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父的教诲

在章子家又住了几天,七天后拆了线,摘掉了头上的纱布后我才敢回家。真没想到竟见到了久别的父亲,他的事已经解决,并在北工大医务室里恢复了药剂师的工作。老人家本来就不爱说话,经过这次运动就更少言寡语了。我从小就很怕父亲。他不抽烟,不喝酒,没什么爱好,在家没事就看他的医学书籍,研究药物。他长年订有一份药学通报,有一箱子书都是中西药方面的。再有时间就是到集邮公司去集邮。就这一项爱好在运动中还被扣上资产阶级思想,抄我家时,他所集的邮票全被抄尽。他有几封与港台的集邮爱好者的通信,被查出后,对他进行了严格的审查。最后确定只是集邮爱好者们的普通信息,才算了事。

这天他下班回来,吃了饭没事,我就和他聊了起来。我问他:“三反、五反、四清,历次运动您都没事,为啥这次运动会冲击到您,您不是傅作义部队的起义人员吗?”他说:“这次运动凡是在国民党队伍里工作过的,不管你是不是加入了国民党,都被冲击了。我算是平反早的,没受什么罪,够幸运的。我有许多过去的老同事,有的被打死,有的被送回原籍,有的还在被关押。唉!人历史上有了污点,在这个社会里就永远受歧视。在工作单位,就要老老实实地工作,说话各方面都得注意,否则就会招来杀身之祸。我这些年就因为在工作中少说话多干活,才能有今天早平反的结局。我这些时间没在家,听你妈讲,你可没少惹事,还为你姐姐进公安局,蹲了九十多天。你这就算是背上了污点,我对你讲,你今后要老实点,不要再惹是生非了。咱家这成份可对你不利,你真惹了事谁也救不了你。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我说:“爸爸,我自己知道应该怎么做。我今后会注意的。我现在也不小了,您能给我讲讲您过去的事吗?”

父亲想了想之后对我讲:“要说咱家的出身是不错的,你爷爷是个农村的木匠,解放时家里定的成份是雇农。我是因为我姐姐,你二姑嫁到了一个地主家后,靠你二姑拿钱供我上的私立学校。我知道上学不容易,自己努力奋进,后来考进了保定军校,学习医科。毕业后被分配到国民党军队里当卫生员,自己又努力学习考上药剂师,军衔才慢慢升上去,做到了上校军医官。一开始在南昌,和你妈妈认识后结了婚,有了你大姐。后随部队调到沈阳,在沈阳安了家,有了你哥哥和你二姐。沈阳解放前夕,我让你妈妈带着你两个姐姐和哥哥,四人坐飞机到北京投靠你二姑。沈阳一被解放军包围,我和几个同事就带着证件枪支,偷偷跑出了沈阳。没有车辆只能徒步向北京走。

当我们走到山海关时,被解放军抓获,一查证件,知是军医。解放军的首长和我们交谈,劝我们参加解放军,因部队当时急需医务人员,并答应发还枪支与证件,什么军衔还是什么军衔,解放沈阳后随部队南下。我们四个人当中只有一个同意了,因他北京无有亲友。我和另二人因惦记家中的妻小,就没同意。解放军给我们发放了路条,放我们过了山海关,但证件与枪支全被扣押。我和另二位同事一路要着饭走回了北京。在北京你二姑家和你妈妈她们团聚后,为了生活又在北京傅作义的军队医院里报名考试后得到了录用,官复原职。北京解放后,我被分配到人民大学医务室,后又转到了工业大学医务室,一直从事医务工作。老老实实地做了一辈子比人家低一头的人。“

父亲继续说道:“在山海关的一步走错,导致现在的后果。而那位留在部队的同事,一直在解放军中工作,并当上了XXX部队医院的院长。”我听父亲说完,就说:“您那会要聪明点,加入了人家的队伍,现在最起码也是共产党的师团级干部了,运动也就没事了。我也就成了革军子女了,也不会让人看不起了。”父亲听后瞪了我一眼说:“真那样,你更了不得了,你也会跟那帮红卫兵一样,听了某个人的号召,做出伤天害理的事的。咱家现在这样我觉得心里踏实。”

