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饿死的人不下……二十个呀!

背景:丘华,男,1951年出生,河南平顶山市丁楼公社槐马大队人,现务农,家里当时有6口人。

59年我刚上学记事,那会儿提倡大炼钢铁、大跃进和三面红旗什么的,当时我也弄不明白,58年家里凡是劳力,不管男的女的,都到河里淘沙子(炼钢)去了,说是沙子里有铁沙。当时人都去河里淘沙子,屋里撇下的是老人小娃,到了秋收劳力也回不来,那年的秋(庄稼)就没收回来,烂到了地里。后来又草草地用牛犁了,把好好的粮食、庄稼都埋在了地下。

那会儿人都没了自己的房子,闹共产主义。那会儿住的地方几天一搬,今天住人的房子,明天就弄成了仓库,整天搬来搬去的,很不清静。村里也没有任何娱乐活动,集体活动就是批斗会,我家是中农,受害还不大。要是富裕中农的话,天天都要挨批斗的。经常看到批斗人,特别是59年和60年人都从炼钢铁的地方撤回来,在地里劳动,那会儿还是大锅饭,每天晚饭前先开批斗会,批斗完,人才能吃饭。批斗时也打人,跪板凳、跪炉渣。不去开会根本不敢,没事都要找你的事呢!

家里的生活苦的很呐,那阵各家生活都差不多,干部家里生活会好一些,吃的他们当然好些,因为他们能接触到队里的种子和粮食嘛。那会儿没人信鬼拜神的,人吃的都不能保证,啥也顾不上,只要能弄一口饭吃,因为连树叶子都弄不到,人啥也不去想了,都顾嘴了。

人民公社(成立)的时候,人都不敢说话,村里有人说:人民公社老是不赖(土话:确实好),就是地里草长多了,就这便打成坏分子,人都不敢说话。人民公社成立对我家的生活也没多大影响,家里也没为它做什么贡献,随大流吧。

大炼钢铁很艰苦,我也跟着去了,就在家附近的黑龙河里捞沙子。从秋天开始带十冬腊月,人都是站在河水里,身上冻成血口子,不管男女都得受着。

捞上沙子后又用铲子炼成一块一块的,然后公家收走。捞沙子既不给钱也不给工分,吃饭是共产主义,到饭点时,吃的送到河边大伙吃。那会儿捞沙子不论时间长短,24小时轮番干,有些人干着干着就倒在河水里睡着了。就这干活时还有监工啥的,看谁不顺眼就打呀。捞沙子整整干了大半年,具体炼钢铁干啥咱也不知道,就知道是“大闹钢铁”,啥想法也没有,人们都觉得社会紧张,有啥也不会当众说的。捞沙子时饿死的人也不少呀,一次就发一个红薯,也就2、3两重,吃完了就得干。当时提的口号:头撕破、肩磨烂、麻绳绑着还要干(就是用麻绳绑住头发防止打瞌睡,要一往下打瞌睡,头皮就会撕烂)。

修水库我也见了,就是修赵平台水库,平平整整的平,台是台湾的台,这水库地图上都有。我那阵子小,没有参加,我爸参加了,我去过那里,就是一个大队抽几个人在工地上担担挑挑地弄土,我去过几次。

我那时小没当上民兵,后来年龄到了就是了,只要年龄够就都是基干民兵。民兵也不操练,就是站岗,觉得也很光荣。

除四害的具体时间我记不清楚了,只知道上面一号召,大伙都动了起来,那会儿还没有老鼠药,主要是用老鼠夹子。

那会儿饿死的人有呀,我爷爷就是饿死的。他当时60多岁了,59年的3、4月份,家里人都出去做工了,就我一个人在家里伺候他,当时的惨像都不想说。埋葬时就我老父亲回来了,埋的简单的很,棺材还是解放前他自己置办的,要死的再晚点,棺材怕也要劈了烧钢用。生产队牛圈里的牛饿得站不起来,后来饿死了。胆大的人就偷偷从牛身上剜块肉吃。59年的秋天,我饿得实在不行了,偷了个苞谷,那会儿苞谷也快老了,用嘴啃不动,我就用火烧,正烧着还没吃到嘴里就被干部逮住了。他们把那个苞谷绑在我的肩膀头上,让我游了街,背上玉米棒子在村里游,那会儿也不觉得丑,村里人都知道饿的没办法。那会儿吃的都不是正经东西,到处都是饿浮肿的,饿死的也多了去了。我们村年龄小的抵抗能力强一些,年龄大的就不行了,饿死的最少有一、二十人。那阵饿死了病了的,队上干部都不管,根本没人过问,政府粮呀、药呀,什么都不给。

像现在秋凉了,就吃地里刚长出来的麦苗草芽,见啥弄啥。60年干部吃的好,饥荒过了到了62年,我们村的大队长都被法办了嘛。因为他对社员太苛刻了,58年捞沙子时开始对群众说打就打,后来判了他十来年刑,一有粮食啥的他就占着吃了。那会儿人们饿急了就下地,偷着拔点麦苗还不敢让干部看见。就这样人们还不敢出去逃荒,大队看管的很紧,谁敢出去?不管再饥,都在家抗着。

日子好过就到了63年,绿豆收成好了,记忆深呐。对毛主席还是很称赞的,建立了新中国啥的,功劳还是很大的。主要下面的干部胡闹,根本没收那么多的公粮,他们就要逼着交那么多公粮,给自己争功劳,这就是浮夸风。

这三年天天没啥吃,整天想的就是弄一口吃的。就连过年都从来没吃过饺子,了不起了吃顿包皮馍:给菜团子外面包上薄薄的一层红薯面或者杂粮面,就算过年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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