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一个手下有一万多干部职工的处长党委书记升为副局长,他手中的权力势力利益立即失效,当了副局长也是挂起来没事儿干。被“上吊”的人大多数极快生病也差不多全是恶疾,极快消失奔向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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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桩三十多年前的大案。我是这桩大案调查并促办的组长。上面督办的是局纪委书记。再上面督办的是铁道部纪委书记及政治部主任。

这个故事需要些铺垫。我得简要扼要地叙述一下故事前史。我不敢娓娓道来,她太长,只案卷资料就积累了一个旅行箱,厚达几十卷如果卖破烂废纸那是十几公斤。也许她只值破烂钱,但当时全是用笔记录也抄录的资料她是七人加班奔波跑了大半个中国调查清楚的资料,那全是呕心沥血的积累。

我试试看尽量简单写一下前史。

1979年我从部队转业。几经周折分配到了中铁某局机关。暂时担任秘书。当年我不满二十六周岁。

当时百废待兴,需要人才。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人才。

但是我在部队搞创作,职称谓之创作员。回到地方我想我的档案只有薄薄的数页纸而已。里面装了我的太为简单的档案记录及立功受奖的经历,可能还有入伍录取通知书及入党证书等。

但是我一家伙分配到了文化局创作研究室。上班十来天,发现同事同仁们天天喝茶看报纸骂大街发牢骚也嘀咕交头接耳的。那个研究室不适合我。

我回到军转办,说明理由我不干了。

那个时代还是个朝气蓬勃的时代,个个做事敬业,人人活得单纯。人人全经历过来了文革浩劫,人人脸上全有些痴呆迷茫但是显现了朝气。最重要的是——做什么事情用不着托人送礼。

军转办一位军人干部说,你想不想干公安?我一想公安还行。

我便去了一个公安分局当了刑警。又上班了十来天,我和一个老同事半夜穿了便衣蹲守在一排平房外面抓捕一个嫌疑犯。但是却稀里糊涂让另一伙子同仁们抓了。这个案子同时有两个分局的公安在破案抓捕。大家背靠背办案相互瞒着?是。我和同事被押上了一辆三轮摩托挎斗警车,带回他们分局审讯室。我和同事亮出了证件也亮出了手枪,但是我俩说话语气显然有些暴躁也有些骂骂咧咧,便受到了另一伙同仁一顿暴打。之后我俩不走了,打电话叫来了我们刑警大队值班的同仁同事们,就在那个分局院子里,双方同事没说几句大打出手。我当时没动,我只觉得我在转业适应期间,也是人生转型期间。

我想凡是从部队转业回到地方的军人们,全知道“转型”这样的意味。这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复杂和弄不懂,每个军人从部队回到地方总得发傻犯晕,且得慢慢适应或者极快适应。

我那片刻看着架打得越来越大,双方动手的弟兄们已经有群殴的架势甚至有些人血流满脸,也有几个弟兄受了伤。而我此前也受了伤牙让打掉了一颗满嘴是血。半边脸也一定肿了我咋让同仁对手煽了一耳光?且打架双方的弟兄们年龄全比我大,我做出了一个越加让我一辈子得意但想起来后怕的事情,我掏枪哗啦地把子弹上膛,对着空中打了一枪。之后我吼:全是自己人,别打啦!

那事件极快升级,闹到了市局。

我便又不干了,离开公安那个行当,我差点背了个处分。我的人生经历中有过十来天当刑警的惨痛遭遇?是。

于是我又一次去了军转办,说明了情况。军转办的干部军人说,铁路工程局缺人,你去不去?

我悄悄地去了这个局机关,“考察一番”,我立即知道了那是个超大型国企,于是我又一次报到。

但是我压根不知道,同时和我一块儿报到的还有一位老红军干部,他是白局长兼任党委书记一把手。白局长当时年龄已经接近退休,他报到的时候五十七岁。他是从一个军级单位副职干部转业回来了。他是副省部级干部,现在当了我们局一把手。

党办主任让我尽快熟悉全局情况,准备出差。党办主任也和我谈话,说小文同志,你没结婚也没有拖累,趁着年轻就跑一下全局各处。

我叫文斌。我的军龄已经有八年多。我的党龄也有八年。我在入伍头一年便入了党。

那一年我是党办十几号秘书中最年轻的。

主任和我谈话时的神态极为慈祥可亲,说了挺多的绕圈子话,我极快知道了我会外派到基层。用铁路术语是驻勤。

后来我知道了驻勤这样的术语可怕,你的组织关系人事命令全在局机关但是你本人驻勤了,你在基层一干数年没人理睬你,你得上蹿下跳再往机关里奔但也许你的人生就“驻勤”了,那很残酷。

我在熟悉全局资料时已经觉得我真选对了这个极为庞大的国企。我们局在全国很多大城市有基地,所谓的基地是家属楼盖了数十幢一个处机关的家属呆在了那里。但是处机关却是漂泊不定地跟着工程项目在全国漂泊流动。

