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24 刘淼 馒头山下的守望者
前段时间，一篇题为《一场20年的同学聚会，告诉你什么叫失败的人生》的文章，火爆整个网络，作者一共回答了四个有关人生的宏大命题——
20多年来，在时代洪流中被优胜劣汰的人，究竟今天取得了什么人生成就？
是什么让他们终生受益？
是什么让他们停滞不前？
又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了今天的模样？
文章读完后，我也陷入了沉思。从这篇文章可以看出，这是一批大学同学的聚会。因此，这一批同学混的好的人比较多，原因是在20多年前，考入大学，本身就算得上是天之骄子，其人生相对来说，已经是取得了比较重要的成功，如果，把观察的样本放到小学同学的身上，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毕竟，在当年，考上大学的人是少数，这些人的人生还无法代表中国的大多数。
所以，接下来，我想先跟大家讲讲一些过得比较好的同学的命运，归纳一些所谓的规律；再讲讲为数也不少的过得不太好的同学的命运，再归纳一些规律，以我们切切实实走过的人生上半场，给你以启发。
先说一说我们这一批小学同学的整体社会背景。我们这一批小学同学，有很大一部分，甚至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原因也很简单，我们的父母全部是湘中某县某省属重点企业的职工。众所周知，上个世纪的国有企业，本身就是一个小社会，影剧院、医院、学校、幼儿园、商店等等一应俱全，从摇篮到坟墓，企业全部都帮你安排好了。
现在，谈谈那些过得比较好的一部分同学，我可以先讲一些他们的人生梗概：
A同学爱好看武侠小说，痴迷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即便是正在上课，也会偷偷摸摸翻上几页。他的体育成绩很棒，小小年纪，引体向上就能做好几十个。所以，他的文化成绩一直都非常马虎，最后只通过成人高考，进了一所普通的大学。大学毕业后，他去了自己家亲戚的公司里打工，说是打工，实际上也是一个小小包工头。也就在这时，恰逢湖南省高速公路建设飞跃发展的时期，A同学吃苦耐劳，脑壳又灵泛，加上从小看武侠小说培养出来的豪气，很快就在高速公路建设工程上打开了局面。直到聚会的前一天，他还奋战在云南某重点公路的施工现场。他显然算是一个混的比较好的同学，不但娶了漂亮的护士小姐做老婆，还举家从县城搬到了省城长沙，平常抽的烟，喝的酒不是“和天下”就是“贵州茅台”，这样的生活水平，绝对大大超过了中央所说的小康。
B同学跟我们同学的时间不长，大约四年级的时候，就离开去了别的学校。所以，他的成长经历了解不多。大致情况是，后来考上了重点中学，然后又考上了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当了一名国家权威新闻机构的记者。期间，辗转于全国各地任职，最终成为该新闻机构湖南省分社网络部门的最高负责人，行政级别为正处级。从行政级别来说，他是这批小学同学里级别最高的。自然而然，他的经济条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除了正常的工资收入，他还非常擅长各种投资，由于工作性质的缘故，他能够比普通人率先接触到那些正在创业初期的项目。当然，并不是投资每一个项目都能赚钱，但由于他的人生阅历，造就了他对整个市场敏锐的判断能力，所以，几乎每一次投资，他都取得了不错的收益。他也谈不上长得帅，但才华横溢用在他身上，也不夸张。所以，他颇受一些富家美女的青睐，甚至某上市公司的女高管持百万嫁妆向他求婚，他却断然拒绝——原因是人生苦短，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
C同学应该算是所有同学里最大的学霸。小学六年，每年都是名列前茅。她显然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典型。所以，在学习的这条道路上，可以说是一路开挂，最后一口气读完了医学博士。现在是厦门某医学院的副教授，估计再过个一两年，很快就会转正。尤其让人佩服的是，尽管她的人生一大半时间用在了读书上，却并不耽误结婚生子，早在国家鼓励生二胎之前，她就提前完成了二胎计划。她找的老公也不错，大学同学，知根知底，家庭殷实，本人也做着不大不小的生意。C同学可以说是爱情和事业双丰收的典范。当然，她本人偶有抱怨自己工资低，这个无法考证。但我觉得，那要看跟谁比，如果跟拿手术刀的同行比，可能确实是差那么一点吧。
