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钟,惠娣,我的娣醒了。她钻在我怀里,搂住我的腰,居然呼呼大睡五个小时,下半夜只有一次惊醒,抓我的胳膊,流了泪,可能做了恶梦。我亲了她脸,又摸了她那儿,以为我还想要,赶紧做准备动作。我笑了,说起床泡粥吧。她也笑了,很羞涩。

一夜欢娱,娣似新嫁娘,面色红润,眉开眼笑。她说,金娣来了,不要跟我热络,也不要叫吃中饭,她鼻子尖能闻出味道。我和小郑第一次发生关系,她看我的脸色和眼神,一下就猜到了,人精。如果瞒过她,所有人都能瞒过。不能帮你洗衣服,你看见我不要嘻皮笑脸,不要正眼斜眼看我,也不要多说话或不说话。我笑了,说,就算瞒过金娣,能瞒过娘吗?不回老屋烧晚饭,我送鱼,送腿花肉,娘就算驼背,也不是瞎子。

这时想大便,对娣说,要不要两人摆对去蹲坑,娣说,不想,你去吧。吃饭在一起,蹲坑在一起,赛过夫妻了。

地皮开始干爽,并不泥泞,走路蛮轻松。蹲坑毕,漫步田野,感受空气之新鲜,想起惠娣给我的爱,世间的磨难何足挂齿,我似乎才理解人生意义,有一美人足矣。

泡粥切菜的当儿,她像主妇那样盘点家里食品,发现碗橱底层,有两袋半斤装的袋装味精,三瓶酱油,二十多只皮蛋,以及大量发霉但洗了还能吃的块状榨菜……很惊奇,问哪儿来的?我答,还用说,都是典当朝奉从店里夹带回来的,持之以恒,水滴石穿。她已听懂典当朝奉指我的父亲。米窠里还有S酥、红糖、开口笑、帆船牌饼干,隔一会带点你娘吃。娘捂住肚皮,弯了腰,也像驼背啦。惠娣说,这么好吃的,以前为啥不给我吃,想留给小圆吃?啊,惠娣居然也随着我叫小朱为小圆了。

关于典当朝奉的夹带,我曾问过娘。娘说,这称不上偷,心照不宣,大家都夹带,店主任也这样,利润过头了,又不能分红,分现金,只好用这种方式消化超额利润。

狂热持续一星期,双方有点疲惫,但仅是体力上的疲惫,并非精神上的厌倦。惠娣说,只要放下架子,没有负担,你的发挥让人吃惊。唉,不给你的话,终久也是让狗吃了。我没听懂。直至有一夜,窗帘前有人影,听见敲玻璃窗,轻轻敲了两下,隔了一会又敲了两下,才明白其中奥秘。当时我竖起身子,惠娣拉住我,过后告诉了我点滴。我吃了一惊。怪不得她不要我体外发泄,原来她知道女人不可能同一时间两次怀孕。我的心落进了冰窟窿。

她安慰我,你不用怕,玩你的。有了你,我安全多了,饭吃得下,人睡得着,做花边不戳痛手指。一个好女人,只想过安稳日子,竟然给三个男人睡了,这是不是命?惠娣眼睛湿了,我不明究竟,也跟着掉了眼泪。我俩有半个小时没说一句话。惠娣不说,我也不想知道,尽管心如刀绞。惠娣无私奉献,纵有污点,她仍是冰清玉洁的观音。

那一夜超出常规,我要钻进隧道,直达她内心的深处。不仅仅触摸乳房,还要爱抚她的心脏。惠娣的心脏被贫困蛀得千疮百孔,惠娣的血液,被吸血虫吸得一干二净,惠娣在早季稻晚季稻中挣扎,气力给了沼泽地,身子给了郑恒元。惠娣成了弱不禁风的纸人儿,今年,她将剩下的爱又给了一个试图吃白食的。没人竖她的牌坊,只会异口同声说她是破鞋,而她也承认破鞋。那么流氓非要买双皮鞋,买双松紧鞋,套在惠娣的脚上,告诉全世界:惠娣不是破鞋。

惠娣终于在枕边说:他说大队敲图章,公社自然听大队的,也跟着盖公章,凭这证明到武汉领结婚证不就完了。你总要有个回报吧,又不费难,又不是问你拿钱,反正破了身,没法检查,也没人晓得,你已几个月没男人了,何苦亏待自己呢。他反复来,为了这证明我只得迁就。都是骗人的,有啥用。他连我娘都不怕,娘只好忍气吞声。他后来趁我大意,不用避孕措施,目的是留种。等患血吸虫的老婆死了,叫我带着孩子上门。他自己肚皮也大了,死到临头都不知,当我不知道,我才不让他亲我的嘴呢,一肚子坏水,一肚子毛病。我宁可死在钱家村,也不死在那个破棺材——林浜。

我说,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坚定拒绝,他就不敢胡来。肚里的肉团便是绞死他的绳索,重婚罪足以送他进监狱,他不敢冒险与你撕破面皮。有我在,就掀不起大浪。我在村里这么多天,只见过他两次,一次老闸口,一次我屋门口,半夜也只敲一次窗,证明还是有顾忌的。惠娣说,敲了,敲了三次,都是下半夜,没理他。我继续说,甚至可以先发制人致他于死地,把他干了,小泾河西面一片沼泽地,在那儿把他埋了,剥了衣服埋在烂泥里,待发现,只剩一副骨架,谁知道是谁?一个公安特派员哪儿有时间精力查这种无头案,只好以失踪案处理,贴几张寻人启事。当然,也可以后发制人静观其变。他认为你走投无路才这么胆大妄为的,就像我勾引调戏你一样。惠娣捂住我的嘴,说,我不要你为我杀人,为我吃枪子,事情还没到这地步。对的,我肚里有了他的孩子,他便是重婚犯。

惠娣问,孩子怎么办?我答,孩子无辜,也是你的亲骨肉。我大不了计划生育的一胎指标,被他抢去,我认命,无怨言,只当前世少他的债,你身体要紧,跟小郑流了一次,为了我再流,我不忍心。惠娣又流泪了。她喃喃说,我没脸跟你领结婚证,只要你不抛弃我,我发誓,愿意像佣人一样跟你一起过。你跟小圆结婚,我也不说什么。我说,我跟小朱八字没一撇,你不要放在心上,她连我插队在哪儿都不晓得,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从今你是我的妻子,你对小郑还有念头,我不说什么,你愿意做秘密夫人我也同意。不过孩子不能处理,我不愿你因我再次受到伤害。瞒不住,成了家,我做他的父亲好了。

惠娣还是跟娘一块吃,我独自吃。只要娘过来,金娣出现,我俩就像没事一样。她也不到我房间扫地,收拾灶头上的碗筷。仍旧睡小郑那间,夜深人静,她放下花边活的时候,我才走进她房间。躺在床上,小声说话,甚至不说话,以防隔墙有耳。

白天我大多到二师兄那儿,做他接手的活儿,有时油漆门窗,有时油漆轮船,漆家俱往往单干。耕了田,放了水,油漆活儿基本停止。二师兄蛮关心我,问我学到的生理知识,有没有学以致用。他说其实不难,万事开头难嘛。他坦言,新婚第一夜,也忙碌了一个时辰才有所进展,第一次还虎头蛇尾。我蛮感激,但不好意思炫耀成果。毕竟她不是原装货,这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再者,她的苦难,我也没有面孔向人诉说。

江苏/陆文
2018、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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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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