我们全局干部职工竟然有近二十万人,只局机关职能部门的处级机构,便是三十七个。我的腿一下觉得长了,我可以跑全国各地却并没有离开我们局的基地及招待所及工地现场。

我们局是修铁路的。半军事化管理单位。我想这样的单位我能够适应她基本上和部队差不多。因为我报到后就接到了干部部组织部的组织人事任职命令,那是命令不是通知。

我们局总部机关也随着铁路线迁徙,时尔在兰州时尔在乌鲁木齐,我到了我们局工作的时候,局机关刚刚从乌鲁木齐迁到西安。大西北的铁路干线全是我们局修通的。后来我也知道了兰州铁路局及乌鲁木齐铁路局全是我们局留下来的骨干队伍。我们局修通一段主干线铁路,留下一个处负责运营。那个运营的处极快就扩充为铁路局和我们局剥离。

那一年我们局在唐山大地震时一家伙上去了近七万人的大队伍。且没有撤退被铁道部命令驻扎了下来,在唐山清理废墟大搞基建;还有一路人马驻扎在西安至延安一带,那条铁路线把我们局拖累成了巨额亏损单位;西延线修修停停,有钱了就修,没钱了停工,且设计路线有钱便变化;没钱了再改道,那实在是国家级大工程的天文数字浪费;西延线是1957年国务院决定上马,一家伙修到了1991年还没通,是临时修通。一条数百公里的铁路修了三十多年竟然仍是试验通车?仍是一满是病害的铁路?那得另篇叙述。省略。

我们局还有一路人马杀奔深圳,当时刚刚有高层消息透露,要建设深圳特区;我们局还有数路人马驻扎在坦桑尼亚尼泊尔缅甸什么的破地方,帮助那些比我们更穷的小国家修铁路公路也盖楼房建机场。那些工人干部从这些小国家回来的时候被热烈欢迎,但我发现这些干部工人们也基本上成了黑人个个精瘦显得疲惫不堪。他们似乎从万恶的旧社会进入了解放后的新社会,他们把苦累受大了。

我们主任继续说,小文,你得出差,成么?

我表态说,可以。我服从命令。主任说让我去哪儿,我立即出发。

主任就起身拉着我站起来,抱了我一下,极亲切地说,年轻人嘛,就得这样。谢谢啦小文。你马上准备一下,去北京。

我听了觉得像是做梦,我咋刚上班就被派往北京了?而这样的派出还得让主任谈一次话?我立即跳了起来,说,行,我坚决服从命令!

主任便写了纸条那是批示,让我去领一张全国铁路通用免票。要带一张照片。我极快办理了全国铁路免票,我觉得那样的免票是西安站至全国铁路各站,那张免票简单却是一张铁路通行证,我有了那张票便可以上任何铁路客车,随便去哪儿一分钱不花。

那一年我们局和全国一样净是烂摊子,积重难返,问题堆成了山。局机关的两千多号干部员工并不做事儿,也压根不知道做什么事儿。干部们全体消极怠工,上班了喝茶看报纸发牢骚骂大街全一个熊样。用今天的词汇形容:那是集体不作为。

出差的干部压根派不出去。大家全有各式各样的正当理由窝在西安拿着工资天天混。

我们局在北京有一个前线指挥部,我们局担任了唐山大地震后的那条坍塌也成了千疮百孔的铁路修复工作。但我们局机关已经知道那条铁路是国家决定报废过的,只是修复让她通车而已。她真的通了,但是所有列车通过时速是二三十公里,坚决不敢开快车处处是塌方桥梁全是临时修通。国务院已经决定另修一条铁路,铁道设计院正在加紧设计一条“京-山”新线铁路。从北京到唐山的铁路必须重新修建,那是华北至东北并联通内陆的国家主干线,那是国家的大动脉路段。

我奔了北京?那太让我兴奋!

之后主任又说我和白局长也是党委书记一块儿上去。我暂时兼任局一把手的秘书也兼任司机还要兼任局长的生活秘书。主任说到了这位一把手有胃病,你要关照好局长的吃喝拉撒睡。

这是好差使。但我仍是驻勤,一家伙“驻”在了局长身边跟着他,他去哪儿我跟着就成。

主任又问我会开车么?

我说会。

主任说,咱们新上任的一把手特意交代了,他想要一个一专多能的小干部跟着。你会开车就行,不派司机了。

我在部队学过开车,那是在大沙漠里胡开会踩油门踩刹车就行,远近没人影。我开过大卡车小吉普越野车甚至山炮装备车什么的。我还开过坦克那是蹭了一回是玩儿,我在部队是大军区机关干事,创作员全集中到了大军区。我一次下基层的时候某坦克部队正在训练,我就蹭了一回坦克,把坦克开得轰轰隆隆地在沙漠中像一艘奔腾起伏的军舰。当然各类枪械我全打过,下基层只要部队打靶,我一准蹭一回,我喜欢打枪更喜欢看到靶心让我打得稀巴烂。我对枪械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且射击准确。军人见了靶场很过瘾的。

就那样见到了白局长。他竟然没办公室?他住机关招待所?

那一年我们局的招待所简陋,那是前苏联帮助我们建设的一座遗留物。招待所占地面积阔大,楼宇也盖的阔大厚重,楼道和楼梯宽敞,房间却窄狭。

局长在招待所一个套间里办公。他见了我去报到,立即呵呵地笑着,说,小文,兰州军区的?

我说是。

局长说,我点了你的名。咱们全是军人,一个大军区的。同一天来报到。现在咱们对这个局的任何是非大小武斗造反派揪走资派的所有矛盾,全没介入,咱是干净磊落,轻装上阵。

我说,是。

局长才说,明天出发去北京。

我说是。之后我有些嗫嚅地说,您是一把手,竟然没办公室?

