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聚会

2020年11月起,被告人王建兵、黄雪琴利用境外通联软件发布聚会信息,定期召集多人在被告人王建兵租住处广州市海珠区新港西路149号202房等地组织聚会,借讨论社会话题之机,煽动参加人员对我国国家政权的不满。——黄雪琴、王建兵案起诉书

大概从2020年开始,黄雪琴开始频繁在一个聚会上出现。聚会的地点是王建兵家里。后来黄雪琴和王建兵一同被捕,很大原因是这个聚会。

聚会的地点是202房间。一同参与聚会的劳工行动者祥子说,他说直到黄雪琴和王建兵被捕,才从警方的材料中知道活动地点的房间号是202。对于很多人来说,那就是一个没有名字的空间,这个空间是王建兵家的客厅,是周四晚上可以和不同的朋友聚会的地方,“无论哪一个周四晚上,推开门进去,那里一定会有人等你”。

那个空间靠近中山大学,同时也靠近职业病防治中心。在那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王建兵原本想等房子租约到期之后搬家去郊区,因为那样成本更低。王建兵的财务状况不是很好,这是不少朋友都知道的事情。但租约到期之后,他还是选择了这样一个城市中心路段的房子,不为别的,王建兵2018年以后一直在从事劳工权益有关的工作,他只是为了工友们来这里找他更方便。

在2015年之前,在广州这样的聚会可以说遍地开花。尤其是中山大学附近,公民社会中心和性别教育中心这面大旗,让周围聚集着一个青年为主的草根组织的生态群,吸引的不仅仅是校内学生,还有从各地投奔广州而来的青年。

随着香港“占领中环”运动的发生,人权律师大抓捕和“女权五姐妹”被捕事件,这里哺育出来的性别、劳工等NGO一波波被关闭,一些相关的学者被迫离开,曾经多元的校园气氛日渐肃杀,疫情之后更是门禁森严,周边的聚会也荣景不继。

祥子、王建兵和黄雪琴三个人的成长路径有一个相似的点,她们都是从那个时候走过来的,工作,生活,都跟广州的环境变化息息相关。他们希望能够保有一个空间,是可以让大家回到相互支持,一起成长的状态,一起走下去。

已经很难追溯活动最早开始于什么时候,后来逐渐演变成每周四晚上的固定聚会,王建兵、黄雪琴、还有祥子常常一起张罗聚会。但在现场,是没有任何组织者或者领导者出现的。黄雪琴更多是一个热心的参与者,她每个月都来两三次。

周四的聚会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主题,大多数分享都是随性发生的,分享者来自各行各业,“比如这周有什么朋友来广州了,就刚好请过来跟大家聊聊自己在做的事情”。聚会形式多样,更多是同辈的分享,讲自己的论文,讲自己的某种经验,有时候是漫无目的的闲聊,有时候就是打麻将或者打三国杀。

在一个举报成为常态的时代,高校举报,单位举报,网络举报,对于普通人来说,讲出自己的想法和观点,甚至只是讲出自己关心的事情,讲出你很抑郁,都是很艰难的事情。

那些议题构建起一个非常丰富的社会形态,如果是在一个正常的年份里,譬如2010年前后的广州,这些议题一定是会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场子里被热烈讨论的。但在疫情年代里的中国,这些议题成了地下、边缘的代名词,政治抑郁的年轻人们只能在周四的晚上聚在一起,来这里寻找一些慰藉。

这些议题包括:

职校生出路分析;

工厂流水线上男同性恋社群;

艺术圈内的厌女和八卦分享;

国内LGBT社群的分布和崩离;

性工作者与防艾工作的心路历程;

环卫工人维权的道路……

在那些聚会的现场,雪琴常常以一个很真诚的提问者的姿态出现,“不是那种猎奇地姿势,而是真的很关心其他人分享的东西”。那一两年,叶蕨的印象是时间过得很快,几乎每一周,大家都有新的东西要讲讲,例如张展被捕的动态,谁谁谁又怎么样了,大家都会拿到周四的晚上来聊。

黄的邻居和好友马克第一次去到聚会现场,就迅速被一种惊喜包裹,“我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那时候,人们刚刚从疫情带来的封锁中走出来,恢复到一个可以出门,可以和朋友见面的地步。而在此之前的一些年里,马克自己经历了长时间的低谷,不怎么愿意出门。

人群的多样性也是让她惊喜的一点,马克很想要描绘那样一种多样人群的现场:有还在上学的,有工作了的人,有没有工作的人,有行动者,有不是行动者的人,有艺术家,各种各样的艺术家,还有各种各样性别取向的人……总之,这是她在过去的社交活动中不曾见到的场景。

祥子说:“我不能说这个空间到底回应了多大的问题,有一些人对现在的社会很焦虑,很创伤,对于这部分人来讲,这个空间提供了一个相互搀扶的关系网络。它带给大家的并不是消极的东西,它的作用是不让大家继续往下沉沦,希望大家以一种更积极的态度去理解当下的现实,你可以在这里看其他人在做的事情,积蓄一些力量。”


(未完待续)

来源:Women我们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