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外面下着暴雨,从下午四点落到下半夜。金娣穿了惠娣的套鞋雨衣逃了回去。从门口望出去,天地白茫茫的,屋右面的钱泾河大水泛溢,水栈石级几乎淹没于水中,队里小木船挣脱了绳索,逃离了船坊,飘到了河对面,顶住河岸,双方纠缠处于胶着状态,顶了一会,船忽地打横,横着紧贴河岸,大批水花生涌过去围观。苦了两棵落汤鸡似的大樟树,原地不动呆在河边,忍受着风吹雨打。

惠娣烧饭,我俩对脚板一起吃,还是头一次。她淘米、剥皮蛋、切榨菜丝,手脚蛮撇脱。我烧火,坐在灶口头,此时觉得她不像朋友而像妻子,她给了我家的感觉。惠娣担心娘,有点心神不定。我安慰,这么大的雨,娘该理解,也会照顾自己,我路过给了她一条鳊鱼。她不会肚皮饿,让鳊鱼活着。惠娣说,我不动筷,她不会独自吃,这条鱼今夜不会死。

另一条鳊鱼下了锅,用热油炒了一盘榨菜丝,想吃酒,平时不吃酒,再者,屋里没有酒,又雨,去大队代销店买不值得,只得作罢。吃晚饭的时间蛮长,但没怎么说话,而是用眼神传言。不知怎么,总感觉她紧张不安,内心似有解不开的结,不知她有什么心事,还是怕今夜有人把她吃了。

吃完饭,我洗了碗,坐在床沿上看惠娣做花边。不知想起什么开心事,朝我笑了一下,我士气大振,以为她开门接纳,像刘姐那样送货上门。于是趁着大雨不止的黑夜,加大力度。我先坐在她身后,摸了屁股,见她无动静,只顾低头做花边,于是放胆捏了几下,又无动静,就昏了头,伸手从她背后摸奶子,摸了很长时间。奶子挺柔软,挺温热。她有点中了邪似的,坐立不安,明显的症状,针尖刺到自己的手上,叫哎哟,后来不做花边,呆坐不动,脸色绯红起来。

我闷声不响,摸住奶子不放,就像蛇缠青蛙藤绕树。她只好放弃三不政策,把手里的花边放到桌上,问,怎么啦?我不说话,走到她前面,蹲下身子伏在她的膝盖上。她抚摸我的背脊,抚摸我的头发,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我的头不断移动,终于钻进她的怀里。紧张激动,刺激愉悦,有生以来,我从未享受这种感觉,在小圆那儿也没有。小圆让我舒坦放肆,似乎告诉我,她是小孩,是你的,想怎样就怎样,用不着乞求,她也不是恩赐。而惠娣,我是厚着面皮乞求,用小恩小惠笼络,挖着陷阱捕猎,又像狗一样舔她的手掌,以获得垂怜。这种不平等的爱,瞻前顾后,充满算计的爱,加剧了我的自卑感,使我心理上一无优势。简单的说,若是说惠娣是爱情的受害者,我不过是情场上的叫化子。

抬起头来亲她的脸,惠娣的脸光滑白嫩,还有一种让人心醉的芳香,当然,这也许只是感觉,受了传统书上常有的“肉香”这字眼的影响。眼睛柔情似水,乳房似乎膨胀了,诱惑着我再去触摸。我不敢撩开她的衣服,掀开她的胸罩,因为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后果是什么,不是担心拒绝,而是担心一夜欢娱的后果。因此只是把她扶起身,先是吻她的头发,耳朵,后来紧贴她的身子,扳她的屁股,死死地顶住她,就像那条小木船,趁大雨倾盆,逃离船坊,死死顶住对面的河岸。

雨越来越大,似乎夹杂着远处的雷声。惠娣轻轻推开我的身子,说,我去关一下大门,这么大的雨,金娣不会来了,娘更不会来了。

关了大门,惠娣没有进来,她进了我的房间,没有开灯,只是床沿上坐着,一动不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抚摸她的长发,亲她的脸蛋时,发现泪流满面。我说,不要哭,有伤心的事跟我说吧。她说,德德,你怕啥呢?是不是男人?你不是寻开心,是在作贱自己,作贱我!你摸我,摸得我难受,你也难受。我因为难受,才被人家睡了。你想想,猫玩老虫(老鼠)玩了多少天。其实只要喜欢,就是你的,我就愿意让你睡,也需要你跟我睡。你放心,我一钱不值,成了破鞋,不会连累你,我就是你的刘姐。三年之中,队里的两个插青都跟我睡了,我还啥面孔在大队宣传队做副队长?我不是破鞋也是破鞋,我承认破鞋。

我当时头都昏了,不信幸福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忙着给她擦泪水,说对不起,跟你开玩笑,摸得过头了,以为舒服,没想到难受,我也不懂啊。到此地步,还在花言巧语,不好意思承认不贸然下手,是因为想找个原装货,大概怕伤惠娣的心。

