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简介:

某省级大报记者杨杨在24小时之内的曲折经历:为了把一个死刑犯从枪口解救下来,她费尽心力,东奔西忙,从无望到希望,最终就要成功,岂料风云突变,一场悲剧难免……

(紧接上次连载)

凌晨一点多钟,杨杨仍呆呆地坐着,突然间她好像清醒过来,三点就要开机印报纸了,一旦开机,一切都将无法挽回。我还在犹豫什么,必须赶快撤稿,赶快!她快速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对自己喃喃地说:“忘掉母子俩吧,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十)

接电话的正好是值班编辑。“把我的调查报导撤了,”杨杨的口气像命令。“马上撤稿,听见没有!”值班编辑大惊:“为什么要撤?开玩笑吧?这可不是小事,你请示总编没有?”杨杨耐着性子说:“放心吧,总编那边没问题。”值班编辑显然清楚杨杨与总编的特殊关系,但仍然感到为难:“你的调查报导占了一个整版,临时到哪儿去找这么多稿件填版面?”杨杨说有办法,要值班编辑把她联系的准备一周后刊登的整版广告,拿来代替。值班编辑没吱声。杨杨急得直催:“你说话呀!”值班编辑吞吞吐吐,最终还是拒绝了:“我实在承担不了这个责任,你去找总编吧。”杨杨大叫起来:“我来承担全部责任!”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

杨杨差点就要嚎啕大哭,真的昏了头,本来就应该直接找总编,白白耽误了不少时间。都两点了,再打电话给总编吧,又怕说不清楚,只能开车去他家,幸亏深更半夜车辆稀少,一路狂奔,在路口遇见红灯也不停,平时开一小时的路程,半小时赶到。

面对总编杨杨没敢讲实话,临时编了一套理由,说调查报导里有几处严重失实,必须撤稿,否则麻烦大了!出乎意料的顺利,总编就问了一句话:“哈明到底杀人了没有?”杨杨沉默以对。总编也没再多说,随后给值班编辑打了电话。

杨杨放心不下,告别总编后,又去了印刷厂,一直守到第一份报纸印出来,确保万无一失,才离开。

(十一)

回到老公的病房,坐在病床前,用双手做枕,把头伏在上面,似睡非睡,四周安静极了,好像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手表秒针的转动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手机铃声响了,杨杨撇了一眼,丁院长来的。与他约定的七点早已过了,该怎么解释才好?不接也吧。铃声终于停止了,不到一分钟,又响起来。是哈母!杨杨感觉快崩溃了,把手机往床垫下一塞,快步走出病房,在外面溜了一圈。等她回来看手机时,发现有两个留言。

丁院长说他已经看到报纸,没有找到调查报导,想必发生了什么事,他决定取消紧急会议。哈母在留言里连声感谢杨杨的救命之恩,最后问杨杨几点钟能到她家,说她去农贸市场买了些鱼呀肉的,想请杨杨尝尝她炒的家乡菜。

杨杨抬起手腕看表,刚过九点,哈明的死刑已经执行了吧。她起身走到窗户前,眺望远处,大脑一片空白。突然她感到身后有响动,以为是护士进来,转身就见一堆男人正拥在门口,朝里面张望。那些人看见杨杨后,立刻散开了。杨杨走出病房,那群人没有离开,正在十多米开外围成一圈聊天。

杨杨没有多想,她的心思都放在即将到来的手术上,快到九点半了,还不见医生、护士进来做任何术前准备。她正考虑是否去找高主任问问,忽听老公发出一声哀鸣般的呻吟,杨杨奔了过去,从老公表情上不难看出,他正处于极度的疼痛中。杨杨抓起他瘫软的右手,仿佛老公能听见似的安慰说:“很快就要给你换肝了,高主任说,用不了两个月,你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听我的话,啊,从今以后,可不能再喝酒了。”

九点四十五分了,按计划十点动手术,怎么还不见动静?隔壁病房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好像有人在进进出出,接着就见大款爷躺在推车上,被护士从门前推过。一阵疑惑,杨杨跃身赶到门外,询问跟在后面的护士,答复是:去手术室。杨杨完全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她冲着护士问。“我要找高主任!”她焦急地喊。瞬间她把目光转向走廊的另一边:在军医院工作的朋友,正朝她走来。

(十二)

“高主任不会见你了,你难道什么都没听说?”朋友把杨杨拉进病房里悄声问。杨杨的脸色变得惨白,惊慌的目光直视朋友。“你没有注意到那群人?”朋友朝着门外的方向撇了撇嘴角。“今天一早就出现了,上面派来抓你老公的!”好像一棍子打在头上,杨杨的双手开始颤抖,身体摇晃起来,似乎就要倒下。朋友连忙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杨杨声气微弱地低语着,只听朋友又说:“他们以为你老公事先听到风声,装病躲进医院。即使得知你老公已命在旦夕,仍不放过,还在等着你老公一旦醒来,向他宣布所谓‘双规’(当权者在法律之上抓捕官员的行动名称)的决定。”

突然,杨杨冲着朋友嘶哑着嗓门问:“我老公究竟犯了什么罪?”

“据说是搞权钱交易,还有什么权色交易,都是些整人的套话,没人会相信。”朋友愤愤不平地说:“我听说跟省委书记有关,他在中央的靠山倒台了,靠山的亲信们自然难逃被一网打尽。现在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先把你老公抓起来,逼迫你老公检举揭发,为下一步清洗省委书记做准备。”

“不能这样整人啊,不能,不能啊……”杨杨偏过头,望着一动不动的老公,悲伤地说:“救救他吧,他不能死,他不能丢下我不管、丢下儿子不管呀。”绝望的火在眼睛里燃烧,仿佛高主任就站在跟前,杨杨对着朋友质问:“你答应给我老公换肝的,你还说再不换就晚了,活不过今天。为什么你说话不算话?我要到中央去告你们,告你们……”她无力地抽泣起来。

朋友也流泪了,不停地劝杨杨要想开点:“人心世道就是这个样子,一旦被双规,就成了瘟疫,人人都躲着你,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啦。那个死刑犯的肝,值很多很多钱,从军医院到公检法,估计都在举杯庆贺你老公被双规呢!”又说:“儿子就要考高中,你必须保重身体,路还长着哪。”

杨杨猛然打断朋友的话,狂叫起来:“我当然要想开点,这就是命!死了,脱离苦海,省得受罪。现实太残忍了,被双规的人成千上万,不给任何分辨的机会,除了自杀、发疯、被折磨死、就算能活着出来,也是废人一个!”边说,杨杨边发出一长串尖锐的怪笑,直笑得大口喘气,才逐渐安静下来。这时她发现,朋友已经离开。

空荡荡的病房,冷冰冰的空气,从门外传来的任何说话声,都会让人心惊肉跳。就要与老公永别了,杨杨握住他的一只手,默默等待着,一时想得更多:我该怎么去面对所有的同事、朋友?我该怎么去对儿子说?突然她一阵伤感:本想救哈明,又想救老公,谁也救不了,有谁能救我?

有人走进病房。杨杨紧张地转头去看:哈母?是她!依然的焦黄脸皮,黑发里泛着灰白色,只是神情不再那么悲苦。她正死死盯住杨杨,嘴角上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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