事。

“你这样败坏门风,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难不成要成为下一个杨乃武不成?”

我们虞氏一门号称江南四大家族,你这般大逆不道的行径让老爷和太太的面子往哪里搁呀!”

虞萧全然不顾张妈说的这番说辞,只是深情款款地望着梅态,但见他迎身上前一步,紧紧握住覃梅态的手腕说道:“你为我受苦了。”此情此景,梅态双眸泛起泪波,不觉两行热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情浓到一处,心中的苦水只能在泪框里荡漾,似有许多幽怨想说却不能说,只能含情脉脉地泪眼相对。

梅态泪眼婆娑,神情迷离之际哽咽道:“少爷,看来我们的缘分已是到了尽头了,当初私奔的日子你我所经历的苦难今世是吃不完的,你为了我放弃荣华富贵,活得像一条丧家狗,目的就是为了和梅态在一起,不让我吃半丁点苦,梅态此生感激不尽,无奈造化弄人,终究还是无法冲破现实的枷锁,你竟要这样狠心抛下我去法国,梅态谁都不怨,只怨自己命薄,说完就从衣袖里拔出剪刀,朝着自己的咽喉要害刺去。”

虞萧紧绷住神经,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攥住她的手腕,硬是从她手上夺下了这把致命剪刀,虞萧一把搂住她,紧身上前依偎住,使她动弹不得,低声道:何必那么傻,为了我这个负心汉不值得,你这样犯傻我走不了,若是想喝一碗孟婆汤,也是我先走一步,你若是想不开,那我先去了,说完虞萧捡起地上的剪刀,假装朝自己的要害刺去,梅态见状慌道:不要,不要做傻事,梅态再也不做傻事了,说完二人抱头痛哭。

张妈伸出肉实的胳膊,伸手朝她的衣篼内翻了个底朝天,翻出那张折旧了的船票,张妈蔑笑道:“彻底断了你的灰姑娘念头,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姆妈看你和少爷情分一场,特意给了你些银元,你就安生地回你的老家,找个合适的男人嫁了吧。”

虞萧恶狠狠地盯着张妈,骂道:“你个下人,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当初我雇佣你这个老妈子是让你照顾梅态,不是让你来狗仗人势的,你给我滚出去。”

张妈悻悻然退去,虞萧落泪道:“梅态,我向姆妈求情,一同带你走。”

覃梅态紧紧依偎在他的怀抱里,蹙著眉头泫然欲泣,说道:“不用了,轰轰烈烈的爱情我们都经历了,他们竟然不折手段硬是要拆散我们,你也不必为难,我们就此分手。”

话音刚落,梅态终究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合上眼睑的那一刻,不禁泫然泪下,临别之际一副敢自涕零的悲怆之情,她和虞萧感情至深,早已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如今硬是要拆散这对鸳鸯难免令人心生痛苦,奈何命里相思一线悬,要想斩断这情丝,唯有自行了断。梅态把心一横,手握剪刀欲自行了断,虞萧见状慌道:“梅态,千万别做傻事。”

梅态眸子里挂着泪,嘴角却浮现出两只酒窝,回眸含泪一笑:“我留一束青丝,作为相思之物,将来你在法国想起我,可以拿出来看看。”

虞萧直起身来,双膝却麻木地使不上劲来,踉跄了几步,神情慌张地朝着梅态嚷道:“不,我现在就去向姆妈求情。”

说完,虞萧一头栽向门栓,双掌猛地用力一推,那门“吱呀”一声敞了开来,虞萧趔趄着脚,身子东摇西晃,看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然而他的表情却是坚毅的,他相信只要以死相逼,姆妈一定能成全他和梅态的婚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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