局长仍是笑,说,这些杂碎们,得收拾。

我也笑。我觉得我能适应部队首长的如此方式。心直口快,想骂人了那一准开骂并不藏着掖着。我的上司还是一位部队首长,这太适合我。我很兴奋。

局长说,等咱们转悠回来,只一圈儿,我回来再收拾局机关这些杂碎们。我没办公室?等咱回来了,办公室一准得有。谁胆敢欺负咱们军人?走着看。

我说,是。同时我也立即体味到了这位一把手说话的份量。他的火气已经憋着了,他会爆发,他必须爆发,否则还是副军职首长?

和局长只聊了几句,立即知道了这是一位陕北人,他乡音犹存,一生不改。

跟着局长坐了软卧,我蹭了一回。那年头乘坐软卧得是处级干部还得年龄满五十周岁以上。

到了北京直奔局指挥部。来了一辆小车把我们接到了北京附近的一个县城怀柔。那一年怀柔不属于北京是河北省一个小县城。

而我是长那么大头一次去北京,但是北京是啥样我压根不知道。我和局长一头扎进了怀柔。

那时候的怀柔是一望无垠的庄稼地。

那时候的怀柔和全国各地的田园农村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区别。到处是庄稼地和农村。路没修,土路居多,小车行驶速度极慢,颠簸的太难受。而最为显见的是土路前面如果有辆马车,小车就得慢慢跟着走,司机再捺喇叭也不顶啥,前面的马车绝对不让路。

我们局指挥部就在一片庄稼地中间,避开了一块地,外面是围栏里面是简易房屋。所谓的简易房屋是屋顶用石棉瓦,四壁用荆棘柳条编织成的薄条墙壁,上面糊了层黄胶泥。

到了指挥部便觉得冷气逼人。

我们是冬季上去的,那个年头从西安到北京的列车,快车也得近二十个小时,铁路速度很慢。我们到了指挥部已经是晚上。太冷,在房间里也得穿大衣。我们局配发了一人一件短大衣,里面是羊皮,外面印制着我们中铁某局字样,一水儿的深蓝色。

局长办公室仍是套间但仍是简易房屋。立即来了指挥长是一位副局长兼任。他说白局长是不是召集主要干部汇报工作?

局长洗了坐下后语气凌厉地说,我两眼一抹黑,汇报啥工作?先让秘书科的人来,我了解一下情况。

立即来了一伙子七八个人全是秘书科的干部。我和局长吃着饭,听汇报。那年头接待局长的饭也是面条,饭菜简单谁也不敢搞特殊再说没钱更搞不了啥特殊。

我边吃饭也开始做记录,听他们各自的汇报。

刚开始说就有些乱,一个老秘书说这个指挥部太闲,设立得早了。工程设计图纸还没呐,我们的队伍就上来了,在沿线驻扎了五六万人马窝工等待,这是典型的瞎指挥。

另一个老科员说,还是那一套造反派的架势,先把我们这些能干事情的人日弄上来,他们在局机关总部设套儿?你斗我我斗你的?我们上来了,全没事儿干。

我的记录极快,我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一定要记录,供局长参考。

再之后那些说事儿的干部秘书们自己吵了起来,气氛有些僵,两个吵架的干部全五十来岁了,脸红脖子粗的,指着对方的鼻子就差骂人。因为什么吵起来了,是甲说他有痔疮,犯病了,我就不发言了吧?乙说,痔疮也算个病?你还不是怕事儿?上任了新局长,你怕啥?我觉得你不是有痔疮是屁股上沾了血呀!

接下去两人就吵得一塌糊涂也缕袖子准备开打。

那年头人的脾气火爆竟然不分年龄段儿?说开打像对方是敌人,恨不得上去一拳把对方抡倒在地。阶级斗争的惯性在往前拱,改革还没有真正开始。

局长一声断喝,说,停下。

办公室静了片刻。局长吃完了面条我也吃完了。局长说,你们秘书科解散。全回西安吧。

我立即做了记录,那是命令。

但是一房子的人瞪直了眼睛,全不吱声。

局长说,我说过了,你们科室解散,要你们没用。回西安机关总部吵架去。想走的马上可以走了。散会。

那些干部们纷纷地出去,但是他们在外面个个发呆,全体裹着大衣小声嘀咕着,回?还是不回?

之后我收拾房间并询问局长我住哪儿?

局长说小文你和我住一块儿,怕不怕打呼噜?

我说军人怕打呼噜?当小兵娃的时候,一个班十二个人,住的大通铺,呼噜声山响,大家睡得很死。

局长说我呼噜声大,还有个毛病是半夜睡死了怕噎着,我害怕一个人睡,你陪我?

我说是。我铺好了两张床,又去后勤上抱了两床被子,太冷,给局长把床铺的厚些。

睡下了,睡在一个四壁透风的房间里,听着局长在里间房子里抽烟咳嗽。

实在太冷,睡不着。像是睡在野地里,外面的温度我知道是零下十几度,处处有冰。房子里的温度和外面一个样,甚至感觉比外面还冷?而当年北京怀柔的风刮起来像是呆在沙漠中,风声带着哨音。我觉得一下就回到了部队,但是那样的指挥部不如部队的营房结实也抗风沙挡冰雪。就是在沙漠中的部队地窝子里歇了,也暖和有晒干的牛粪烧的大炕能睡踏实。

我脱光了只穿裤衩背心,用被子大衣捂严实,刚打了个盹儿,没睡熟。局长喊了声,小文!我腾地跳起来,披上大衣去了里间屋。见到局长用一床被子捂着头,短皮大衣也没脱,他坐在床上一直没睡。

局长冷得哆嗦,对我说,开车去,不让司机去就咱俩。咱们拿上一张地图,先去下面的处机关转悠。狗日的这地方能睡?坐着把人就冻透了!