第十七章 有才有份的冀哥

过了几天,单位组织人下放到农村当赤脚医生,父亲报了名,每月只能回家一次。父亲在家我不敢往外跑,每天在家早就把我憋坏了,他这一走我在家可就呆不住了,趁母亲出去串门的功夫我就跑出了家门。先到西安门去找了趟高羽,想从他那里再讨要一把刮刀之类的家伙。但他不在家,听说和几个朋友去宁夏十三师玩去了。我就由西安门,经黄城根,准备去组织部找小二。当我刚到黄城根内务部宿舍门口时,就见从大院门内走出来六个人,每人都穿着一身人字呢的军装,白衬衫的袖子向外翻翻着,脚上都穿的是白色的回力鞋。个头都比我高,一看就都是高中生。我看了他们一眼,有一个大个子,我看着有些眼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我装没看见一低头就急匆匆地走了过去。当我刚走过去,就听他们其中一人冲我说了声,“嘿!哪部的?”我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嘿!穿柞丝的那小子,问你哪!”我站下了,扭回头看了看他们说,“哪部的也不是,有事吗?”喊我的大个儿说道:“看你眼熟,问问不行吗?”我细看了他一眼,想起来了,是在高羽家门口打过的人。唉!真是他妈的冤家路窄呀,在这遇着了,得,准没好!但我很镇静地回答道:“我不认识你们!”说完话我扭头就走。“哦!你小子够横的,站住别走!找收拾呢吧?”那小子又骂了出来,跟着就听到“咔嚓咔嚓”两声解腰中武装带的声音。我回头向后一看,六人已拿着武装带向我围拢过来。我见这情况,一比六,虽说腰中也有武装带,但人家人高马大的,个最小的也比我高出半头,真要干起来我只有吃亏的份儿。没别的办法,三十六计,走为上,跑吧!不等他们到我身前,我立即扭头向东斜街内飞快地跑去。这六人还真不放过我,随后紧紧追来。我估计他们是已认出了我,要不干嘛无冤无仇的紧追不舍呢?我加快速度,跑过了内务部大门,跑进了东斜街。刚进街口没多远,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前面走着。当我跑到他身后时,他听道了跑步声就扭回头看望,我一看,嘿!巧了,是冀哥,这可有救了。

我赶紧叫了声:“冀哥!”他见我那慌张的样子就问我:“怎么了?”我一指追到街口的六人说:“他们仗着人多要跟我打架。”这时那六人每人都手里攥着条武装带,气势汹汹地向我二人冲来,距我们还有五六十米。冀哥见这情况二话不说,揪着我就进了一个四合院。他这一揪我进院,我以为他拉我到认识的人家去躲避,心想:都说西单的冀哥挺仗义,挺鲁的,怎么一见人家人多就犯怂呀?谁知他拽我进了院后,他就到街门的后面,抄出了一根顶门杠,转脸对我说,“快找个顺手的家伙,跟我来。”说完话反身就窜出了街门。跟着就听到他在街上大喊:“操你妈的!是谁欺负我兄弟呢?都他妈找死呢吧!”我按照他嘱咐的在院子里寻摸可手的家伙,院内还真干净,最后在西房旮旯的煤池子边看到了添火用的通条和炉钩子,我一手拿了一样,就赶紧往外走。忽听一个老太太的声音说道,“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懂规矩,竟敢到这院里瞎抄东西?”我一看北屋门口站着个老太太冲我说话呢,我赶紧说,“大娘,借您家这东西使一下,马上就给您送回来。”说完话我就窜出了街门。

当我由院里跑到大街上一看,人都没了。我赶紧往东斜街北口内务部方向追去。刚跑到街口,就见冀哥气喘吁吁的,由北面手提着顶门杠走了回来,他喘着粗气说,“没……没事了,都……都他妈跑了。几个怂逼老兵,也敢到我这地方来撒野,真他妈不知马王爷几只眼,有能耐都别跑呀,我不拿顶门杠抡趴下他俩,给他们腿砸折了,算我吹牛逼。”我赶紧说:“冀哥,你忒猛了,真谢谢你了!今天要没碰到你,我估计我难逃此劫。”他听后说:“谢什么谢,连毛都没碰到人家,我拿着顶门杠一窜出来,刚说了一句话,还没动手呢,几个丫挺的扭头就跑。嘿,他们仗着个高腿长跑的比我快,我他妈费了九牛二虎的劲,也没追上他们,还他妈累得我够呛。”

说着话我俩就来到了拿顶门杠的院门口,那老太太在门口站着呢。见了冀哥,老太太就骂上了:“嘿!我当是谁家的野小子呢,抄起顶门杠就跑。敢情是你这臭小子呀。又和谁打架去了?”冀哥嘿嘿一笑,叫了声:“石大妈,到您院内随便抄东西,也就是我呗,换了别人谁敢呀!刚才是有几个老兵追着我这兄弟要打,我正好出来上厕所碰上了。见他们都拿着家伙,我俩赤手空拳,那不是干吃亏吗。没办法就只好跑到您院内,把您老的顶门杠请出来了。那帮孙子一见是石大妈家的顶门杠,吓得扭头就跑,边跑边喊石大妈来了!石大妈来了!”

冀哥说完就“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那石大妈听了也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说:“你这臭小子就贫吧,看你什么时候也长不大。说说那帮小子是哪的?要是内务部的,等会你黑子兄弟回来,让他跟你去找他们。那大院的老兵都怕他,也都认识他,让他给说说。冤家易结不易解,多个朋友多条路,没什么大事过去就算了,听点话别老惹事了。”冀哥听了说:“谢谢您老了,这点事用不着我黑子兄弟,我家里还有几个兄弟在我家闲呆着呢。得了,石大妈,不跟您多说了。我憋不住尿了。本来是出门上厕所的,遇到了事把尿都折腾没了。这一没事了尿也来了。作君,你赶紧把顶门杠和火通条给石大妈放回去,放回原处,别让石大妈挑出毛病,明儿找我家去,那我就倒霉啦。”说完话就急急的向厕所跑去。石大妈笑了笑说:“看他妈你这点出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让人家吓出来的呢。”我听了呵呵的笑着拿着顶门杠等物,进到院里放回了原处。

