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真正出过国，但台湾和香港还是分别去过几次的，自然也就要出入海关。一般说来，在这个出入关口的柜台前面会有一个按键盘，上面写有四个按钮：非常满意，满意，一般和不满意。显然，这是供来往过关旅客对海关工作人员“点赞”或“差评”用的。我不知道真正的出国通道是否也有这样的按钮，但估计应该差不多。这是从中国过去台湾和香港。那么，从台湾和香港过来呢？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并没有这样的设施。
于是，问题就来了。如果说民主就是有权利对政府公务人员进行直接监督的话，为什么以民主制度成熟著称的台湾和香港，居然连这样一个监督权利都没有给民众呢？事实上，不仅台湾和香港，包括美国在内，全世界大多数民主国家都没有在边境海关设置这么一个评价按钮。
不仅如此，在中国许多地区的政务中心，几乎每个办事窗口都会设置类似的评价按钮。我不知道这个评价按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政府办事窗口流行的，但最初接触，应该是在银行。记得很久以前，去存钱，完了后，柜台小姐指着评价按钮，恳求我按非常满意键，我这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一个玩意可以监督为你办事的服务人员。自那以后，每次去银行办事，我都会非常认真的为服务小姐点赞或者差评。
但后来政府机关的办事窗口装上这个玩意，工作人员却并没有给我主动点赞的机会，而是自己抢先按了“非常满意”的按钮。这就让我感到很不爽，虽然有时服务态度确实还很不错，但这个越俎代庖的动作，侵犯了我对政府工作人员实行民主监督的权利，仅凭这一点，我完全可以点个“差评”。
即便如此，这个评价按钮的设置，确实还是有些用处的。毕竟，在办事的过程当中，如果真的出现让人忍无可忍的情况，这个按钮是具有一定震慑作用的——据说，很多办事窗口的工作人员其实是临时工，并不真正具备公务员身份，他们还是很害怕被投诉丢饭碗的。而在美国等民主国家，一些公务员办事作风拖沓，尤其某些公共服务，不但让人诟病，并且没有办法投诉。原因是，美国一些所谓的办事员，虽然级别可能只相当于中国公务员科级甚至股级，上级领导却根本没有权力对之进行随意任免——除非触犯了法律，法官判他犯了罪，否则，你跟他讲服务态度，他一句话能把你顶到墙壁上去。
所以，一些来自西方民主国家的朋友，对中国政府机关这种无处不在的“民意表达”设备还是非常赞赏的。在他们看来，如果“差评”能够影响到为你服务的公务员的奖金乃至升迁，那就什么问题都能得以解决。可是，他们却从未想过，这样的评价按钮，在大多数时候，“非常满意”按钮，早就被工作人员自己主动按掉了。当然，假如真的被评为“不满意”怎么办？其实也无伤大雅，大不了，换一个岗位，可能工作更轻松。这样的例子还真不是没有，前不久，某地政务中心工作人员上班时候打瞌睡，被来办事的群众拍下视频发上了网，最终的处理结果也不过就是换个岗位继续为革命做工作罢了。
这实际上就是把民主当成小聪明在玩了。中国人喜欢玩小聪明，全世界都出了名。最典型的是在澳洲，一些精明的中国游客发现了一个诀窍：只要你拿着地图，找警察问路，然后呆萌呆萌地看着他们，摆出一副听不懂英语，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警察就会用警车将你送到目的地。初尝甜头的游客回来，怀着无比自豪的心情，将自己的经验写成攻略，无私分享给大家。大家纷纷效仿，并嘲笑澳洲警察呆傻。久而久之，澳洲警察看到中国游客，总是胸中有所忌惮。甚至很多澳洲警察开始自费学习简单的中文了。
把占人家便宜看成“聪明”，把奸诈看成“能力强”，这就是中国式聪明的病根。中国式聪明本质上就是爱耍小聪明，不守规则，玩弄手段，是一种圆滑和世故。
这样的民主，表面上显示了中国在进步，在迎合世界潮流，但实际上，不过就是中国式聪明的一个变种。本质上，依然无法改变中国并不民主的事实。究其本质，这样的监督仅仅只能对基层公务人员的服务质量有些许促进作用，对于更高层的，更大方向的，更能影响国计民生的市策、省策乃至国策，都没有多么大的意义。
举个最常见的例子，某市决定对公交车票价进行调整，按照民主程序，需要举行价格听证会，但是，邀请的听证代表，真正代表消费者票数的比例少得可怜，其他所谓的专家、政府机构票数占了绝大多数，最终的结果，当然只能是涨价。类似的例子，有许多。公交车涨票价，至少还能走个表面漂亮的民主程序。而对于更多的城市建设工程、公共服务建设工程等等项目，往往就是市一把手，省一把手拍拍脑袋说了算，想要民主监督？可能吗？
民主之于西方的大智慧表现正在于此，即任何事关国计民生的大项目，都必须民主投票通过。譬如修建铁路，众所周知，近几年中国的高铁迅速发展，引领全世界潮流，但在很多西方国家，却怎么都发展不起来，原因就是普通民众反对，相关利益集团反对。普通民众认为发展高铁耗资巨大，加重人民负担，相关利益集团认为会抢了航空公司的生意。这样，一轮投票下来，同意发展高铁的变成了少数，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这样的做法，可能确实影响办事效率，但是，却保护了大多数人民的利益不会受到公权力的侵害。最典型的事例便是2024年奥运会申办城市匈牙利的布达佩斯，在参考了该城市26.6万人签名的反对申奥的请愿书后，匈牙利政府宣布放弃了2024年奥运会的申办权。原因是民众认为办奥运费太花钱，而这些钱都是纳税人的血汗钱，不应该短短数十天内给白白浪费掉。而对于某国来说，不要说反对，你赞美得不积极，都可能被戴上“卖国贼”，“汉奸”的大高帽。
民主肯定是个好东西，这一点所有人都没有异议。但对于中国而言，如果把民主仅仅付诸于表面，依靠所谓的“评价机器”、“价格听证会”、“等额选举”等等，玩中国式小聪明的把戏，最终也就扭曲了民主的本质。将一个大智慧玩成了小聪明，结果只能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2017年8月1日于株洲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