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北劳改营的寒冷、饥饿、酷刑、谎言

   陆焉识逃脱了死刑,得到的不是自由,而是服刑和劳动改造。在有法治和人权的国家里,囚犯是不允许被强迫劳动的。但中国显然不是有法治和人权的国家,1950年代的中国更加不是。相反,囚犯是暴力极权社会中最廉价的耗材,可以在其死亡之前任意和尽情的使用,直到其生命终止(当然有的死后也会成为解剖和试验品,为“新中国”粉骨碎身)。陆焉识与数百万计的囚犯,被军警与铁路部门,像运送罐头、木材、煤炭一样,被塞进火车,向大西北轰鸣的运动过去。

    闷罐火车上的饥渴与死亡

   “闷罐车开了三天,焉识靠着车壁,闭着眼睛,睡睡,醒醒。途中已经有人死了;病死的,渴死的,或是死于抑郁悲哀的,所以腾出了一点空间。

    工兵团的士兵们乘着卡车到达……枪托砸在肉上、骨头上的闷响,正面人物对着反面人物的呵斥叫骂,反面人物朝着正面人物的惨叫求饶……焉识也挨了莫名其妙的两枪托。这个时候,什么都讲不清了,想不想造反,先给两下子再说。其实就是为一口水,扑灭一下喉咙里的焦渴,没有一个人的企图超出生物的最初级需求。

   一场平叛结束了。年轻的解放军士兵个个是打了胜仗的样子。着黑衣的躯体大部分都瘸了歪了,被扔上列车。人群彻底散开后,显出地上躺着的五六个人,其中四个已经死了,不是抢水就是混战的牺牲。死者之一是张粹生(前事:‘ 一个叫张粹生的狱友死死抱住清理“垃圾”的轻刑犯,让他(陆焉识)多吃了两口,因为张粹生知道为了剥出这些蟹黄,他妻子会付出多大代价’)。

      焉识此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张先生在车上一直找你。昨天还问我看见你没有。”说话的人叫刘国栋,一脸大胡子。”(刘国栋就是前面提到的,在镇反运动后期被逮捕、送到劳改营后吞药自杀、留下“祖国万岁”的那位前国民政府高级警官、起义后的“人民政府”公安、被判二十年徒刑后顶一句嘴被加判为无期徒刑的“刘胡子”)

     劳改营的残酷,劳改犯的死亡,从火车上就开始了。对待这些劳改犯、阶级敌人,人权、人情、人命,伟大光荣正确的党、战无不胜的解放军,是不会顾忌的。喝水吃饭是人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没有水喝而感到渴,是最本能的生理反应。但即便犯人们只是为喝一口水,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也是不许的。英勇的解放军,对着手无寸铁的人,将枪托重重的砸下,几十只拳脚朝着几百个“人肉沙包”猛砸。这时再也没有了民国那样的媒体报道、名流谴责、反对党抗议,暴力机器可以随意开动了。痛打政治犯,不仅不被谴责,还有功劳,还有奖赏呢。

    说到劳改犯在火车上的灾难,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又有了对应。在索的《古拉格》中,铁路,是联结覆盖全苏各地克格勃监狱、劳改营的纽带。犯人们经过刑讯、判决,用火车发配到全国各地、送到距离这些犯人家乡千里万里之外的荒凉冻土地带。

   在火车上,押送犯人的军警,将犯人们如“灰色牲口”一样虐待。这里没有人权与法治,军警们的脾气、车厢里的气氛,和寒冷的气候高度一致,带给人们的是肃杀,逼迫人放弃尊严,只能死亡线上的挣扎求活。除了军警,还有更加不顾忌纪律、肆意妄为的刑事犯、盗窃犯。军警默许乃至有意利用他们,监视和迫害政治犯、良心犯。从火车上,刑事犯们就开始抢劫、殴打政治犯。那样的时代、那样的空间里,善恶是倒错的,好人恶人的地位(和正常社会相比)是完全翻转的。

   满载着囚犯、臭气熏天的火车,奔驰在从东欧平原到西伯利亚高原的苏联大地上,将这些“灰牲口”送进各个“古拉格”,让他们充当建设伟大苏维埃的工具、耗材、牺牲品。这些犯人们,曾经的地主富农、资本家、知识分子、绅士贵族、教师和学者、保皇党人、白卫军人、苏共干部、男女老幼(有些儿童也随家人被关进劳改营),在火车上死掉一批后,活下来的人们,开始了古拉格的劳改人生。

   这一切,与它南面的“红色中国”是颇为相似的。两个都有着广袤国土、以亿计数人口的庞大国家,它们的铁路线本是用来便利民生的钢铁动脉,却被红色政权统治者当作囚禁国民的输送线,成为了将国家牢牢困在利维坦囚笼的狰狞锁链。载着劳改犯的列车隆隆声,是镇压的声音,也是控诉的声音。当年的劳改犯们几乎都已经去世了,只有与当年同样声音的普速列车声,还在变相诉说着两个国家民族相似的苦难。

    大西北到了。陆焉识被发配到了青海,这是青藏高原的北部,高原的寒冷与干涩,空气中氧气的稀薄,让这里不宜于人居,人烟稀少。“新中国”要开发大西北,作为战略后方、军事和农牧基地。而毫无权利自由的犯人们,就要在这里,经历严寒、饥荒、酷刑,以及大多数人的死亡。

作者 editor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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