D同学是我们这批同学当中年龄最小的，5岁就提前上了学。但却并不认为自己是小妹妹，平常无论学习还是生活，一副大姐大的风范。她从小就长得像个洋娃娃，打扮也很洋气，在上个世纪80年代，她的穿衣风格就已经与众不同了，有较浓厚的都市气息。不像某些同学，一年到头只能穿旧衣服。她也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学的是土木建筑专业，毕业后在长沙晃荡了一段时间，就随父母去了深圳。当年的深圳，正是快速发展的大好时期，她既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又有在政府部门担任重要职务的朋友的推荐，很快，她便进了某事业机构。期间，同样也少不了辛勤的汗水，自然而然，经过一段时间的奋斗，在单位也有了一席之地。她跟B同学一样，除了工资，也擅长投资，只不过主要投的是房产。她应该说是非常幸运的，也就从那一年开始，深圳的房价开始稳步攀升。她投资的好几套房产，价格一天一个样。就这样，她低买高卖，赚取其中的差价，谋得了许多人奋斗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财富。不仅如此，她还找了一个做房地产开发的老公，生了一个活波可爱的儿子。她显然是深圳新移民当中成功的代表。
E同学的情况我不是十分清楚，她的表现一直以来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普通。学习成绩普通，长相普通，穿衣打扮普通。但她的人生成就却一点儿都不普通。我也不知道她是否读了大学，只知道她住在长沙一栋豪华大别墅里，名下开着一个大型的幼儿园。据说，她姐姐的老公是巨富，或许，她可能是依靠家族力量创业成功。但不管怎么说，她就是成功了。相较于儿时的普通，她现在依旧低调，甚至微信群里的聊天，都很少看到她发言。但我想，越是低调的人，也一定越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吧。
F同学和B同学是亲戚，大概是表兄弟这样的关系，也是我当年的同桌，他的妈妈还是我们的数学老师。我的数学成绩从小就很糟糕，所以当年我最害怕的老师就是他的妈妈。一个不小心，就要被罚留堂写作业，很晚都不能回家。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考上大学，只知道他有一个叔叔是部队里的大官，于是他也参了军，并很快成长为一名军官。后来，他的叔叔华丽转身，成为煊赫一方的民企大老板，他也跟着叔叔一起学做生意。他的酒量显然是极为不凡的，这一点，在中国的生意场上是一把战无不胜的武器。虽然有叔叔提携，但如果自己不努力，也是白搭。他现在负责湘中某县城一个楼盘开发，工作颇为辛劳，但他干得很认真，并不像其他的房地产老板那样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他应该也算得上是中国房地产行业十年黄金期的受益人吧。
G同学算是跟我比较熟悉了，她和某影视明星的名字一模一样。她应该只是读了中专之类的学校，但人生并没有因此而陷落。相反，从学校毕业后，她嫁给了一个从事小商品加工的商人，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期间创业的艰辛，外人肯定不得而知，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有目共睹。她应该是同学当中第一个购买豪车的人，据说那辆路虎价值百万。还据说他们家生产的皮包，已经卖到了海外。不仅如此，由于结婚得早，孩子竟然已经到了上大学的年龄，现在漂洋过海去某西方国家留学去了。
H同学也没有读过大学，中专毕业后，先是回工厂顶了父亲的职，当了一名普通的工人。然而，他不甘心就这么一辈子在平凡的岗位干下去，经过反复运作，调到了营销部门。到了那里，他如鱼得水，广结人脉，人生也仿佛开了挂，很快就摸清楚了其中的套路，自己下海做起了生意。巅峰时期，他甚至垄断了某国企三分之一的煤炭供应。自然而然，他也跻身于成功老板的行列。
上面讲的人生梗概，不一定百分之百属实，但至少也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真实性。从以上的人生梗概可以看出，我的这一批小学同学里面，首先没有诞生世界范围内称得上杰出的人物。甚至，连全省范围内杰出都算不上。这其实是一些普通人在这个时代很普通的命运，你会发现，这些人活得还不错。
我们这个班人数并不多，大约有39个人，但如以上5位同学这般人生境况的，大约也不超过10个人，或许更少，总之，绝对不会是大多数，小结这一部分过得还可以的人生，我们不难看出这么几个规律：
规律一：是否读大学并不是成功的唯一道路，但读过大学，读过名牌大学，更容易在体制内生存下来。