我开出了一辆小车,那年头我们局供一把手用的小车竟然是全新进口丰田越野车。那真是好车。

回房间提局长的包,发现局长正在对指挥长发火,局长说买煤,给指挥部把炉子生起来。

指挥长说,局长,没钱买煤。

局长说,我没说钱的事情,只说买煤生炉子。明天办这个事情,办不了你也回西安。要你这个指挥长,弄毬呐?

指挥长也五十出头了,听了不高兴,说,回西安就回西安,又不是让咱当右派走资派的?再说局长也不能骂人吧?

局长苦笑,指着他说,那你回。我没骂人,是口头语,很不好,向你道歉。你回西安了,办件事,把局机关的暖气停了,让那些干部们,也给我冻着。

指挥长说,那这是局长的指示?

局长说,不是指示,是命令。让我来受冻?他们全知道暖和?你给我办。你要是连这个事也办不了,副局长你甭干了!

说了局长出来了,我俩出去下基层。

车开出了指挥部,我就笑。

局长说你笑啥?

我说跟着你这样的局长也是首长,我一定能学很多东西。我瞎鼓捣着把小车的暖风开了,小车里有了热气。

只片刻后局长睡着了,呼噜声极大。

我看着外面一片漆黑,我拿着地图,可车往哪儿开?那年头的路标压根没有。我停了车,也睡着了。那一觉我和局长睡得香甜。

天大亮了才继续行驶,找一个我们局的小机关。

我觉得我太喜欢这样的首长,这才是领导,说话做事有威,没一句废话。

那一次转悠了二十多天。

我和局长日夜兼程,跑了唐山丰润山海关秦皇岛等地,全是局内所属的处机关也有段机关。我虽然是司机兼秘书的,可我没有正式驾照。我开车是自学。

我到了一个处机关说了事儿,处机关立即给我办了个驾照。

事后不久我在体味铁路这样的大型国企,她是个“独立王国”。她的部门太齐备。铁路有自己的公检法还有自己的医院自己体系内的报社大学中学小学幼儿园也包括印刷厂被服厂还有文工团。铁路企业办的是社会的所有事情?

像我的驾照处机关公安分处就立即办了。谁也没问我一个字儿?

我已经发现铁路工程局和部队是一回事儿,但还是两回事儿。

部队的机关全威严有哨兵站岗,进了部队再小的机关也是楼房营房训练场草坪花坛等等整洁干净气氛肃杀。

而我们局的处机关全是简易房屋也一处比一处破烂不堪。也有的处机关养几条狗看大门,后院喂猪甚至办公区有鸡鸭悠闲觅食。

局长见了这样的机关总要自己一人咕哝骂人,说这他妈的是一支队伍?这是进了农村了?连个农村生产大队也不如的国营大单位?日他的,走着看!

而部队干部每个级别有森严的等级也有威有权有势说一不二。但铁路干部像我们局当年那个熊样子,局长兼党委书记一把手,听起来管理了近二十万人,但在总部没办公室到了现场让冻得打哆嗦?他当年甚至谁也指挥不动,他是个光杆司令,他只带了我一个兵便上了战场。

处以下的段机关施工大队等情况更糟糕。不作为的干部们比比皆是。发牢骚骂大街的干部们比比皆是。小心谨慎像那个有痔疮便不发言的干部比比皆是。一个指挥长竟然没钱买煤让全体干部受冻的副局长处长段长大队长们,比比皆是。

那一年,我们全局在混?差不多二十万干部职工的局,只有两三万人有活儿干,剩下的干部职工全体在混?

那如何得了?

我也知道了局长假设赶上了好年头,他一准是将军。他如果不是将军能升为副军职?但他一生没赶上被授衔。

局长的胃病挺厉害,焦虑情绪也厉害,他只想喝小米粥。我每赶往另一个处机关一定要通电话,问下一个处机关食堂有没有小米,局长想喝小米粥,有点咸菜就可以。再之后我就在小车上备了小米咸菜,一个电炉子一个熬小米粥的电杯子。到了另一处现场,只要局长顾不上吃饭只忙着办公,我就赶紧支上电炉子熬小米粥。

而局长完全可以在部队干到离休。他的级别够享受离休待遇了。但是一位上级老首长和他谈话,让他来我们局再干几年,也当然享受离休待遇。局长是从兰州军区一个基地政委转业到我们局的。

一天晚上,在一个处机关招待所,局长给了我一个名单,是他记录的。我发现局长自己记录有些惭愧,说我的工作有些失误,请局长原谅。

局长说,把那上面的名单给我召集一下,明天一天时间全接到这里。

那天我们在丰润的一个机关歇了。

我立即布置了局长写的名单,让那个处党办行政办立即安排接人。

我也发现了局长字儿写的大,缺胳膊少腿儿的,和局长厮混熟悉了,我把不认得的字儿请教他,他便想,想了片刻才说那个字儿我不会写,但是这个人姓崔。而崔字儿,局长写成了“山”下面画了两个小问号?

