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锡伟
一
巢穴终于建好了，小红很高兴。这个地下巢穴共有五层，第一层是食物室，第二第三层是工蚁住所，可容纳五百只工蚁一起生活，第四层是产卵室和幼蚁室，第五层是雄蚁和蚁后住所。这个巢穴牢固结实，结构巧妙，有庞大的地下排水系统，虽然花了我们一百只工蚁三个月的努力才得以建好，这也很值得，我们有漂亮的新家了，小红对阿力和阿飞如此说道。阿力和阿飞都是小红的工蚁兄弟，阿力力气最大，能扛起比他自身重五十倍的物体，阿飞爬行快得像飞一样。阿力和阿飞点头说是。
这是1978年的一个下午，李家村六岁的李若蕙新家建成后不久，一群蚂蚁也在新房子的门槛边上挖洞落户，与小若蕙成了邻居。
这日，阿健和阿康又外出寻找食物，阿健和阿康也是小红的工蚁兄弟，年纪有点大了，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寻找和搬运食物，阿健往南走，阿康往东走，不知今天的运气如何。阿健走了有五六米路，让他在院子里发现了两个饭粒，阿健很高兴，留下了气味，急急回巢穴报讯，一路洒下了气味，以便能找到来时的路，到了巢穴内，对阿力和其他工蚁说了找到了饭粒，阿力、阿飞和其他二十只工蚁在阿健的带领下出发了，到了饭粒的所在，阿飞和五只工蚁搬起了一个饭粒回去了，走得飞快，阿力和五只工蚁搬另一个饭粒，以为能轻松地扛起，没想到饭粒尖的那头粘在地上，扛不起来，阿力他们试了四五次，还是扛不起来，换了另外五只工蚁，也扛不起来，阿力着急，搔瘙头皮，不知该怎么办，另一只工蚁对他说，回去问问最聪明的阿慧，看看有什么办法，那只工蚁回去找阿慧去了，阿力他们还在努力着。
阿慧来了，阿力问怎么办，阿慧说，扛起一头转动，阿力和三只工蚁扛起一头开始转动，先向右转，转不动了，就往左转，转不动了，再往右转，转了五六下，饭粒有点松动了，阿力看到了希望，换了另三只工蚁，继续来回转动，转了大概有三十来下，饭粒终于脱开了，阿力和五只工蚁扛起饭粒，哼着胜利的小调，回家了。
回到巢穴，阿慧和阿力受到了奖励，吃了一点米饭。
没多久，阿康也回来了，拖着一个豆屑，阿俊和阿美把它给了幼蚁吃，阿俊和阿美是两只年轻的工蚁，长相俊美，负责照顾幼蚁。
在第一层食物室，众蚂蚁在吃着饭粒，先由蚁后香吃，蚁后吃饱了之后，才轮到雄蚁和工蚁吃，小红、阿慧、阿力、阿飞、阿健、阿康、阿俊、阿美他们都吃饱了，回到工蚁住所，听最年长的工蚁阿德讲故事。阿德讲得很精彩，有挣扎的苍蝇、香甜的西瓜皮、凶狠的扫把、抵抗台风的水灾、与黑蚁的战斗等等，小红他们听得津津有味。
天已晚，夜已深，小红他们安睡了，准备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
二
这日上午，阿健和阿康又外出寻找食物，跑遍了门口和大半个院子，还是没找到食物，阿健和阿康回来了，垂头丧气，小红对他们说：“别灰心，说不定过会就有了，等会再去找，肯定能找得到的。”阿健说：”谢谢你的安慰，过会我们再去找。“阿飞对阿健说：”过会我和阿力跟你们一起去找，找到的机会就大些。“阿健说：”好的。“
过了有一个时辰，阿飞推了一下阿力，对阿健和阿康说：“我们出发吧。”阿飞、阿力、阿健和阿康出了洞口，走了大概半米远，刚说要分头寻找，只见空中缓缓落下一只苍蝇，掉在阿飞他们的前面，苍蝇没有翅膀，一个手指按住了苍蝇的一边，苍蝇另一边的三条腿在挥舞着，阿力、阿健和阿康赶忙过去，抓住了苍蝇的三只脚，苍蝇的脚一踢，把阿健和阿康踢开了，阿力却是牢牢地抓住了，阿健和阿康又来抓苍蝇的脚，这回却是死命按住，阿力他们开始拖动苍蝇，苍蝇却是纹丝不动，原来被一个手指压住了，阿飞回去报讯。
