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4%b8%87%e6%98%a5%e8%8a%b1我不知道万春花是什么时候搬来生活区的,她的出现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鲁迅笔下的 “豆腐西施”:凸颧骨,薄嘴唇,喜欢两手叉在腰间,张着两脚,活脱脱一支圆规模样。不同的是,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有五十岁了,而万春花显然要年轻得多,顶多四十岁上下。万春花不是咱们工厂的职工,她是从农村嫁过来的,她的丈夫是工厂一名仓库保管员,姓庄,生活区的人管他叫庄师傅。万春花和庄师傅都曾经离过婚,但非常难得的是,俩人身边都没有孩子,或许,这才是他们俩能够结合的基础吧。

万春花没有工作,呆在家里,除了做做家务,就是上麻将馆打两块钱一炮的小麻将。生活区不大,麻将馆却有好几家,但万春花只在自家楼下的麻将馆玩,久而久之就固定了几个麻友。每次下班,路过麻将馆,我都会习惯性的进去瞅一瞅,目的就是想知道万春花有没有赢钱。我之所以如此关注万春花是否赢钱,其实出于一个非常可笑的想法——如果今天她赢了钱,我打麻将就会输钱,如果不幸她输了钱,我打麻将就极可能赢钱。我之所以这么想,完全出于一种投机心理,结果如何,并不重要。只是,非常奇怪,万春花极少输,自然,我也就极少上麻将桌(明明知道会输,当然不会上去送钱)。

或许在一起玩的时间长了,万春花固定的那几个麻友就缺乏了新鲜感,时不时上别的麻将馆玩,万春花也不阻拦,他们走了,自然有后来人替补。也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一个相貌极度丑陋且右脸有一条明显刀疤的男子始终不肯转移战线,只要万春花在桌子上,他准会坐在上家。他打牌有点莫名其妙,明明一副好牌,偏偏乱打一气,更为巧合的是,他乱打出去的牌,万春花一般都会笑纳吃了下来。我立刻想到万春花多半在与人一起合出老千,难怪极少输钱。然而,当我向麻将馆老板反映这一情况时,老板摆摆手说,这个男的是他们家亲戚,特地来麻将馆捧场的,叫我千万别乱说话,不然,谁还敢上他这里打麻将?麻将馆老板是生活区职工,他犯不着为一点蝇头小利冒天下之大不韪。那么,他这个刀疤脸跟万春花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在香港众多有关赌博的电影里,老千是人见人恶的角色,这是因为老千的行径违反了赌博游戏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说得难听点,就是一个骗子。虽然麻将馆老板矢口否认万春花与刀疤脸出老千,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可能是巧合,或许麻将馆老板也被蒙在鼓里呢。然而,接连几天,不管我怎么仔细观察,都看不出万春花在麻将过程中向刀疤脸做过任何暗示。难道真是我太过于敏感?

万春花除了打麻将,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跳舞。她很喜欢独自一人去“乐山”舞厅跳舞。白天打麻将,晚上跳舞,她的生活由此也就变得格外充实。“乐山”舞厅属于大众舞厅系列,男的需两块钱门票,女的则完全免票。无聊的时候,我也去过一次,乌烟瘴气,什么污七八糟的人都有,很有点老上海“百乐门”的味道。当然,我在里面仅呆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出来了,原因是年轻美女太少,中年堂客太多。我一个未婚男青年混在里面,实在有点不象话。

因为倒班的缘故,我经常午夜12点才下班回家,有好几次在生活区大门口遇到了万春花——她刚刚从舞厅回来。我说,万姐舞跳完啦。她说,是呀,累死人了,腰酸背疼。我说,锻炼了身体,没事。她说,你有空也来锻炼锻炼嘛,年轻人一样要锻炼呢,别舍不得花那两块钱。我说,行,有机会万姐教教我。尽管彼此客气着,但我知道,万春花其实很怕遇见我,有一次,若不是我主动打招呼,她就差点装作没看见走掉了。显然,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万春花被强奸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整个小区,我因为参加省作协一个会议,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知晓。强奸犯是被生活区保安当场擒获的,当时他刚刚系上裤腰带。经公安部门审讯,强奸犯姓何名健,市玻璃厂机车维修工,四十五岁,外号“刀疤脸”。尽管他极力分辩是万春花自愿与其发生关系,但万春花向警方展示了身上一道道淤痕,证明自己确实遭受了暴力才不得不屈服。一个月后,法院宣判刀疤脸强奸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

尽管刀疤脸被判了刑,但有关万春花的传言如三月的春风一下子吹散开来,虽然版本不同,但大致内容一样。原来万春花与刀疤脸实际上早在一年前的“乐山”舞厅就认识了,有人亲眼看到他们二位非常亲密地跳着贴面舞,只不过碍于庄师傅的面子,没有说出来——庄师傅是生活区出了名的老实人,大家都不想他受伤害。至于为什么俩人会撕破面皮,反目成仇,多半是刀疤脸在外边有了新欢,但又舍不得放弃旧爱,结果东窗事发,万春花恼羞成怒,谎称被强奸,将之送上了法庭。

我不敢保证这些传言百分之百准确,但有一个事实是,自从刀疤脸进了牢房,万春花便极少出来打麻将,她对外宣称要在家修身养性,少惹是非。但实际上,只有我明白,她没有了老千的配合,也就没有了纵横麻坛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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