冀哥从厕所回来见到我说道:“走,到我家去吧。”我回答说:“你家就住这呀?真巧!今天要不是碰到你,我肯定会吃亏的。”他说:“缘份嘛,也该兄弟你没这个灾。”我问他:“那帮小子是内务部大院的吗?”他说:“不是。内务部宿舍院的那帮小子我都见过,这六个还真眼生,估计是到那院找人的。再说要是那大院的,你往这条街一跑,他们就不敢追过来了,那院的都让石黑子打怕了。”我问:“石黑子是谁呀?”他说:“石黑子是我一兄弟,挺鲁的。第二工读学校的。从小就爱打架,别的事没有。红八月时丰盛中学按流氓把他抓走,差点把他打死。回来后这小子打架就更狠了。刚才咱们见到的石大妈,就是黑子他妈。以后我带你认识认识他。”

说着话我们来到了他家。屋内坐着五个人在聊着天。这五人中有三个我认识,两个是和长利一块儿呆过的长安和他弟弟宝国,一个是会弹吉它的汪哲。那不认识的二人,冀哥给我做了介绍,个儿矮的叫小水,三十九中学的;个儿高的有点水蛇腰,头发自来卷,长得有点像新疆人的叫曲阳。我见了长安就说:“哟!你们和冀哥也认识呀?”长安笑着说:“那是,不认识冀哥还想在西单混吗?对了,你怎么也认识他?怎会上这儿来了?这些日子没去找长利吗?”我刚要说话,冀哥先开了口,他说:“我们是在长利那认识的,就是长利在颐和园救小孩那天。他到这儿来是我刚上厕所遇到的,有六个老兵在追他,刚被我二人打跑了。”

冀哥这话一说出我的脸就红了,赶紧说:“不是我二人,是冀哥一人拿着顶门杠把他们干跑了。冀哥真勇!”长安说:“那几个是哪儿的?”我说:“不知道,但其中的一个让我们打过。”冀哥接过说道:“管他们哪儿的呢!既来之,则打之。上这一带打架,没他们的好果子吃!”冀哥问我:“哎,作君你到这边找谁来了?”我回答说:“我是准备到组织部大院找一个叫小二的,谁想到刚走到这里就碰到了那帮孙子。要不往斜街里跑,还真不认识你家呢。我正想找你学歌呢。”冀哥听了说:“学歌容易,你今天还去找你的朋友吗?”我说:“即然到了你这里,就哪儿都不去了。听听汪哲弹弹吉它,很幸福嘛!”冀哥说:“听琴学歌先放一边,该吃饭了,我请客,沙锅居。”大家都很赞成。于是我们从东斜街出来,一行七人到了西四的沙锅居。冀哥要了几个菜,我们就一边聊着,一边吃着。吃饭时冀哥告诉我,已和长利约好,后天一块出去玩儿,问我是否去。我告诉他肯定参加。饭后我们又回到了冀哥的家里,汪哲弹起了吉他,在他家高高兴兴地玩儿了一下午,我才回家。

第十八章 血战紫竹院

过了两天,我、二顺、忠义一块来到了长利家,在他家遇到了福子、冀哥、汪哲、瘸四。其中有两个生面孔,这两人个子都不高,都长的娃娃脸,一黑一白。长的比较黑的小脸老绷着,一种蛮不讲理的劲,穿着一身学生装,脚上穿双片儿懒。脸色白净的这位,人长得非常的精神,总是笑眯眯的,留着个小分头,上身里面穿着件海魂衫,外面套着件月白色的夹克,下身穿条蓝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回力鞋,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透着一股的机灵劲。经长利介绍,才知二位都是海淀六郎庄的,脸白的叫六一(化名),黑点儿的叫宝仓(化名)。长利也把我们一一作了介绍。我们大家商量后,决定到紫竹院去玩,那个公园是开放的,不收门票费。长利喜爱打快板,从家中取出快板带在了身上,瘸四手风琴拉得不错,从家里背了出来,忠义也跑回家拿了把吉它,加上汪哲带的吉它,我们十二人就如同一个由秃小子们组织起来的文艺宣传队。我细看了一下这帮人有穿军装,带军帽的,有穿学生装,留着小分头、小平头的,我心中好笑,这帮人在一起整个一个杂牌军。