阿飞飞一样地到了巢穴，对工蚁兄弟们说：“有一只苍蝇被抓住了，阿力他们拖不动，我们快去帮忙。”工蚁们说：“好的。“阿飞带着大概有五十只工蚁出发了，到了苍蝇的所在，有三个工蚁上去帮阿力他们，六个工蚁抓着苍蝇的三条腿开始拖动，还是纹丝不动，又上来三个工蚁，那个手指却是松开了，苍蝇得了自由，张牙舞爪，把三四只工蚁踢开了，工蚁们一拥而上，苍蝇跑了没几步，被工蚁们死命抓住，苍蝇挣扎着，阿力他们十二个工蚁兄弟扛着挣扎的苍蝇回巢穴，一路不敢有丝毫放松，前面有工蚁开道，后面有工蚁跟着，其他工蚁在旁边护卫着，把苍蝇扛到洞口的一刹那，阿力听到了咯咯的笑声。
苍蝇进了蚂蚁洞，阿力他们把苍蝇拖到了第一层，苍蝇还在挣扎着，却被工蚁们死命按着，苍蝇渐渐没了力气，过了没多久，苍蝇死了。
蚂蚁们享用了一顿美味的大餐。
阿力却对那咯咯的笑声印象深刻，问阿飞这是谁的笑声，阿飞说不知道，问阿健和阿康，阿健和阿康也说不知道，小红说，这是房子的主人那个叫若蕙的小男孩的笑声。
三
“阿德被石头压住了，大家快去救他。”小红在工蚁群中奔走相告，阿力、阿飞和工蚁们连忙赶过去，那是在第二层的入口处，只见阿德被一个石头压着。原来那天苍蝇的挣扎导致了第一层上的一块石头松动，形成碎石，今天终于落下，阿德正走在下边的第二层口头，就被压了，阿力、阿飞和七八个工蚁扛起压着的石头，阿健和阿康把阿德抬到了第二层的里面，大家一看阿德，一边的三条腿都断了，不能走动了，于是小红给他端饭送水，照顾着阿德。
那个碎石落在第二层的入口处，工蚁们出入很不方便，小红叫阿力他们把碎石搬出去，阿力、阿飞和七八个工蚁抬起石头，搬到洞口，却出不去，原来石头太大，洞口太小，阿力问小红怎么办，小红说：“石头一定要搬出去，那就扩大洞口。”阿力阿飞他们就上下挖洞口，无奈洞口很牢固，挖不动，阿力问小红怎么办，小红说：“拿块尖石，来回摩擦洞口。”阿力阿飞他们照办，细小的沙石簌簌而下，工蚁们把沙石搬到洞外，洞口扩大了，阿力他们把碎石搬出了洞外，第二层又通畅了。
小红细心地照顾着阿德，无奈阿德伤势太重，过了一个星期，阿德死了，想着阿德平日的好，工蚁们很伤心，把阿德安葬了。那天出殡，前面有四只工蚁开道，阿健和阿康抬着阿德的尸体，缓缓行进，几乎所有工蚁都出去送殡，一路连绵不绝，到了院子十米远的地方，阿力和阿飞挖了一个洞，工蚁们把阿德埋葬了，回来的路上，大家都低头无语，表情沉重。
蚁后香又产卵了，在产卵室，这次蚁后又产了五十个卵，蚁后产后身子虚弱，小红叫阿芬和阿芳照顾蚁后，阿芬和阿芳是两个年轻的工蚁，因为原先照顾蚁后的两个工蚁年纪大了，于是被调到外面寻找食物，阿芬和阿芳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蚁后，阿芬给蚁后端饭送水，阿芳清理蚁后的排泄物，一切都井井有条，蚁后很满意，小红很开心。
小红很忙碌，作为最优秀的工蚁，小红被推选为负责大小事务，小红每天很早起来，里里外外地检查，给工蚁们分配任务，照顾伤病，一直到很晚才睡，这都是从上一个小红去世后开始的生活，虽然很辛苦，小红并无抱怨，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小红信奉。
四
立秋到了，生产队的西瓜丰收了，给每户人家分了西瓜，小若蕙家也分到了两个大西瓜。
中午，阿健和阿康又外出寻找食物，跑了有五米远，他们发现了四个西瓜皮，两个青白色，两个有红色的瓤，阿健和阿康喜出望外，留下了气味，叫阿康守着，阿健回去报讯，阿健回到蚁窝，说找到了有红瓤的西瓜皮，小红说：“一年之中也就这两三天能找到西瓜皮，大家快去吃吧。”蚂蚁们在阿健的带领下出发了，陆陆续续到了西瓜皮的所在，蜂拥而上有红瓤的两个西瓜皮，蚂蚁们贪婪地吃着，有一些蚂蚁则趴在瓜瓤上，看起来一动不动，其实她们在散发着她们的气味，以使更多的蚂蚁能找到西瓜皮，自己则吮吸着蜜露，享受着甜蜜的瓜汁，小红和蚁后也吃了几口瓜汁，的确很甜，小红和蚁后回到了巢穴，有一些蚂蚁跟着回来，又有一些则刚出发，整个线上都是络绎不绝的蚂蚁。