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走后,娣的生活起居发生变化。具体说,她整理老屋,请做泥瓦匠的隔房哥哥玉贝将卧室墙壁粉刷了一遍,又叫我将门窗油漆了。门窗呈灰黑色,木筋凸露。她说不是要漂亮,涂涂油,不让门窗朽烂就行了。我想省点钱用桐油涂抹,后来还是用了两小桶清漆,刷了两遍。化了二十多元,又花了四天人工。大概为了给我打气,她还做我的下手,帮我清除灰尘,磨了两天砂皮。假使不是自家房子,花这些钱漆旧的门窗,真让人肉疼。她这么做给我感觉,或者想重整家业,或者准备招女婿。我喜孜孜的,抚摩着她五块银洋的嫁妆,想像着洞房花烛的那一夜。

此外,她不跟我一只锅里吃饭,一日三餐都在老屋,不过烧了蔬菜仍要偷偷送一碗,水缸里的水仍旧给我盛满。做花边不待在小郑房里了,尽管她时不时睡我这儿。

性生活依旧,频率比以前高,质量也有所上升。她全身心投入,乐此不疲,不像往日心事重重,既要担心娘的冷眼,村人的闲言碎浯,又要提防阿根的骚扰和袭击。房事前,蛮注重前戏,可以吃着“开口笑”或S酥,跟我卿卿我我,(每次回县城,我都不忘携带类似赃物的食品回乡),让我以为只是一次愉快的聊天。待聊天接近尾声,我将睡非睡时又卷土重来。最可贵的是,娣没有任务观点,由着自己的性子,并且翻花头,比如,令我叫姐姐,叫妈妈。叫姐姐,就说,弟弟,我用小木梳帮你梳头,叫妈妈,则说,儿啊,便将奶子塞进我嘴里。

说真的,娣已脱胎换骨,甚至有点放荡,或者说不拘形迹,她不将性生活当作繁殖的手段,也不将它当作依附男人的工具,纯粹一门娱乐,就像当代人吃了老酒,去KTV。我怀疑她长期呆在宣传队,艺术细胞发达。黄世仁在磨房里追逐喜儿的那种猥琐,那种淫荡,很可能在娣的心房里烙下印记。

娣年轻貌美,身体苗条,随着精神放松,尽管比以前略胖,却显示了少妇的丰韵。长发黑黑的,皮肤白白的,乳房凸凸的,臀部翘翘的。性欲虽称不上炉火纯青,动作也有点土法上马,但至少可以说是收放自如、出类拔萃。而且,也不像以前那样腼腆羞涩。有啥推陈出新的念头,她也愿意切磋商榷,也希望试验实践。我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虽不好意思师生相称,师傅的话,我还是不敢违逆的。

让我感动的是,她承认我比小郑强,至少跟我睡比跟他睡放松。跟他睡眼睛闭上,跟我玩则睁开。说他烧酒当冷水卖,气力用在赚工分,而不是性生活上。还说看看人高马大,却无耐力。玩起来也不专心,谈工分,说上调,农村的粗话也要对我说,“热粥难为(浪费)菜,好妻伤丈夫。”好像我成了狐狸精,迷了他的魂儿,吸了他的精气。

我曾问她为何住老屋,秘密夫妻的生活何时了。她说住在你这儿,总有一天会有风言风语,你再给我一年时间,看恒恒能否回心转意。如果我是你的,不管做地下老婆有多久,我仍是你的老婆。如果我不是你的,做地下老婆越久,你就玩的越久,并且等于白玩,反正人家不晓得。我的理想是嫁给恒恒,做个工人。这个问题早跟你讲清,你没啥想不开的,我本来不是你的嘛,有的玩不是蛮好。我说,既然这样,五块银元的嫁妆为何放我这儿,把我玩得魂不守舍,你安什么心!我现在不是想偷情轧姘头,我要老婆,我要结婚!你本来是我的女人,我为啥要偷偷玩?就像玩了别人的女人,就像在偷自己的东西。你娘也说“德德蛮好,给我送终”。你回答,“德德是我弟弟”。惠娣说,是不是你的女人,由我说了算。我说弟弟,没说男人啊。嫁妆放在你那儿,意思是,理想破灭则嫁给你,不破灭,还是要带着银洋走的,我又没有卖给你。我说,你这么说,意思是露水夫妻,我是你的避难所,爱情的收容站。