以B、C、D三位同学为例，他们全部都毕业于名牌大学，所以，他们很容易就能在体制内生存下来。这是因为对任何一个政府而言，吸纳平民当中的精英，才是稳定社会的根本。所以，相对来说，无论政府机关，还是行政事业单位，最欢迎的，依然是那些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
与此同时，由于读过名牌大学，知识结构和眼界更为宽广。所以，以B同学和D同学为代表的知识精英，能够以更睿智的眼光，看清楚当代中国经济的发展规律，把握时代的脉搏，抓住历史性的投资机遇，进而使得自己的人生能够紧跟中国经济发展的脚步，实现财富的几何数量增长。
规律二：具有深厚的家族背景和复杂的人脉关系，能够缩短人生奋斗的年限。
不难看出，也有一些同学虽然读的是普通大学甚至没有读过大学，但具有先天性的家族优势，他们在自己或亲戚或朋友或爱人的帮助下，通过自己的努力，也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取得人生的成功。
众所周知，中国是一个人情社会，办什么事都需要关系。但是不是有了好的关系，就一定能够取得成功？显然也不能这么说。否则，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些原本红火的企业在第二代接班后，就逐渐衰败的事实。有了好的关系，好的人脉，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真抓实干才行。以A同学为例，亲戚第一次介绍工程给他做，他要做得妥妥当当，扎扎实实才行。如果他做得马虎，成了豆腐渣工程，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吗？家族势力只是事业的敲门砖，进门以后依然能干好，才是你的人生最终努力的目标。
规律三：从小热爱学习和从小不热爱学习，人生的差距其实并非想象中那么大。
数十年来，我们的教育理念当中，有一条被反复提及，那就是热爱学习。老师给所有的学生操行评语，总会有这么一条，“该生热爱学习，热爱劳动，热爱……”又或者写上“该生很不热爱学习，喜欢跟同学吵吵闹闹……”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看，当初那一群被老师表扬“热爱学习”的学生，跟被老师批评“不爱学习”的学生相比，人生的差距其实并非想象中那么大。这说明，从小是否热爱学习，并不决定人生今后是否成功。其间的原因在于，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小的时候不爱学习，并不代表长大以后不爱学习。人往往是在不断成长的过程当中学习的。并且，所谓的学习，要看学的是什么。更多的时候，我们要学的并不是课本上的知识。只要我们学习的能力还在，一生都在学习。一个人最可怕的不是不爱学习，而是没有学习的能力。人生的差距主要就体现在学习能力上。学习能力差的同学，才会被抛到后面去。
规律四：幸福的形态是多元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对幸福的理解。
不可否认，住别墅，开豪车是一种幸福的人生，但也有一些同学对幸福的理解是基于精神方面的富有。J同学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J同学同样毕业于名牌大学，目前就职于某世界500强企业，是职场女强人，收入当然也不菲。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接受了洗礼，成为了虔诚的基督徒。在她看来，幸福就是和上帝同在。我对基督徒从来都是充满敬意的，虽然我至今还没有完全接受那一套学说，但我相信上帝肯定存在。虽然J同学的人生道路异常的孤寂（她至今未婚），但她的内心应该是非常充盈的。她有《圣经》陪伴，有家人陪伴，有教友陪伴，她实际上是在走一条自我修行之路。这样的人生，表面上看，谈不上荣华富贵，但却有着诗和远方的激情与浪漫。这种人生，很多时候反而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反而更让人心生艳慕。
既然有过得好的同学，那么就一定有过得不好的同学。这一部分同学数量很少，因为涉及隐私，就不直接再一个个详述人生历程，而是直接谈规律。
规律五：异议的表达往往容易造成人生的失败。
我的同学里，也有一些过得特别不好，比如说K同学。K同学虽然没有念过大学，但通过自己的才华以及自身的努力成为某政府基层部门的干部，然而，他业余非常喜欢上网就国家的政治时事发表议论，甚至公然发表要求官员财产公开，司法独立，三权分立等等一些有“资产阶级自由化”嫌疑的言论，从而引发了所在单位的强烈不满。于是，处处对之进行打压，处处给他穿小鞋。最终他一怒之下辞了职，结果，由于没有了工作，做生意又没有经验，整个人生就这样垮了下来。
