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饥荒就是让政治运动给闹的

背景:周斌,男,1935年生人,已婚,大学文化,因三年困难返乡,在农村当干部。

57年前后我还在西安矿院上学,反坏反右把人都整怕了,人都不敢讲真话,因为说真话的人都打倒了。而大跃进时人们都是出工不出力,58年村里又把精壮劳力弄去炼钢铁、修水库,屋里只剩下老弱病残,地里的庄稼没人管,庄稼都瞎在地里了。而到了59年咱们国家和苏联划清界限,给人家苏联还债,我在学校里听到的号召是一人一顿节约一两粮,勒紧裤带给苏联人还债。就这样三折腾两折腾地到了61、62年就积成了灾害。

食堂化时人都可怜的很呐!62年时食堂就解散了,因为吃食堂时人都说假话而不说真话。当时上头都要解散食堂了,派人下来问食堂化好不好,明明白白的不好,大家们都说好,说在食堂吃饱。后来工作组说现在可以各回各家打火吃饭了,人们才敢说这样好。主要是人都被弄怕了,人们都不敢说真话嘛。

我59年在西安矿院上学,60年或61年回到村里,当干部一直当到八几年。咱家里的成分是贫农,当时就住了三间房,生活状况不太好,我在学校,我弟弟当兵,我哥在外头干零活,就老父亲一个主要劳动力。61年前村里就没啥娱乐活动,62年后才零星有了点娱乐。61年时村里的党员还很少,我60年在青海分配的单位就入了党,因为我回村里啥手续都没带,回来后在生产队一直当干部,72年大队想把我调到大队当干部,我又重新入了党。

三年困难时人都忙着顾嘴,不搞什么政治活动,就是开个会呀啥的,那会儿干部和社员的生活也都差不多,主要是老搞运动,村里常年驻着工作队,干部也不敢胡来。

食堂化的起因是毛主席说食堂化好,三面红旗不能倒嘛。下面的人也就跟着乱嘈嘈,人都不说真话嘛。尽说假话,说假话保险呀。这个我在上学时就有体会:说真话的人到后来都不得不下台,没有好结果。我的一个老师,教学水平很高,同学都很喜欢,反右前鸣放时就说了句:现在的部分老师水平不高,学校的教学安排有些问题。后来就被打成右派,受了大罪。我的一个同学在会上说,农村人有没饭吃饿饭现象,临了被打成坏分子,结果都很惨。所以,从此我任何运动都不说话,其实我也知道啥是瞎啥是好,就是装在肚子里不说,日子长了人家都说我耳朵不好。

饥荒主要是政治运动给搞出来的,西安矿院时用反右把那些水平高的教授都打下去,换上来的都是陕北下来的大老粗当校长、当领导,这样学校搞不好,人又都学会了说假话。这个坏头从刚解放就开始了,记得我上小学(在杨陵农学院附小)时正赶上反贪污,把那些懂经济的人都关在土窑洞里逼着承认贪污,其中就有我同学的家长。老师动员同学去窑洞给自己家长做工作让他们认罪,那会儿同学觉悟也高,有的到了窑洞里哭着求父母认罪,父母被逼急了就说:咱根本就没多吃多占,你要逼死我呀!

就这样三整两整的把明事理敢说话的人都整没了,到了58年大闹钢铁,毛主席说:先重工业,后轻工业,没有重工业就没有轻工业。要发展重工业缺钢材就自己炼嘛。当时咱村上把村南村北两个庙里的大钟都砸了炼铁,真正是胡搞嘛,那都是宝贝文物!还搞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大跃进提倡深翻地,在地里挖几米深的沟,常说的口号就是:大年三十不收兵,大年初一又出征。劳民伤财呀,国家风气不正,不碰上灾难才怪呢!

我从青海回来在生产队里当了一阵子会计,和人家其他干部合不来,被人家给下了,后来又到大队的蔬菜组里务菜。后来又让我当保管(管粮库),主要是我住在坡下,仓库和其他干部都住在坡上,如果干部要再私分粮食的话就很给我分,我家离仓库的路长,要私分粮食,社员就能发现。困难时期队里吃的很不好,我刚回来时还吃食堂化,看着人端盘拿碗的,可里面盛的清汤寡水的除了萝卜就是野菜,人一天到晚就是忙着四周八下的借粮吃,大部分的人都往山里跑,有关系的借粮吃了来年打下再还。一部分人就是用衣服什么的换粮吃(山里人有坡地自留地,地广人稀自然有点余粮),我也去用东西换粮,就这还被人反映到公社,说我搞投机倒把。公社干部问我时我很生气:我回来了,我弟也从部队回来了,家里没有一点自留地,我用自己的衣服换点粮也不行?总不能把我一家人都饿死吧。那一阵子假话多的不行,人心也瞎了,你干个什么事都有人反映汇报。

饥饿时政府也给可怜户点吃的粮食,可很少很少的。人要是饿病了就没人管了,也管不过来。村里也有出去讨饭的,像赵智陆两口子就都出去了,没办法嘛,娃娃多,分的口粮少。造成三年困难的原因各有各的看法,我认为一个是浮夸风,一个是大跃进,把主要劳力都弄去胡折腾了,把生产就耽搁。再加上科学也不发达,农村靠天吃饭,广种薄收嘛。日子过得怎样我只能从咱队上的情况说,稍微能喘过气了就在66年往后,人才能吃上点干的。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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