我们高高兴兴地由德胜门坐上了27路公共汽车,到了总站动物园,下车后又走了一站地,才到紫竹院东门。进门后我们走过了木桥,到水榭亭坐了下来。汪哲和忠义弹起了吉它,瘸四拉起了手风琴,在冀哥的带领下,大家一块高高兴兴的唱起了《打靶归来》、《拼刺刀》、《大刀进行曲》、《语录歌》等革命歌曲。我们在这里一弹一唱,引来了许多的游客,湖上有划船的也向我们这边靠来,都围在水榭亭周围。长利熟练地打起了快板,为大家说了一段快板书,是描述红岩里的双枪老太婆那段:“华蓥山巍峨耸立万丈多,嘉陵江水滚滚东流似了漂泼,赤日了炎炎如烈火,一乘那滑杆下了山坡,抬滑杆的是两个棒小伙,滑杆上坐着一个老太婆……”他这竹板打得利落,嘴皮子也利落,真是板板清脆字字清晰。我们大家为他鼓起掌来。掌声落后他正要继续为大家表演下去时,我发现了异常情况,我赶紧走到他面前阻止住了他。他看着我问:“什么事?”我回答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们没看到吗?水榭外小路上,向南走过去有七八拨老兵,都骑着自行车。有的七八个一拨,有的十多人一拨,过去时都往咱们这边怒目而视。你看,那面又过来一拨。”长利等往外一看,确实又有十多个老兵骑着自行车从水榭前过,有几个还探着身子向水榭亭内张望。

长利见了这情况立即收起了快板,对我们几人说:“你们先在这儿呆着,我跟他们后面去看看。”我赶紧说:“你别去了,继续玩儿你们的,我和章子、二顺去看看就行了。有事我再回来叫你们。”长利想了想说:“行,但能不打架就别打,咱们是出来玩来了,尽量别惹他们。”我说:“好吧!”就叫着章子、二顺出了水榭。我三人刚走到水榭南面的木桥上,就见桥的南面聚集了黄压压的有六七十人,自行车都支在一边,正围着一个个子高高的人,听他说着什么,我就听到一句,“可能就是这帮孙子,咱们包围过去,狠狠地打,一个都不能放过。”我三人听见这句话,扭头就往回走,就听到一声大吼:“站住!别走!”听到这声喊叫我三人立即站在了桥中央,我悄声对二顺说:“你赶快跑回去告诉长利,让他们尽快准备好,一帮人不知为什么要打咱们,我和章子在这里先顶一下。”二顺一句话不说扭头下了桥。我转过脸来看着那帮人问道:“你们是喊我们,有事吗?”那个大个子说:“你们今天不是和我们约好了碴架吗,怎么犯怂了?”我听了个莫名奇妙,我们没跟谁约了架呀,他们肯定是弄错人了,本想向他们解释一下,但一看他们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解释不清反到让他们看不起,认为我们是犯怂了,干脆不回答他的话,看他们能怎样。那大个见我二人没说话,就立即向他们的人一挥手说:“上!”那帮人真听话,就跟训练过的一样,都跑到自行车跟前,稀里哗啦地抽下了车上的钢丝锁,然后就随着大个儿向小桥上我二人围过来。

我一见这势头就明白了,这场战斗是躲不过了。我看了看章子,他也正在向我望来,当我二人互望之后没有一句语言,但动作一致,很利落的解下了腰中的武装带握在了手里,那个大个子右手里晃着钢丝锁,左手一指我俩说:“看你俩那怂逼相,拿的那玩艺都他妈过时了还使哪!赶快扔了,叫声爷爷就滚他妈的蛋,算你们识时务。否则就臭揍你们一顿,然后都让你们下河洗个澡!”我笑了笑对他说:“你是风大不怕闪了舌头呀,把我们扔到河里去,有那能耐吗?我这东西过时了,没你手里的东西先进,你就走过来试试,看谁把谁先花在这。”说完话我和章子就把武装带放长了些,准备好了与他们拼命。当时我想,今天就是让他们打死,也不能让他们吓死。那帮人见我俩拿出了拼命的架势,就在大个子的领头下,手提着钢丝锁向我俩一步一步地压了过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听见那帮人走过的,旁边的小树林里一声大喊:“孙子!你他妈看这个过时了没有?”随着喊声从小树林里冲出四个人来,领头的是福子,手举着一根大木桩子,有两米多长,后面跟着六一、冀哥、宝仓,三人各自一手提一个瓷花盆,奋不顾身地冲了过来。这时我又听到身后,长利在嚷着,“作君别怵他们,我们来啦!”我扭头一看,长利领头,小贵、二顺、忠义各举着一根木桩子冲上桥来,在他们的后面是汪哲扛着两把吉它(一把是自己的,一把是忠义的),瘸四哥一瘸一拐地背着手风琴,跑在最后。我和章子一见这情况,胆子更壮了,拿着武装带就向那帮人冲过去。别说对方这帮人,还真跟以前我们碰到的老兵不一样,可能是仗着人多吧,还真横。对方领头的大个子抡起钢丝锁向福子的脑袋抽去。福子一点不含糊,拿木桩子就迎了上去,钢丝锁没抽到福子,抽在了木桩上,而福子的木桩子正打在了那小子的手腕上,钢丝锁被打飞出去。福子随后就是一脚,踹在了那大个的肚子上,把那个大个子踹躺在了地上。跟着一木桩子照那小子的腰胯打去,没想到那小子还真灵,被踹倒之后,顺着土坡就地一滚,躲开了木桩的一击。这时我已跑到跟前,福子见我过来,嚷了一句“交你了!”扭头举着木桩去增援六一和冀哥他们。我见那小子的纲丝锁扔在了地上,赶紧拾了起来,准备用纲丝锁好好地抽那大个儿一顿。没想到就我拾钢丝锁的工夫,他在地上不再滚动,而是翻身爬起就跑。