这说明，当前的中国社会，依然还处在一种蒙昧的状态。清醒的思想者，往往无法得到现实利益既得者们的容忍，而一旦敢于说真话的人被扼杀，整个社会的活力就会丧失，与此同时，前进的动力也就会消失。到这个时候，大多数人的人生都会陷于停顿。这其实不难想象，一个失去活力的社会，一个思想专制的社会，里面的人会有幸福人生吗？不信，看一下咱们东北隔壁的朝鲜，那就是一个全世界众所周知的榜样。
规律六：恶劣的家庭环境，过度溺爱的亲情，直接毁掉人的一生。
还有极个别同学，或许是家庭生活环境太过于恶劣，又或许是过度溺爱的亲情，他们从小就调皮捣蛋，从小就是大人心目中的坏孩子。结果，长大以后，不要说大学，就连中学都是勉强才读完，然后就这直接进入了社会，在社会当中瞎混，今天在这里跟人打架，明天在那里跟人赌博，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到处惹是生非。这个时候，父母也都年纪大了，管不了了，最终甚至走上犯罪的道路。这样的人生，说明他的家庭教育是极度失败的，大部分的责任要归于他的父母。
当然，更多的同学生活得不好也不坏。所谓不好不坏，就是那种虽然仍生活在小县城里，但照样有车有房，有吃有穿，同样老婆孩子热炕头都齐全的同学。这一类同学是伴随着中国城镇化脚步一起成长的，说白了，就是家里有房子被拆迁。他们可以说是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红利的收获者，他们在有了这一笔巨大收益后，做投资，做生意，也都过得还不错。
总 结
“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据媒体报道，中国的维稳经费超过了军费。这就是说，从全中国范围内来看，中国社会仍然有着极其不稳定的人群和极其不稳定的因素。但从我的小学同学的人生经历来看，当前的中国社会，暂时还是非常的稳定，39名同学，大部分都能在这个社会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大部分都能够适应现行的政治与经济体制，大部分都不需要为自己的人生未来过分的担忧。
然而，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是，这样的人生，是否就代表高水平的人的尊严的提升？我的判断是没有。我的同学们包括我自己的人生，实际上一直都被恐惧在驱赶。因为恐惧失去工作，中学老师讲授他并不相信的东西；因为恐惧事业不能进步，就想方设法加入自己内心并不相信的政党；因为恐惧拒绝的结果，导致大家投票选出了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大代表；因为恐惧被请“喝茶”，遇到那些不公义的事件，只好选择相信官方的说法。
总而言之，按照哈维尔的说法，这种恐惧，主要体现在更深意义上，如果你愿意，可以说它是伦理学的意义上，即对于一种持久的、普遍存在的、危机的集体意识或多或少的分享，忧虑什么是或可能是受威胁的，并逐渐变得习惯于这种威胁，将其认作实用的方法，我们追随各种外部适应的形式，来作为仅有的自我保护的有效手段。
这实际上是一种非常不正常的社会状态。我想，从这一个角度来看，我们的大多数成功者的人生，都有缺陷。
最后，我想要说的是，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网上一个视频被刷屏，那就是《芳华》主演苗苗被冯小刚勒令在家庭聚会上跳舞。按照传统观点，苗苗2007年就开始出道，熬了十年，终于因为主演《芳华》而走上人生巅峰。按理说，她现在的人生是成功的，然而，从冯小刚肆无忌惮拉着她的手并勒令她跳舞的情况来看，她的内心同样充满了一种恐惧。如果内心被这样一种恐惧所包围，那么即使取得主演《芳华》这样大的成功，人生又有什么样的意义呢？
2017年2月24日于株洲家中
作者简介：
刘淼，70后，长沙人，出生于邵东，后迁居至株洲，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株洲市作家协会理事，湖南省“三百工程”文艺人才库入选作家，曾供职于某国企，后供职于某杂志，现居家自由写作。主要作品有小说《沈情的背叛》《香水有毒》《盆村事件》，散文《一个人的馒头山》《消失》《斯人寂寞》等。个人微信号：fangzhanbo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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