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1月从美国回来,在香港一家酒店15楼的房间隔离了21天。在这漫长的幽居时候,我常拉开落地窗的窗帘,俯视楼下街头如蚂蚁般熙熙攘攘来来去去的行人,这让我和人类社会即或隔着空间,多少也有一点联系,也以此获得一些心灵的安慰。但我总是与窗边隔着一个距离探头看下去,从不敢走近。因为我有恐高症。这是一个很难克服的心理障碍,虽然理智告诉我,这扇窗是安全的,你就是把整个身子靠上去都绝对不会有事,但我就是不敢靠近,一旦接近我腿就开始发软,感觉到心跳在不可遏止地加快。

因此当我最近听闻我们笔会一位会友巩磊感染新冠病毒5天后,竟然从他济南25楼的家中纵身跳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之时,我的心跳瞬时加快,脑海中又出现我隔着15楼从高空俯视街道时的生理反应,而他跃身下跳的高楼还要多出10层之高。我不敢想像是什么样的绝望心态让他做出如此惨烈的选择,而他还在人生的壮年,仅60岁而已。

与这位会友,我有一面之缘。2012年他来过香港参加独立中文笔会的颁奖礼,印象中是一个相当开朗,充满阳光的男士。于是我立刻从电脑中找出他的照片,一看,果然如此?

这样一位阳光的男士,为何会走上绝路?

他走之前留下的最后遗言是:

我已被新冠彻底摧毁了健康
五天无法吃饭 生不如死
望你们好自为之
所有密码都是****
骨灰撒掉
愿上帝保佑你们

直接的原因当然是他感染新冠病毒,健康被彻底摧毁,五天没有食欲,但让他感到生不如死应该有更深层的原因,因为中间两句遗言是在告诫什么人,还提到未加标明可能是四个字的密码,如果我们知道巩磊是一位异议人士,是言论自由的坚定追求者和维护者,则可想而知感染新冠只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生不如死的更深层的绝望应该是令人窒息的现实。这一点我很理解。

据我所知,中共20大召开后,在中国的好一些朋友感到非常之绝望,说统治者如果有任期还有盼头,但皇帝是要做到至死才休,他们这一生看来要陪葬了。因此忍了三年清零封城的人也忍不下去了,白纸革命的出现就是绝望中的爆发。

巩磊参加了《零八宪章》的连署,随后加入笔会,捍卫言论自由,并参与维权活动,是有勇气担当的男子,是属于在绝望中反抗的勇士之列。但不幸的是,巩磊感染了新冠,为免传染家人,是一人独居隔离。我想现实的黑暗,疾病的痛苦折磨,没有亲人在身边的陪伴,郁闷得不到纾解等等,这些多种因素叠加才终于压垮了他,让他感到“生不如死”,最后选择了一种异常惨烈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

我们知道,在清零苛政之下,已发生不少公开跳楼自杀的事件,这种自杀本身就是一种抗议方式。因此我们可以把巩磊之死看成是一种临终的行为艺术,一种最后的自由表达。或许这位自由的追求者,认为自己既然已无法康复,与其在病床上阖上双眼接受命运默默辞世,不如做最后一跳,昭告世界,即使面对死亡,我也要自由选择我死亡的方式,也要向这个黑暗社会发出最后的强烈抗议。自由是什么?自由就是能挑战命运做出选择,巩磊用他最后的选择获得了自由。

愿巩磊在天之灵安息!

2023年1月4日

原载:大纪元时报(香港)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