记得当时心慌意乱,被惠娣的泪水所惊扰,哪儿还想到像刘姐那样吃人家的豆腐?惠娣身子发软,我要紧叫她躺下,她闭上眼睛。我拉亮电灯,给她倒了一杯糖汤,让她喝了。灯光下的惠娣,头发分外的黑,肤色分外的白,红衬衫也将苍白的脸染成红晕。我握着她右脚的大脚趾不放,像大人哄孩子,说,不是刘姐,是小朱,小圆,朱小圆。从今后,我不欺负你了。

惠娣睁开眼睛,嚷:不是小朱小圆,是破鞋。随之惠娣,不,我的娣泪如雨下,“破鞋,破鞋,不是刘姐,是破鞋啊……”我要紧捂住她的嘴。她一边嚷,一边挣脱我抚慰性质的搂抱,主动宽衣解带,连内裤也一齐脱了。胸罩是细布做的,灰白色,解开了纽扣,就悬挂在胸前,玲珑的乳房半遮半掩,一会儿,胸罩滑下来了,隐秘的景色一览无遗。她像刘姐那样抓住我的手放在乳房上,说,摸,摸呢!刘姐也是叫你这么摸的吧!你也摸我!我很长时间没人摸了,我为了谁不让人摸呢?隔了片刻,赤身裸体下床,脱掉了我的球鞋,把双腿搬到床上,闭着眼睛,疯疯癫癫说,“狗吃,还不如给德德吃”。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抚,只好抱住她柔软的身子,等待她平静。隔了一会,她睁开眼睛,面孔彤红,喃喃自语:德德,德德,又抓住一只手,闭上了眼睛,随即身子挺了一下。我呼吸急促,只会亲她的脸,抚摸乳房,翻来覆去就是这些动作,把二师兄的课程都忘了。惠娣喘了一口气,胸部一起一伏的,她拉灭了电灯,房间一片漆黑。

黑夜之中,浪迹天涯的、孤苦无依的也有一盏明灯。惠娣是明灯,是向导,不因我是技术上的外行而居功自傲,也不因我的虎头蛇尾而灰心丧气。让我高兴的是,只要先生指点,哪怕是二师兄那样的半吊子,典当的灰二代也会卷土重来,用他的行动证明他是男子汉。

平静之后,她没立即入睡,仍将我的手放在她的胸口,精神并不集中,似睡非睡,还像极度疲惫。她会忽地爬起身子端详我的脸,给我戴上眼镜,仔细看我的脸,就像现在登录网站,老是问你密码验证码,担心冒名顶替的德德睡到她的床上。重新躺下,她说,配不上你,不要求成家,把我当刘姐好了,甘心做地下老婆。大家知道我跟你上床了,会怎么说啊!我难为情死了!我怕!我对金娣说过非恒恒不嫁。你嘴紧点,我做你的地下老婆,由你玩。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再次安慰,不是刘姐,是惠娣,是小圆,从此以后,惠娣就是我的小圆。

我俩是什么性质的关系?我说,做地下老婆,也就是秘密夫人,介于偷情与通奸之间。偷情,一般是未婚男女做的事,通奸,双方都有家室苟合在一起。如果你认为我俩都是未婚男女,则是偷情,如果打算结婚,便是婚前性行为。假使双方的性关系不被法律承认,换句话说,不领结婚证,便是非法同居。惠娣听我一套一套的,象婚姻专家,爽朗地对赵括说,宁愿非法同居,做秘密夫人。我打断她的话,说,长期非法同居,又成了事实婚姻。惠娣说,我不懂,你这种说法,意思只要我想小郑,你想小朱,我俩便是通奸,假如不想便是偷情。绕来绕去的,多烦。我就是喜欢跟你睡觉,又不想连累你。德德,我有苦说不出,有些话不能跟你说,说了你要嫌弃我的啊。我说,日子长着呢,你慢慢吐苦水好了。你知道我喜欢你。惠娣急着说,你不仅仅喜欢,你爱我,哪怕你和刘姐睡了,小圆没有肾盂肾炎,也不妨碍你爱我。我说,爱的标准是什么?惠娣答,疼女人,挣的钱肯给女人花,你都做到了。舔我的脚趾头,痴痴地看着我,缠住我不放,给我买套鞋,买雨衣,就是爱我。铁石心肠也要被你所感动。小郑就是这么爱我的,把我弄得神魂颠倒。我愿做你的秘密夫人,原因是,我要脸,害怕乡邻在背后指指戳戳,害怕连累你,还期望能去他那儿,做他的老婆,做一个工人。德德,你不知我为他受了多少苦,放弃他实在不甘心。德德。惠娣说到这儿,泪水流下来了。

江苏/陆文
2018、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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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