阿力和阿飞到了有瓤的西瓜皮，也是一动不动的趴着吮吸，甘甜的瓜汁真是甜到了心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西瓜皮一阵震动，阿力、阿飞和工蚁们受了惊吓，发出难闻的警告的气味，有外敌入侵，蚂蚁们惊慌失措，四散而逃，原来是一条小狗推了西瓜皮一下，这是小若蕙家的叫阿黄的矮脚狗，只见他又开始扑抓着西瓜皮，西瓜皮被弄得一跳一动的，看来蜜露是吃不成了，蚂蚁们回到了巢穴中。
下午，阿健和阿康在院子里找到了一个番薯块，很大，两人扛不动，于是叫了阿力、阿飞二十只工蚁帮忙，阿力、阿飞八只工蚁扛着番薯块回家了，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一根草绳挡住了去路，刚才来的时候还没有的，工蚁们搬不过去，只好顺着草绳走，弯来弯去的，蚂蚁迷路了，阿力叫阿健和阿康去探路，阿健往上走，阿康往下走，阿健找到了一个地方能过去，于是找到阿力，叫他往这边走，阿力他们扛着番薯块跟着阿健走，没想到阿力能过绳子，番薯块却过不去，阿健又去找回路，这时阿康来了，说已找到回路，阿力他们就跟着阿康走，绕过了绳子，走了一阵，发现前面又有绳子，却绕不过，阿康又去找回路，阿力、阿飞他们则扛着番薯块上下探寻回家的路，过了一个时辰，还未找到回路，又过了一个时辰，阿健、阿康、阿力和阿飞他们还在努力着，突然绳子不见了，原来被阿黄抓走了，阿力他们又找到了回家的路，把番薯块搬进了巢穴。
在第二层的工蚁室，阿力感叹道，这阿黄有时给你添麻烦，有时也能帮助人。
五
上午，阿健和阿康在门口发现红色的鸡蛋壳，觉得奇怪，回来告诉小红，小红说，那是小若蕙上学了，阿慧说，以后就很少有机会吃到美味的苍蝇了。
中午，阿健和阿康在院子里发现了两个玉米粒，非常高兴，叫了阿力、阿飞三十只工蚁过来，阿健、阿力八只工蚁扛着一粒，阿康、阿飞八只工蚁扛着另一粒回巢穴，其他工蚁在旁边护卫着，一路上喜气洋洋，阿健和阿力他们先到了洞口，阿康和阿飞他们离洞口还有四十厘米远，突然千百个竹条如雨点般掠过，阿康和阿飞他们被扫得七零八落，玉米粒飞出了一米远，阿康和阿飞连翻了四五个筋斗，惊魂过后，工蚁们四死五伤，阿康受伤了，阿飞万幸没事，阿飞和其他没受伤的工蚁抬着阿康和受伤的工蚁回巢穴了，又来了一些工蚁把死的工蚁埋葬了，小红噙着眼泪，说道这就是凶狠的扫把。
阿飞说，我们得想个办法，如何避免这凶狠的扫把，阿慧说，门口杂物多的时候，扫把就会扫动，这时我们就不要出去了。小红说，门口杂物多的时候，食物也就多，风险越大，机会越大，我们应该采用预警措施，派人守在扫把旁边，扫把一有动静，就来汇报，这样既能得到食物，又能最大限度避免伤亡。工蚁们听了都说这个办法好，于是跑得最快的阿飞被指派看着扫把。
果然采用这个办法后，工蚁们的死伤大幅度地避免了，而食物则并不短缺。
阿康的伤好了，又和阿健一起外出寻找食物了，这日傍晚，阿健和阿康在院子里找到了一个年糕块，叫了二十只工蚁过来，阿健和阿康十只工蚁扛着年糕块，其他工蚁在旁边护卫着，越过壕沟，爬过高山，历经千辛万苦，到了离洞口还有三十厘米的地方，突然一只大脚落下，年糕块被压得粉碎，阿健、阿康和二十只工蚁全部丧命。
阿力和阿飞在巢穴久等阿健他们未回来，就出来察看，看到阿健、阿康他们的尸首，伤心掉泪，叫来工蚁兄弟们，把阿健、阿康他们埋葬了。
小红说，这就是命运。
五十只幼蚁长大成人了，被分配清理巢穴，看护伤病，阿勇、阿敢一些年纪稍长的工蚁又被分配外出寻找食物，这就是蚂蚁的生活。
六
