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
贴着黑暗发亮的兽皮
向下滑。夜晚
嚼着小动物的腿骨
我试图看清
被疼痛压平的过去
那个白种女人
在幸福中望着我
不懂为什么我总是
充满愤怒。不懂
紧握枪杆的政府
能够改变,一个
肉体里的灵魂
那里,唯一不被摧毁的
是肉体。肉体能够
在黑暗中冷静地弯曲
灵魂在耻辱中呼啸着离去
坐在野兽的兽性
根部。野兽的性器
闪耀在我的脑袋里
我一定在这个黑夜
觉察到了什么。二根
最短的指头,拧着
掐着,吐出‘祖国’
这个词的嘴唇。祖国
那是我在羞耻中
流落异国的原因
贴着黑暗亮闪闪的兽皮
我在白种女人的爱中
哭泣。纯粹的爱
崇高的爱。我竭斯底里
仇恨我的过去
谁能停止
向着来的方向,仇恨
蔑视,羞耻中转过身子
开始往前行走的人
黑夜保持我的
体内温暖。谁能
把长久的愤怒后
觉醒的人,推回到
愤怒里,无论
是在异国还是祖国
当灵魂静静地返回
返回,和你的存在
认同。肉体是脆弱的
坚硬的,当你感觉到
灵魂。光开始出现
光就如同物质
把你清楚地向上推举
你在道路的中间哭泣
感受哭泣里的完整的爱
谁能停止你
停止你的,最终只有
使用的太长太久的身体
犹疑的人
由于远离青春
最后一次失败的冲动
那次冲动,使我
仓促地进入中年
或者,远离家乡
祖国的泥土干燥
我的绵延不断
关于家的梦,使我醒来
成为举止怪异的人
使我困惑。当我感到
中年人背井离乡的痛苦
疼痛是真实的?还是
梦中有意体验的
那种痛苦?我们
总是清楚地知道
需要什么。不是钱币
是走火入魔地相信
抽象的东西。国家
精神。因为信仰
去死;杀死别人
疼痛像肉
破了流血、化脓
平和的日子生长
紧密地连结骨头
我什么都不相信
怀疑自己。总想
离开自己远远的
总有伤害自己的在
深思熟虑中的冲动
从未真正喜爱
自己。由于无奈
由于在中年
远离家园的痛苦
我会有时忘记自己
在宽阔的背景中写出
惊奇地宽阔的东西
爱情的皮
在孤独中学习爱
感觉憎恨,是一颗
掉在黑暗外面的核
核的两端,是生和死
当我们感觉喜悦
我们停止询问。我们
称那样的状态为爱
从黑暗的底层,往上活
接近无知。哭泣
没有—在意识里的理由
我们把那样的状态
叫做觉醒。像一座桥
从一道深渊到另一道
深渊,从空到空
实体就是活时
每一时刻的努力
爱情裂开,看见
另一个爱情生长
感觉爱一个人的困惑
从死亡到死亡
中间只有一盏灯
在孤独中爱
一种绝望的努力
一种疲倦的活法
当我远离祖国
只在梦中返回
祖国对于我
是一层光线
是一种:被迫的
我由衷接受的活法
返回的欲望,是一块
正在变硬的皮
皮的两边
是在努力中
对生与活
死和亡的认知
(未完待续)
雪迪,生于北京。出版诗集《梦呓》、《颤栗》、《徒步旅行者》、《家信》,出版诗歌评论专著《这些文字会发光》。1990年应美国布朗大学邀请任驻校作家、访问学者,现在布朗大学工作。出版英文和中英文双语诗集9本。作品被译成英、德、法、日本、荷兰、西班牙、意大利文等。
英文诗集《普通的一天》荣获简‧凯尼恩(Jane Kenyon)诗歌奖。荣获布朗大学阿尔特弥斯‧茹科夫斯基(Artemis Joukowsky)文学创作奖,纽约巴德学院的国际奖学金和艺术学院奖,兰南基金会的文学创作奖,二度获得赫尔曼-哈米特奖。(美)福雷斯特·哈默评论:“雪迪的诗歌映射的普通的世界,是一个场景,我们被逼迫着从结局到结局,承载着人类的邪恶和急迫的反抗邪恶的决心,含蓄着精美的灵性的认知。他的非凡的诗令人震惊,它们以绝妙的意象和声响进入我们的阅读,令人信服,让我们尊敬。”雪迪亦被誉为“诗人中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