我本想去追他,可往福子跑过去的方向一看,就见福子已被十二三个人包围,而福子真猛拿着木桩子一顿乱抡。那些人躲着他的木桩子,不时地用钢丝锁向他抽去。但福子的木桩长,那帮人不敢靠近,因此也抽不到福子身上。六一冀哥他们三人可惨了,十多个老兵围住他们,他们三人背靠背,每人手中的瓷花盆还剩下了两个,那一个可能是已经砸了出去。那些人拿着钢丝锁一步步逼进,而他们三个在一步步向小河边退去。我见这情况左手握着武装带,右手攥着钢丝锁,向围堵冀哥的那帮人冲去。这时我看到章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获得了一把钢丝锁,他也是左手武装带,右手钢丝锁向冀哥方向跑来。同时长利、小贵和二顺已赶跑了十多人。三人又分开,小贵和二顺提着木桩子去增援福子,而长利一人举着木桩子,向我和章子跑的河边冲来。我们三人还没赶到河边,那十多个老兵已向冀哥、六一、宝仓下了狠手。冀哥等三人已退到河边,无路再退,十多把钢丝锁的大头,向他三人的脑袋上抡来。宝仓用瓷花盆迎着两把钢丝锁撞去,“啪”, “啪”,“哗啦”,两把钢丝锁的大头都砸在了花盆上,盆碎了,没有抵抗的东西了,对方的钢丝锁又抡了过来。就见宝仓不等钢丝锁到,一扭身跳进了小河里。再说冀哥和六一,也遭到了同样的围攻。冀哥用花盆挡开了三把钢丝锁的抽打,第四把钢丝锁抽来,花盆已被砸碎,再无有抵挡之物,脑袋被锁的大头砸中了,鲜血立即流出,人也晕了,被对方一人一脚踹进了河里。六一用花盆挡开了头上的攻击,后背却挨了一钢丝锁。他见冀哥倒进小河里,赶紧跳下了河,扶住了冀哥。就在这危难的时刻长利、我、章子三人赶到,我三人抡开了家伙,一顿乱抽乱砸。我的皮带打花了一个,长利的木桩子砸倒了两个,势如破竹,那帮人扛不住了,被打倒的爬起就跑,被打花的捂着流血的脑袋跑得更快。我和章子还要追打,被长利大声叫住说:“你二人的家伙使不上劲,赶快去救助六一、冀哥、宝仓三人,其他的人我和福子几人能对付。”说完话拿着木桩子冲向了福子那边。

我和章子按照长利的吩附,赶紧到小河边去拽落河的三人。把冀哥先拽上了岸,他晕晕糊糊的坐在了岸边,头上还在流着血,我赶紧脱下了外衣捂在了他的伤处。六一和宝仓也被我和章子拽上了岸。我们一起搀扶着冀哥往长利跑去的方向走去。当我们见到长利和福子时,他们四人已把那帮人打跑,长利见了我们就说:“人都跑了,咱们也得赶紧走。那帮小子吃了亏一会肯定找回来。他们要拿了长家伙来,咱们还就真干不过人家了。再说老冀伤的很重,必须带他上医院。”我赶接过说道:“既然这样,他们的车扔在了这里,咱们不如骑车走,又快又得了高级战利品。”大家听我一说,每人抄起了一辆锰钢自行车,骑起了就走。冀哥是骑不了车了,长利带着他。我接过了长利手中的木桩子,把钢丝锁别在了车把上,让长利他们先走,我和福子、忠义、小贵四个拿木桩子的断后。一行人顺着紫竹院里的林间小路飞快地骑出了东门。一路上谁也不说话,骑过了动物园,进了西直门。还好这一路上也没见有人追来。进城之后我和福子等把木桩子才扔掉,前面长利、六一等人的车速也慢了下来,我们从后面追上了他们。我骑到长利的车后,看见冀哥右手捂着头部,头靠在长利的后背上,脸色苍白,血倒是不流了,但他的衣服上和我捂在他头上的榨蚕丝军装上全是血。我看了就想,冀哥头上的这伤口肯定小不了,这钢丝锁比武装带打人可狠多了,看来我们今后也得用这种家伙了。

进城后很快到了新街口,我们把冀哥送进积水潭医院急诊室,拿下了他头上的衣服,才看到他的头右侧被钢丝锁的大头抽了一个八公分的大口子,头发都没了。他因流血过多,有些昏晕。我们都真的很害怕。经大夫检查,头部无有大碍。打了破伤风针后,伤口缝了十七针。在等待他治疗时,长利和瘸四回家取了几身衣服回来,让冀哥、六一、宝仓三人换上了。

冀哥的头上裹满了纱布,不能回家了。我们商量好把他安排在小贵街坊赵弟家,因离我家也近,赵弟家又没大人,我们大家也好去照顾看望他。出了医院和长利等人分手后,我和小贵、章子用自行车推着冀哥到了厂桥赵弟的家中,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长利、二顺、忠义、福子等人就过来了,不知他们从什么地方弄来了只老母鸡,还有鸡蛋等物品,为冀哥补养。我们坐在小贵家门口,聊起头天的遭遇战,都觉得非常奇怪,那帮人怎么会聚了那么多到紫竹院?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要打我们?同时我们也庆幸,我们十二人对付他们六、七十人楞把他们打跑了,还抢回十一辆锰钢车来,真是了不得,总结出的经验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如今我和我的老哥们见面聊起这场仗还津津有味,尤其是冀哥还记忆忧新,他的头上留下了一个大疤,不长头发,一低头就能清楚地看见留在他头上那长长的疤痕。