我说今后这样的记录交给我就成。我的速记极快。

第二天那些干部们全让接了过来。我发现那全是技术干部,个个一脸的牛鬼蛇神相貌。个个一脸的悲哀痛苦。他们全历经了沧桑。他们那会儿竟然全没被“解放”更没有什么平反?

晚饭和这伙子技术干部一块儿吃,也喝酒。局长在吃饭的时候说,大家全体辛苦了,我来这个局谁也不想见,头一次设宴招待大家。你们个个是我们局过去的骨干力量,全是抓技术的。但是一场浩劫让大家全受罪了,现在咋还没有解放你们?还一个个窝着受罪?还在下面的工程大队接受改造?这是个严重问题我来解决!

我观察着那批干部,他们的神态多是半信半疑,多是受难的脸,不说话也不表态个个闷着头大吃大喝也猛喝酒。一个干部喝了一杯酒长呼出一口气才说,太长了,二十多年了没吃过这样的饭菜,喝这样的好酒。

局长听到了,指着他说,老崔,崔明福同志,今后咱们过段时间就这样吃喝,成不?

但是那个老崔立即起身,像犯人一样深深地鞠躬,咕哝说,谢谢白局长!

 2

二十多天后老崔上任当了局副总工程师。崔总成了局长的得力技术干部。我们一行中多了一个崔总。崔总说话谨慎但他胸有城府。

崔总和局长深谈,谈了几个半夜话。我要记录局长说拉闲话的时候小文你不要记录,累了就睡去。

我和局长处了一个多月成了他是长辈我是晚辈的感觉,他待我像是对待亲人儿子一样说话做事。

我感觉局长极快会把他的心全交给你,他待人真诚坦荡,他要是决定用你,对你会倍加信任。他从来没有批评过我一句话,他做事干事只是以身作则,你看着跟着学,他就满意。但是他对下面的情况我记录了,我总得晚上和局长再汇报一次,之后他让我把记录整理出要点再叙述一遍,他便记在脑子里了。有时候他也记事儿,记得极慢,我说我替你记局长?你说我写?他说不用了,我得记下要办的急事大事儿。

此间我和局长插空去了一趟铁道部。

我才首次开车在北京城宽阔街道上行驶,也在长安街上行驶。那年头小车压根没有导航仪我总是提前熟悉地图,在地图上标明了无数小箭头,我开车会绕些路但总能正确抵达要去的地点。

局长说去部里要个政策。任命处级干部,局长这样的一把手有权,任命或者免去副局级的干部他没权。但崔总如果担任局副总属于部里的权力,局长无权任命。

当年的长安街小车行驶畅通无阻。当年一街筒子全是自行车。

在部机关只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局长乐呵呵地出来了,上了车便说,回。

他拿到了政策,他可以在全局任命免去任何干部。于是他先任命了崔总。

那年头很多事情很好办,很多事情很难办。

国情便是对冲结构云图,一股势力要改革另一股势力要搞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斗争,搞得白局长这样的干部被夹在中间像狗,很无奈甚至无助;也像狼,很凶猛得往前扑。

崔总在铁路基建的各个技术部门干过,尤其是隧道桥梁是他的业务强项。崔总那一年五十九岁,满头白发,但眼睛炯炯有神。

崔总一生倒霉透了,他在铁道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了局里总工办,几年后被送到前苏联进修也参加实践,在前苏联打过隧道修过桥梁那全是让苏联专家教,手把手地学习实践。归国后崔总当然是专家身份但他被评了右派,得控制使用。遇到专业技术难题他才像个犯人一样出来工作,工作完了立即还得下到最苦最艰难的地方去继续改造。但崔总一生像条牛像条老鼠一样活下来了,他一生没结婚生孩子他是个单身,他是局里的传奇式人物。局里的十几项科研成果奖项他全参加了施工实践也参与了全程,但他是个右派牛鬼蛇神,他干的事情是局总工的差使但他永远是替别人拿奖。之后他默默无闻地继续改造他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像块石头被抛来抛去。有很多次他为了混点肉吃把自己当了肉票,当用人单位和押着他的单位争执起来,他愿意让用人单位拿他换半扇猪肉。而用人单位真拉了猪肉去换他的时候,他能混上一顿肉菜吃。

老崔直到遇见了白局长,他才和这样的局长深谈数次,他当上了副总之后仍是只管技术,他把局里的技术人才全在心中装着,他使用全局技术人才如数家珍。白局长有了这样的技术专家助手便如虎添翼。

而我却在二十多天后赶回西安,代表局长招聘人才。

我觉得一个年轻人能代表局长么?局长说只有一条,去军转办,把部队转业的师团级干部们,愿意来咱们局施展的干部们,一网打尽。

我明白了。而局长特意给局机关打了电话,指示局机关组织部干部部和我配合。

我在旁边听到了,想纠正来不及了,电话局长已经扣过了。我紧着说,局长是我和他们配合,我才是股级干部?

局长听了,说小文你在部队是什么级别?

我说是营级。转业了降两级使用,这是地方上的不成文规定。

局长说,你回吧。我再打个电话,让你和他们配合。但是,记住我的话,这些杂碎们不会配合。你要学会在战争中熟悉战争,这是毛老汉的话哦?咱们现在得打硬仗,这个局是个鬼地方,铁板一块!