我第一次感觉惠娣难缠。她以前处于下风,被我调戏,忍辱负重,委屈求全。那时候,她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不经同意,我也可以踏进她房间,甚至可以放肆地解她上衣的两粒纽扣,她也不拒绝。她有求于我,尤其阿根事件上,是我把她救出苦海。现今翅膀硬了,关系就此疏远,精神上与我不即不离。我不知她喝了小郑多少迷魂汤,为了他宁愿被阿根睡了,至今痴痴地想着小郑,是喜欢武汉户口呢,还是真的出于爱情。大家想想,一个你所喜欢的女人,你没有所有权,她公开对你说,有机会要跟你分手,你是什么心情!难道除了我,她还有权跟别的男人睡?

我想刺激她,骗她说,其实我被刘姐玩了。小圆以前写了求爱信,送了白衬衫,这次又来信,还给我一件她亲手编结的紫红绒线衫。绒线衫可暖和呢,我试穿了三次,不信你试试。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似乎向小郑租借了他的女人,我不用付租金,尽管享用,只要到期归还,完璧归赵。他认为惠娣与我睡觉,不影响他跟夫人的关系。他俩心心相印,肝胆相照,旁人对娣肉体的污染,他毫不在意,因为他的词典里并无失节、守贞、绿帽之类的概念。小郑心胸博大,海纳百川,像弥勒佛那样,大肚能容天下人难容之事。

我想挣脱情网,不让她称心如意,勇敢地对她说不,但看到她的脸容心就软了。只要她今夜住在小郑处,就像发出了做爱的暗示,我就心猿意马。只要她踏进我的房问,我即骨软筋麻。她那自荐枕席的骚劲,竟成了征服我的杀手锏。她动作熟练,剥我裤子轻车熟路,哪怕一无前戏,凭那温柔缠绵的劲儿,也能把我送云霄。但我感觉,这虽是享受,其实也成了她的奴仆,因为她掌握了性爱的主动权。我扪心自问,是否因为我早期的掌控,与现在失去权力相对照,才对我的娣产生怨言。

出走过一次,回海虞老家。这次家里没收到我的信件。娘说那姑娘又来过一次,听说我不在就走了,还哭了。我心里十分空虚,既没有面皮去找朱小圆,又赌着气不到钱家村。于是玩了人民公园,又往方塔那儿转了一圈。方塔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塔檐没了,棱角模糊了,只剩些秦砖汉瓦互相依靠耸立在那儿。鸟儿叽叽喳喳,塔底下黑糊糊的,都是些鸟粪。那棵银杏树挺立在斜阳里,青翠的叶儿,沧桑的树皮,显示了它那顽强的生命力。

干了一星期油漆活儿,娣的面容在我脑海挥之不去,终于熬不住回到乡下。我关照自己不要去她家,也不要踏进小郑的房门,也像她以前那样守株待兔,我也可以执行她的三不政策:不拒绝、不迎合、不躲避。但这种小伎俩都被惠娣秋风扫落叶,倒头来,我还是俯首听命,曲意逢迎。无形之中,等于自动交出了爱情之舟的指挥权。在我记忆之中,后来我至多三次求爱。

我还知道我已沦落到阿根的境地,尽管原因不同,结果都相同,就是没有播种权。我曾试图采用阿根的阴谋诡计,不戴套,让怀孕造成婚姻的既然事实,惠娣一步不让。我曾赌气说,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她哈哈一笑,说,你舍不得。我说我非常想念朱小圆,只有她能给我爱情的稳定,我需要稳定,我愿意用代价来买稳定。惠娣说,一片痴情换来两个负心汉,我和小圆都是例子。我说,小郑负心,你不能向我报复。

江苏/陆文
20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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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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