由于冀哥负伤后不能出去玩,我们也就在家里陪着他。每天都是聚在赵弟家陪他聊天,讲故事或向他学唱歌。他特别聪明,有许多歌都是他改编的,现在我还记忆犹新,如《风沙》:

红烛将残,瓶酒已干,相对无言,无言。
夕阳就宿,谁觉长夜何漫漫。
擦干了腮边泪,脱去了绣花衫。
温室不是我们的家,遥望满天的风沙。

还有《流浪歌》:

流浪的人归来,少年已过去。
少年时代的朋友们,如今在哪里?
想起了欢乐,我想起了你。
走在大街无人理呀,
我多么孤立呀,我多么孤立!

冀哥还会许多的当年非常流行的歌曲。他每天都教我们一首新的。学冀哥教的歌曲有音乐细胞的还行,没音乐细胞的可就完了,几天下来就把新学的几首歌串到一块去了。尤其是小贵和马二,不但把几首歌串到一块去,而且唱出来跟鬼哭狼嚎似的,还不管别人爱不爱听整天的瞎嚎。有时我听不下去了就骂他们: “行了行了,别他妈瞎嚎了,光顾你们的音道好受,别人的耳朵可受不了。”大家听我这么一骂都哈哈的笑起来。

长利差不多每天都和福子、忠义等过来探望。整天呆着没事,我去了趟灵境胡同组织部大院找小二,真巧遇到了丁子。我向他俩聊起了紫竹院的事情。丁子听了说:“那件事敢情是你们干的?那帮人我全认识,多半是八一学校和人大附中的,都是干部子弟,有百万庄申区、子区、丑区的,有炮司、总后、空后等几个大院的。那天他们是要和海淀的玩主打架,约好了在紫竹院内。没想到海淀那帮玩主没敢去,却碰到了你们,跟你们打了起来。他们被你们打跑后,他们又叫来了有三十多人,都拿着垒球棒,而且被你们打跑的那帮人,也都把钢丝锁换成了棒子、砍刀、军刺等,我也去了。几拨人加起来有一百多人,从紫竹院三个大门浩浩荡荡的冲进了紫竹院,到了和你们打架的地方。幸亏你们走了,否则那天准会出人命。你们是不是骑走了十五辆车?”我听了赶紧说:“车是骑了,但没有十五辆,而是十二个人骑了十一辆。”

丁子说:“别管多少辆了,他们也不会找了,但他们已知道是新街口,一个叫‘小混蛋’的领头干的。他的名声这回在老兵中算叫响了,可他们不敢进城找来,因为知道你们这帮人心齐厉害。但你们今后出城去玩时,可千万要注意哟。对了,你现在怎么跟混蛋到一块玩了?听说此人特鲁,为人怎样?”我说:“混蛋这人不错,特仗义,从不欺软也不怕硬。那天的事是他们找上的我们,而我们是到紫竹院去玩,并没想打架,所以也没带东西。要不是长利、福子等人在桥边拔起了几根拦河的木桩子,奋勇冲杀,我们不定几个人要被他们打了呢。首先挨揍的就得是我。这我们还有三人掉进了河里,一人被打的头破血流,缝了好几针,现在下地站会头就晕。他们还想找我们,我还想找他们呢!别他妈让我碰上,今后见着他们,见一个干一个,见一个扒一个!我看了,今后出门真得带点硬家伙了。我今天来这,就是想向丁子哥你要两把家伙,不知丁子哥是否肯赏赐?”丁子听了笑了笑说:“你小子这仇是跟我们老兵记上了,今后咱俩要是在打架中见到了,你不会跟我干吧?”我笑着说:“放心吧丁子哥,真要见到你,我会拿着家伙向你冲过去,一搂你脖子……”小二听到这里赶紧说:“怎么着,你敢捅我四哥?”我哈哈一笑说:“你他妈倒听我说完呀,我能干咱丁子哥吗?我是搂着他就跑,躲开那是非之地。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我俩都不管了,坐一边看热闹。是吧丁子哥?”小二听了接过说:“不可能!就他妈你那狗怂脾气,看着别人打架你坐旁边看着,我他妈也信呀!”丁子笑了笑说:“要真碰上了,我扭头就跑,把别人也带跑了,不就行了吗。哈哈!不说这个了,不是找家伙来了吗?等着,我给你看看有没有适手的。”说完就拉开了自已的衣柜。