我说知道了,也跟着局长记录了这些日子,我的各类大小会议记录已经用完了几个本子。

局长说,他妈的我手下没人,我咋干?说不准就把老子先牺牲了。也好,牺牲了我回部队养老呀。

我笑着说,那不敢啊白局长,你牺牲了有退路,我咋办?完蛋了吧?

局长听了也呵呵地笑,说,小文今后咱俩就这样说话。我要是泄气了你给我鼓劲,你年轻有股子冲劲,好。

我说,是。

局长说,快去快回。如果能够招上十来个得力干部,就一块儿上来。注意一天和我通一次电话。

我赶回局机关,我发现我还是秘书,但是级别一下成了正科。我连升了两级。没有副科过度。我看到了我的红头文件组织部干部部的命令,我的工资涨了二十几元。当年我们的工资一个月是五十多元我一家伙便拿了七十多元那让人有些欣喜若狂。实际我在部队也是七十多元加上各类补贴我拿到了近一百元。可地方上一家伙就降了我差不多一半工资?我实在恼火。那年头我如果加上各类补贴也拿近一百元了。心理上稍有了些平衡。

我在西安的军转办说清了白局长的意图。军转办的干部人员紧握我的手说,小文,坐这儿抽烟,我马上打电话,立即叫过来师团级干部一大群。你给咱们转业军人帮大忙啦!我觉得我和军转办的干部军人们已经是朋友,甚至是哥们。

当年的西安城并不大,开车转悠一圈儿也就半个小时左右。

只一会儿功夫,骑自行车的干部们纷纷来到了军转办。我一看那些战友们个个焦虑,想工作盼工作的劲头全有些疯狂。

局长的话也应验了,局机关组织部干部部的人,没人和我配合我也无法和他们配合,他们全不来。他们以各类理由软不拉塌地把我应付了。局机关组织部干部部实际已经瘫痪。局机关全体干部们实际全体瘫痪了。

只一天功夫,我物色了两个师级干部十几个团级干部,他们如果在部队全是首长。他们那一年全四十来岁出头只有一位五十一岁了。他们全想再施展一下才华,但是这些高级别干部们地方上真不好安排。这群战友们急切想工作,有一位干部转业后已经闲了一年多他觉得只要家属孩子们在西安,让他去哪儿他全愿意。

我让这些首长们还是战友们等待消息我说我会加快运作。

但是我回到局机关发现了问题,没有一个部门配合前方的局长工作。他们全有理,他们个个会打太极拳会磨叽会笑着说话但全是应付。

而应付的最大难题是全四十来岁了?还有五十岁出头的?这不行吧?铁路上进人,尤其是干部,年龄是一大障碍。

而组织部长只说了一句话,说,你们部队上招人,五十一岁的也要吗?又来了一个瞎指挥的一把手啊?我看这个一把手能撑上几个月滚蛋,就不错了。

我急,我不能再给局长打电话说困难。而且我不能把局内干部们说的应付我的话再上报。那是告密是地方上的一贯做法。而军人汇报情况得慎重。我得想出来自己的招儿。这是军人的基本素质,任务已经明确下达,你有困难自己克服,你坚决不能把困难踢给领导否则要你有毬用?

我悄悄地向办公室同仁请教,请教年轻人。我再不敢请教老同志。他们个个痛定思痛一脑门儿的官司,他们全体让运动套运动整治得全体像虫蚁像老鼠一般活着。他们谁也不想动,个个求稳,他们不作为可以,但是作为了惹了事儿,他们得自己扛所以他们个个害怕。他们个个一脸病相那是身体全有病但是精神心灵上的病更加千疮百孔。

我当时的日记记录是:这些年龄大的干部们个个被文革及此前的运动搞成了如此这般,是神经精神系统全渗入了病毒,病入膏肓已久。

一个年轻秘书说,局长真要让这些转业干部们来局里?竟然全是师团一级的?

我说是。局长急得让我一天打一个电话,我现在就快过去一天了,我得想个办法。

那个年轻秘书就拉我到了外面楼道里,悄悄地支给我一个招儿。

我俩还在楼道里抽了根烟,我递给这位同仁一根大雁塔,一角八分一盒。

他说你抽这鸡巴烂烟?

我说我一个月抽烟钱控制在一块五。这烟是应酬抽的,我平时抽喇叭筒。我当时买一筒烟丝五毛钱,我卷纸烟的技术一流,一根喇叭筒烟我几秒钟可以卷成且那样的烟丝比卖的纸烟好抽。一筒烟丝我可以抽十天。

那个年轻同仁竟然敢抽红牡丹?那他算当时的大款。他把招儿给我支了,我觉得可办。

我立即办了。

我把那些干部们的简历全编写成了极短的文字。匆匆地跑到了行政办,让那边的主任签字。我不敢让党办主任签字,他也不会签。局长是党政一把手,两大办公室的主任全得听他的。

我拿到了行政办主任的签字,我让局机关电报室拍发了明码电报,标明了局机关北京指挥部急转白局长。

而当年的铁路系统这样的明码电报是部局之间全可以看到的。只有高层领导能知道的。

拍发电报是紧急事态。

局长在几分钟之内可以收到电报,他在上面批示执行,那便是命令生效。哪个敢不执行,那便是违反了纪律贻误战机或者是渎职,严重点儿的可以撤职查办再严重的可以法办。

之后我坐在办公室等待消息。

我也知道了北京指挥部的指挥长并没回来,他办了让北京指挥部生炉子的事情。他终于让骂了一顿学了点儿灵醒。

而指挥部的秘书科那些干部们全体回到了西安。他们个个坐在办公室看报纸喝茶发牢骚骂大街交头接耳的。全是病相。

再之后我们党办主任一改他的慈祥面孔,叫我去了他的办公室,盯着我半会儿才说,你小文本事大了?