工蚁们寻找食物，清理巢穴，蚁后产卵，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又一批雄蚁长大成人了，有阿雄、阿壮共十只雄蚁，个个长得雄壮伟健，阿雄亮着漂亮的翅膀，心中有一团火，就是找到心爱的姑娘，与她共浴爱河，为了爱情，就是死也愿意。其他雄蚁也这样想着，除了阿壮，眼前的生活也不错，为了爱情而死，不值得，阿壮想。
那是夏天，在一个闷热潮湿的午后，阿雄和其他八只雄蚁飞出巢穴，去追求他们的爱情去了，只留下阿壮在巢穴里吃着番薯。
阿雄他们飞到院子上空，只见一群美丽的公主蚁后也在半空中飞舞，哪一个是阿雄心仪的姑娘，哪一个愿意与阿雄共浴爱河，阿雄唱起了歌：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个好姑娘
今天我来到这儿
是为了等待你到来
亲爱的姑娘啊
你可愿意与我一起生活
……
公主蚁后柔看到阿雄潇洒俊雅的飞行，听到他那动听悦耳的歌声，飞到了阿雄的身边，对阿雄说：“我是柔，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成为你的新娘吗？”阿雄看到柔温柔优雅的飞行，听到她那动人的声音，对柔说：“我叫雄，我也很喜欢你。”
阿雄和柔结合了，经过几秒钟的温存，他们分开了。没过几天，阿雄死了，柔钻入地底产卵，柔锯断了翅膀，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生活，直到第一批幼蚁长大，才得以重见天日。
等了几天，蚁后香见阿雄他们还没回来，就叫小红派人去找他们的尸首，小红派了阿飞、阿勇和阿敢去寻找，找了半天，只在院子里找到了两只雄蚁的尸体，阿雄和另外六只雄蚁的尸体却找不到了，为了爱情，阿雄孤独地死去，在一个没人的地方。
安葬了那两只雄蚁后，工蚁们回到了巢穴，阿壮还活着，没人耻笑他的懦弱，毕竟没几个人能跨过生死大限。
七
十年过去了，阿力，阿飞，阿慧，小红相继去世了，最优秀的聪聪成了新一代的小红。台风来了，一阵风雨，蚂蚁洞进水了，小红叫蚂蚁们往高处走，风雨过后，排水开始了，小红叫工蚁阿武、阿奔找来棉花吸水，水终于排干了，天空放晴，又是美好的一天。
到了1995年，李若蕙家造起了两层砖房，蚁窝被填平了，小红带着蚁后蚂蚁们搬到了院子的角落里，等房子建好，小红他们又在最东边的房子的门槛边挖洞落户，不一样的新家，却一样的生活，工蚁们还是四处找寻食物，蚁后仍在产卵。
到了2003年，公主蚁后丽她们十个长大成人了，蚁后香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给丽她们讲了自己的故事，小红的故事，李若蕙的故事，丽她们去寻找爱情飞走了。蚁后香死了，蚁群溃散，消亡。
一年后，蚁后丽带着自己的小红回来了，蚂蚁们知道这是自己妈妈曾经的家，都感到很温馨，新的生活开始了。小红很忙碌，负责着大小事务。
院子里，有一群黑蚁生活着，经常与红蚁抢食物，小红派阿勇、阿猛率工蚁们与黑蚁战斗，黑蚁的个头有红蚁三四倍大，碰到阿勇、阿猛他们却掉头就跑，红蚁们捍卫了自己的领地。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到了2023年，李若蕙病休回家了。看燕子、喂蚂蚁，李若蕙打发着日子。
小红派阿安、阿宁去寻找食物，上午阿安找到玉米粒，下午阿宁找到水蜜桃核，第二天又找到花生块、西瓜皮，很丰盛的食物，小红说，这都是李若蕙的赐予。小红听过李若蕙的故事，对房子的主人心存感激。
又一批雄蚁飞走了，又一批公主蚁后飞走了，工蚁们还在寻找搬运食物。
蚁后丽却病了，病得很严重，捱了一个星期，蚁后丽死了。
蚁群开始溃散，李若蕙看着稀稀落落的蚂蚁，不知道这个蚁窝的下一任主人是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