他在衣柜中翻了翻,拿出了一把军刺和一把用三寸三棱锉打磨出的自制细刮刀,手把还是用厚有机玻璃做的,非常的好看。他拿着这两样东西对我说:“作君,这两样东西给你。平常出门尽量不要带军刺,军刺属于军用物品,惹出了事被公安局军管会抓到,肯定会拘留,不遇到约好的大碴奔儿尽量别带在身上。这把小刮刀是我们昨天在西外高粱桥交通大学附近和一帮小流氓打架,他们十多个人被我们三十多人打趴下了五个,都给打花了,这把小刮刀是我从一个小子身上搜出来的,做得很不错。这两样东西都送给你了。”我接过这两把家伙,高兴极了,一个劲的说谢谢。

第十九章 逍遥在北海

得到了这两把家伙,我高高兴兴地回家去。到家后把军刺用报纸包好,藏在了床铺底下。趁母亲不在屋时找了张细纱纸,拿出那把小刮刀一顿打磨,打得又快又亮。第二天带上这把漂亮的小刮刀去赵弟家。和冀哥聊会天后,长利和马二来了。我拿出刮刀让他们看,大家都说不错。长利见了说:“使这家伙可要注意呀,别看它短小,可够锋利的,插人时不用使劲就会往肉里钻,你用它时可别往要害地方扎呀。”我呵呵一笑说:“那就往肉多的地方干,不就没事了。”长利说:“行了,收好吧,别显摆了。冀哥这几天也养的差不多了,在家里也憋闷得够呛。走!咱们几个陪他到北海去溜溜。”于是长利、马二、冀哥、小贵和我离开了赵弟家,经过东官房从北海后门进了北海。

我们一起经过九龙壁到了五龙亭,坐在长凳上向湖面望去,看到有许多老兵在划船,一拨一拨的。有那么两三个人,穿的不是黄色的旧军装而是崭新的国防绿军装和军帽,在别人黄色旧军装的陪衬下显得特别突出。我看到后就对长利说:“看到了吗?这帮孙子的军用品来的真快!防绿的军装部队才改装,他们就弄出来了。哪天我非扒他们两身不可,反正他们也不是好来的。”长利听了说:“干这事要注点意了,那帮孙子现在也不是善碴儿。没看见吗,他们现在出来都是一帮一伙的,有的还老背着军挎,军挎内装着的都是刀具,但敢不敢真砍真干,那就不好说了。”我听他说完这句话,就笑嘻嘻地说道:“那就看谁手黑,看谁敢玩命了。狭路相逢勇者胜,谁怂谁吃亏,对吧。好了,咱们也别在这傻坐着看别人乐呵了,咱们也弄两条船到湖面上爽爽去如何?”长利说:“都11点了,该吃饭了就别划船了。咱们坐摆渡大船去对面琼岛仿膳去吃吧,叫点有营养的给冀哥补补。”

我们听了一口赞成,于是坐上了摆渡大船。当大船走到湖心时,就见有三条小船在追逐着一条小船,船上的人们都穿着黄色的军装,双方没划船的人,一看就知已做好了打架的准备,有拿武装带的,有拿钢丝锁的,还有两三人斜挎着军挎,手伸进挎包里。当三条船围住了前面那条船后,双方互相怒骂着,都抽起了船桨,准备展开战斗。我们站在大船上注视着他们,眼看双方就要混战起来了,就见从五龙亭方向飞快地划过一条船来。船上四个人,两个穿崭新国防绿军装戴着新绿帽子的,还戴着大墨镜,有一个小子站在船头上大声的喊着:“别打!都住手!都认识!”这小子的呼喊还真管用,小船上的双方立即停止了辱骂。我一见双方停战了,就骂了一句:“真他妈没劲,咋呼得挺欢,没敢真下手的。”长利嘿嘿笑了声说:“我一看就打不起来,都是炸猫(土话:咋呼)的主儿。”我俩说着话,船工用粗竹杆撑着船,正好走到我俩面前,听到我俩说的话,他看看我俩笑了笑说:“那帮小兔崽子是他妈王八蛋打杂种,没他妈一个好东西。”说着话船到了白塔山下面的码头。

我们五人进了仿膳餐厅,坐下后,由马二要了几个回民菜,他还给每人要了一瓶啤酒,强调每人必须喝掉,谁喝不掉谁结账。我听了后开着玩笑说:“就这酒,别说不能喝掉的结账,就是喝掉的奖励十张大团结(面额十元的人民币)我也不喝。今天我请客,酒我不喝,我拿着,一会儿上山谁玩渴了我送谁。但马二不行,渴了让他喝尿去,也不让丫挺的喝。”大家听了哈哈大笑。吃过了饭我刚要去结账,就被马二拽住了说:“嘿,我开个玩笑,你还真当真,打架的事是你的,这花钱的事哪能让你破费呀。再说今天这顿饭二十多元,你身上要能超过十五元去,我就加倍赔你三十元。”我听了一楞,这小子怎么这么清楚?我身上就十五元,还是姐夫上我家来给我的零花钱,我一直揣在兜里没舍得花,都快一星期了。我顺手去摸了摸裤子的屁兜,一摸兜盖的扣开着,往兜内一掏空空如也,哪还有钱呀。我楞了楞没有说话,和长利、冀哥一块走出了仿膳门,向白塔山上走去。我手中一直攥着分给我的那瓶没喝的啤酒。刚走出仿膳没多远,就见马二结完账从后面快步地追来。刚跑到我们身边,我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脖领,酒瓶子举到了他的头上,眼睛一瞪说:“快交待,你丫挺的什么时候把我的钱出了?赶快交待,否则我把你丫挺的吊子打腚去。”长利等人见状哈哈大笑。冀哥笑着说:“你才发现呀?一上摆渡大船他就对你下了手,你都没发现,吃饭时他说让你结账,就是在特意提醒你,你还是没反应过来。这会儿知道啦?得了,马二显显你的手艺就行了,赶快给他吧,否则这酒瓶子砸下来,你的脑袋也得和我一样,不缝个十来针,也得七八针。”马二哈哈一笑双手一抱拳说:“得罪,得罪!说实在的谁也没打算要你的,我是在船上见你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帮孙子打架,我拍拍你屁股要跟你说话,你丫挺的不理我,就和你开了个玩笑。哈哈!给你,拿着,一分不差,可别因为这点钱再花了我,我可就赔大发了。”