我没吱声。等待他的批评。实际我也看透了我不想和这样的顶头上司发生矛盾,我更不想和他再说一句话。

他半会儿才悄悄地说了一句,小文,你太年轻,这个局复杂透了……那片刻他的桌上电话响了,他接听电话,只说了几句话就把电话给了我,说局长和你说话。

我接听了电话,局长在前方呵呵地大笑,说,小文,你一天把事情办了?我把电报批过了,你让这批干部明天报到。最好三天或者两天后全体上来啊!

局长已经是火上房的劲头,那也是部队首长的作风。

我说是。我仍然是部队的语气,下级对上级一定要说话简单,是。好。到。请局长放心。我放了电话。

主任仍是盯着我,说小文,坐下聊会儿?

我说我得办事了主任,局长急得让我必须把这批干部两天后全体带上去。

主任仍是拉着我,说了一句话,是:白局长真要这么干?

我说真的不是假的。

主任盯着我,像是精神病患者的语气,说,那你小文要小心,小心把你小伙子撂到沟里。

我说,那不会。我得办事去了主任。

下面的事情再没人敢拖办。

这批干部两天后全体上火车,直奔北京指挥部。

而这批干部去北京的火车票及免票开出全是我一人办理。

而我的顶头上司,对这批要去北京的干部一个不见。他像是怕被“传染了病毒”一般,我走之前他竟然在他的单间办公室内给我打了个电话,悄悄地说,小文,你年轻,一定要小心谨慎,前面是深坑还是火海,你哪儿能知道?这个局去年一年换了三任一把手,你不知道?走马灯似的换人?

我只能说谢谢主任关照。

我想我得义不容辞或者说是赴汤蹈火跟定了这样的局长做事。那是我人生的真正转型期。

在北京指挥部我体验到了战友们再次相聚的那类热烈和激情。

一个师级干部扑上去和局长拥抱,说还认得我不?老首长!在打兰州的战役中,我是你的兵?你当年当团长的时候,我是三营二连的一个小兵娃子?当年我才十七岁?

之后两人拥抱着相互拍着对方的肩膀,突然便泪水一脸。但是局长再三想也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他说了他叫洪钟海啊?小洪?

两人的对话是全活着呐,又要在一块儿干啦!

那位师级干部和局长只谈了一晚上话,两人说话也喝了酒,兴奋地谈到了半夜。洪局长便上任了。他上任当了我们局副局长也是党委副书记,主抓组织干部纪检委。他只在北京指挥部待了几天,立即杀回了西安。而洪局长的任务也是在西安及兰州青海新疆物色转业军人及技术干部,等待白局长杀回去把局机关大换血。

北京指挥部生了炉子,再不那么冷了。

晚上再开会,会议室也生了极大的炉子,房间里是火墙,我发现修铁路的工人干活,和部队差不多。快,准,猛。火墙是炉子外面接上一道砖墙,单薄,好看,直通屋顶,炉子点着了抽出来的热气在那道单薄的墙壁上通过,发出热量。

局长要拿下三种人。同时还有平反一大批干部。同时还要解放一大批技术干部。

那年头局长的能量一旦释放出来,他便天天忙得一塌糊涂的。我也跟着他忙得热血沸腾。

天天开会天天开着小车往下面跑,天天睡下之后累得浑身像铁板般沉重。

那一年我们局迟于任何大型国企,开始了清理三种人的事情。那是一次不小的运动,但高层提法上是清理三种人。只是静悄悄地干起来。

我的日记中记录的三种人为“文革中造反起家的人、帮派思想严重的人和有打砸抢行为的人”。

局长只是个拼命干活的人。他也是杀伐决断能抓准问题实质的人。

一天半夜,我正呼呼大睡,突然听到了里间屋里局长大喊噢噢叫唤,我意识到他让噎着了,我腾地跳起来跑到里间屋发现局长真格让憋得脸发紫,我急着把他扶了起来,他才醒了,急促喘气,自己抚着脖子,说,差点儿过去?

我说没事儿,呼噜声噎着了。我又给他倒了热水,他说兑点儿凉茶。之后他咕咚咕咚喝了,点了根烟抽着,笑呵呵地说,我梦见在朝鲜战场上,从一堆战友们的尸体中钻出来,浑身是血,肩膀上挨了一枪,只是晕死过去了。他指了一下肩膀,说,我又活过来了。

之后我俩全又睡了。

我在脑子里慢慢拼接起来了局长这一生。

简单说他是十五岁当了红小鬼。他没饭吃去蹭饭,让收留当了兵。那一年是1937年。再晚一年他就成为八路干部,不是红军干部。离休补贴待遇是不一样的。他当过伙夫马夫当过牵驴的士兵,之后打过黄河当了排长连长。再一路打向了兰州,成为团长。进入新疆当了政委。再又让军长点将到朝鲜打了四年仗。归国后又去了新疆军垦建设兵团当了一个师副政委。六十年代初调入酒泉两弹一星基地当了正师职政委及副军职政委。他是个老牌布尔什维克。脑子精明全是在实践中学习。他真格是明白人,他一生就那么永远跟着命令走,也服从分配。我还知道了他的家属也就是他的老伴,是湖南妹子。局长兴奋了就讲说他的婆姨,说到了新疆最大的难题不是开荒种地,是一满是男人没有女人那很痛苦。1956年八千湘女下天山,那是王震个老家伙把家乡的妹子们骗来的,说新疆如何大如何美要去开发啊,呵呵,八千湘女来了,让一抢而空。当几十万男人没女人的时候,八千个妹子不够抢的。到了最后不让相亲了,只能抓阉儿,再到最后抓阉也不成了,喝酒,谁赢了谁领上一个妹子就走。我是挑了一个妹子的上级领导,惭愧,真格惭愧,我当年30岁还冒头了,领了个十七岁的小妹妹直接拜天地结婚成家生娃。唉,媳妇这辈子跟了咱,受罪了。

局长一身一生,全是故事。故事中全藏着传奇。

我们再下基层的时候,有技术干部跟随,有军转干部跟随,有小车有面包车。当然跟随我们行动的还有局公安处的警察干部们。他们荷枪实弹,得到命令立即把那些顽固的三种人立即抓捕押解回西安看守所。等待这些人的是判决。

同时局长的人事布局开始。

那段时间想起来有些亢奋。

局长用的主要是两路人,一是转业军人,一是技术干部。被平反解放出来的干部们,全不好使了,年龄大了,也个个身体全有病,全得养起来。

转业军人开始批量招入我们局;技术干部太多的全在基层单位窝着。这两路人一是磊落做事,军人作风。而技术干部全有想法有思考多是文革前大学毕业,在我们局被压制被限制被闷着改造全有些憋着的浑身劲头。而这两路人一旦放对放准了位置,那是不得了的激情释放。

白局长极快觉得他再干三年或者四年,大有希望。

我跟着局长还是他的贴身秘书,我天天记录着各路人马的汇报,也记录局长的讲话,局长的讲话全短,掷地有声。对有些跟着造反派也当了副职处党委副书记及副处长的人们,但并没有恶劣行迹的人们,他的处理方式是提升一级,回西安总部弄个闲差,养起来,这样的干部不能用。为啥?他说,太油滑,一身的汉奸味道。骨头全酥软,一身的肥膘,不用。

对不是三种人的那些干部,一个处党委书记手下有一万多干部员工,这样的干部盘根错节地培养些老乡亲戚拉帮结派,而这样的干部如何处理是最为头疼的事情。他们有着江湖阅历更有组织能力,调查情况说这样的干部好的人,有一半,说这样的干部坏的人,也有一半。但这样的处机关党委一班人加之这样的干部所带领的队伍是软不拉塌,消积怠工,局领导指挥失灵,干部们只听处领导的。

洪局长也上来了,局机关情况复杂更为盘根错节的。他汇报了说他一个人施展不了。

白局长立即说,洪局长上来吧,先帮着我,整治下面。

局长一次晚上开会,说到了如此情况,让转业军人干部想个办法。他说,我如果把这样的干部拿不下来,这样的队伍就不好带,说说?

洪局长脑子精明,思路开放,他会顺着局长的思路极快有点子。他说,局长,还是高抬远送了?

这样的话题一开,局长就笑。

而高抬远送还是提一级,送到局机关养起来。

下面的处机关已经传言,说这样的处理方式是把人残酷“上吊”。

当一个手下有一万多干部职工的处长党委书记升为副局长,他手中的权力势力利益立即失效,当了副局长也是挂起来没事儿干。被“上吊”的人大多数极快生病也差不多全是恶疾,极快消失奔向另一个世界。

洪局长带领一路干部扑向另一个处。他和白局长分兵两路加快了整治干部队伍那样的人事布局。

在一个处机关,开这样的会是指挥部新来的组织部长干部部长亲自主持,局长拉着我在外面一间小休息室下象棋。我只是陪着局长玩儿。

而里面的会议是人事重大调整。局长在下棋,那是一种威慑。

几个处长兼党委书记提上去了,新的处长及党委书记是转业军人干部和技术干部。

局长坚持用明白人。那年头除了“摸着石头过河”那样的指导性高词儿,还有不胫而走的一句话是使用“明白人”。而“明白人”也可以是“自己人”。

当年的国情是在酝酿爆发,爆发出来一股子创造性的改革,而这样的酝酿爆发,果然在几年后就让国情颠覆性的改变。

而让人们活得舒坦活的明白活得有尊严活得起码能吃饱——这样的爆发性的改革如果得不到举国上下的支持,那中国也该灭了,该被开除“球籍”了。

那年头还处于粮食供应限制,我们出差全得换了全国通用粮票买饭票,而各类商品的供应全是票证制。包括买一台黑白电视机一辆自行车全得有票证,那票证被各级官员控制也在黑市流通。

我跟着局长能吃饱。他和我全是一个月定量三十五斤粮食。他吃不完就把粮票给了我,他喝小米粥上瘾也养人。我吃面条一顿得八两。那时候少有肉吃更少有鸡蛋吃,全靠主食。

而我一生挨饿的滋味仍得另篇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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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共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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