我们一起说笑着上了白塔山,在山顶四处看了会儿风景就从东面下山,准备出东门去景山。过了东桥走到门口时,忽见门外胡同里走过来三男三女六个老兵。为首的个子不高,穿着崭新的一身国防绿,戴着国防绿帽子,里面穿件雪白的汗衫,白袖子向外翻卷着,脚上穿一双军用三节头皮鞋,擦得噌亮。其他二男三女都穿着黄军装,围在他身边,互相嘻笑打闹着,旁若无人地向北海东门走来。我一看他们那牛劲就不顺眼,从心内起火。于是我手提那瓶一直没人喝的整瓶啤酒紧走几步跨出北海大门,不错眼珠地盯着那穿国防绿的小子走去。长利一见这情况,知道我的楞脾气又上来了,肯定是要干仗,马上向冀哥、马二、小贵三人使了个眼色,四人立即分开,随我后面往前走着,但每人手都伸向腰间,捂住了腰中武装带的铜扣。

我照直向对方走去,对方也看见了我,一人向他们怒视着走来,穿国防绿的也同样怒视着我迎面走来,没有一点让路躲开的样子。我一见心想:行!有气度。他怒视着我,我怒视着他,一步步走近,二人马上就要面对面地撞到一起了,我两眼不眨地盯着他的双眼。哈哈!他的眼神败下去了,眼神移向了一旁,同时脚向外斜跨了一步,给我闪开了路。他的同伙们都在他的旁边,一边往前走,一边盯视着我们。我俩擦肩而过,我随着他由我身边走过去的身体,站住了脚,扭转着身,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他,看他走过去有何反应。谁知他从我身边走过后,并不扭头来看我,而是一把拉过身边的女兵婆,靠在他的臂弯里继续向前走去。见这情景我立即抬起左臂回手一把,就把他的防绿帽子摘了下来,跟着右手的啤酒瓶子迅速举起,照着他脑瓜顶就砸了下去。就听“砰”!“哗啦”一声,酒瓶子砸碎了,就见他人慢悠悠地瘫坐在了地上,酒水散了他一身。他臂弯里的女兵婆,就跟杀猪似的尖叫了一声,向后看了我一眼,扭头跑进北海大门。跟他一起的男男女女见这情况二话不说,忽拉一下连看都没看晕在地上的这位首领,就一窝蜂似的也跑进了北海大门。

我手攥着砸碎的半个酒瓶子,站在原地看着他。他瘫下去有三四秒钟的时间,就站了起来,双手捂着脑袋,抖落抖落头上的酒水,瞅了我一眼二话没说,三两步就窜进了公园。我顺着他跑的方向看去,公园的门口里外,门口看门收票的,游玩的男男女女十多人都在看着我发楞。长利他们四人,在大门的两侧注视着我,谁也没动也没说话。我见这么多人在看我,就跟没事人一样,把手中的半节酒瓶往地上一扔,把那顶摘来的绿军帽,往头上一扣,就不慌不忙地向景山西街走去。当我走出了四五百米,快出胡同口时,长利他们四人由后面追上来,和我并肩向前走着。我问:“你们怎么才过来?”冀哥说:“我们当时是想和你一块走,是长利多了个心眼,怕那个挨砸的小子到园内叫出人来,见那些人跑进去后一直没踪影,这才离开那里。我们这是给你断后呀。”长利跟着说:“行呀作君,你的动作真快,真利落呀。一酒瓶子楞没把脑袋砸花了,光见人晕在地上,没见脑袋流血。你说你这下怎么砸的?”我说:“我也正奇怪呐。这一酒瓶下去,硬没砸破那小子的脑袋,只是把他砸晕了。我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练过铁头功呀。”我这一说大家都乐了,长利接过说:“他要真是练过铁头功,就不会晕了。我想可能是因为酒瓶是圆的,瓶子里有酒,瓶子重,砸下去跟打闷棍似的。砸下去瓶子是碎了,你立即就抬起了胳膊,攥着碎瓶子的手没往下划,所以那小子被砸晕,而没被砸花,所以我刚才说你动作真快,真利落。”

(待续)

转自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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