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靠山,我下午不再出厂跟小圆盘桓。小刘也压抑,说,以失去自由为代价,获得生存稳定、社会名声,满足父母愿望,娶个好媳妇,我宁可做和尚。我说,呆不下去,我要留职停薪,花钱买工龄,虚岁49,人生有限,不能把有限时光浪费在这儿,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血压高,在服药,不知活到啥时候。冯又祥打了一拳,经常头昏脑胀,怀疑随时要倒掉。有消息调动我职务,小刘,照顾自己,我帮不上你了。小刘说,要不要请我父亲出场?做官的没有不贪财的,保牢你的位置没问题。我说算了,不能拿你父亲的肉馒头去喂狗。

那段时间,人保科门庭冷落,姚主席不来,沈科不来,陶忠良亦路过不入,两位技术副厂长更不来了,连看守的老王也不对我点头哈腰。只有厂医偶然来,既像观察我的病情,又像监视我的动静,我怀疑她是李厂长的耳目。我孤家寡人,眼前只有一个大臣,就是小刘,跟崇祯帝上吊前只有一个太监陪伴一样。

一天上午,我在办公室看报纸时,小刘急冲冲闯进来,说,厂大门口有个陌生大块头在骂你。说你抢了她老婆,叫他做乌龟,见缝插针,落井下石,朋友妻都要欺。我出去一看,原来是小郑,发福,像肥猪,头发蓬乱,短裤背心拖鞋,一只黑包斜挂身侧,像流浪汉,其神态不正常。看见我大声嚷,惠娣肚脐那儿有粒痣,黄豆大,红里有白颜色,我没瞎说吧。我没砍你的头!你的老婆是公主,我的老婆是侍女,井水不犯河水,不能一窝占。还我老婆!我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他声音软了下来,说,驸马爷,还我老婆吧,惠娣是我的。我现在没老婆,还我老婆。你本事大,能讨老婆,算我求你了,让给我吧,给十块钱,德德。我想,我的头轮得到你砍?公主侍女驸马爷胡说八道!你捷足先登,捣破我老婆的处女膜,白玩两年,还反客为主,认为我的老婆是你的,没天理了。我吃了多大的苦,才获得绝代佳人、稀世之珍!这是我一生的心血,岂能奉送他人?为了武汉那只饭碗,放弃绿珠式的佳人,傻瓜才这么干!你该向小老板要回老婆,或者去找没主的女人。脑子有毛病,我不跟你多计较。

厂门口涌了十多个人,财务科沈科也在人群中,厂医也在,李厂长在楼上走廊上旁观,陈主任偷偷张望。光汤闻讯而来,他在人群中说,我早说过,衣冠楚楚,人面兽心,不过是流氓呗。

我打赵所电话,赵所说兄弟的事也是我的事,马上出警。一会儿,小常就带两个人把小郑抓了去。小常进来跟我打个照面,我塞了三包红中华。小常推却,经不住我劝,只好收下。

这个厂子不能呆了,一个老江湖在此威风扫地洋相百出,并且正常的发票都推三托四不让报销,出厂开会办事,下属老王都要问我拿出门证,还关照小刘注意我的动向,随时向厂部汇报。最让我恐惧的是,怀有敌意的人有(木仓),一有风吹草动,说不定动手,就像那个失控的摸石头。一头羊活在金钱豹的脚爪下,可谓生不如死。因此第二天我打了留职停薪报告,远离这头金钱豹。正中李厂长下怀,假意挽留了一下,隔了三天便签字同意。

我没把此事告诉惠娣,她知道小郑老婆跟小老板走了,小郑一个人过。脑子出了问题她不知道。我担心他会不会到惠娣的柜台上无理取闹。宝囡听说,打我BP机。我估计赵所告诉了大师兄,大师兄告诉了妹妹。当然也有可能陈主任姚主席陶忠良打电话告诉她的。我反正不做人保科长,没必要装模作样,便在隅城宾馆开了房间,邀其幽会,这儿反正是赵所的地盘。

宝囡来了,告诉我消息源是赵所那头。那疯子逃离武汉精神病院,来海虞找你算帐,现被收容。照这么说,惠娣嫁你时候不是处女罗。我说,上次跟你说过,惠娣婚前曾上当受骗,被人睡了两年。只要有爱,处不处女无所谓,不要把处女膜当回事。杨玉环不是处女,霍秀丽不是处女,是半老徐娘,跟老周玩了无数次,仍不减我对你的爱。我粗暴地剥了她衣服,大概把她弄痛了,或伤了她的自尊心,她苦笑说,你不是人保科长,是强奸犯。下次玩性虐待,就用这种风格。只要不打耳光,捆绑,吐唾沫,夹乳头,拧屁股、骂臭逼都可以。我笑了,说,我是流氓,不是强奸犯,不是虐待狂。宝囡说,你滑稽,逗人笑,老婆给人睡了,都难过,你理直气壮。

暑假里,朱赵泉跟小圆学古筝,惠娣跟着学。儿子进步蛮快,可能有弹吉它基础,毕竟音乐系作曲的。小圆说,关键指法娴熟,指到心到,弹的好坏取决于领悟与天赋。要上进,天天弹,日日悟,别无它法。作曲有所成就,把《梁祝》《葬花吟》《江河水》非要听得耳朵起老茧。见儿子大有长进,小圆给他买了架古筝,还买了一台386电脑。当时一台386价值五千五,惠娣很高兴,说,有小圆这个姆妈,是儿子福气。赵泉大概过意不去,给娘作了两首曲子。一首叫《汨罗江》,一首叫《五丈原》。前首描写屈原投江,忧国忧民的绝望,后首叙述孔明命丧五丈原,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愤。曲谱完成,还没写歌词。小圆如获至宝,说,儿子,过年姑苏举办文艺汇演,刚好用来出风头,不要老是《梁祝》《葬花吟》《二泉映月》了。

静下心来,血压在服药之后正常,不过仍时不时头昏,虽不天旋地转,但走路有时打斜,有时一阵昏晕,甚至语言不连贯,发音有点吃力,幸好没影响性欲。我也没跟姐妹俩细说,担心她俩担惊受怕。

我不怕因高血压突然倒毙,最怕中风,不死不活,歪嘴,瘸腿,躺在床上,拉屎撒尿不能自理,吃饭要有人喂。性功能丧失,让女人绝望,还要拖累姐妹俩。如果这样,我宁可安乐死,吞安眠药,一了百了。

一般早上,惠娣上班之后,小圆弹了一会筝,出门买菜。九点半左右,我和她到读书台茶馆喝茶,十一点后回家。惠娣休息,三个一起去。下午往往跟小圆去甸桥别墅休息,要睡一个多小时。惠娣有空,则是去打扫卫生,即便看见我俩睡在床上,也若无其事,从不挤上来睡,而且还轻轻关上房门。由于身体原因,我跟小圆吃酒少了。尽管桌上仍放酒杯,只是潮潮嘴唇,惠娣依然故我。家里红酒不多,惠娣便提醒,我就顺路买六瓶或十二瓶带回家。小圆嘱咐惠娣抽屉里拿钱尽管用,惠娣不敢,问我拿钱,或叫我拿了给她用。小圆有根贵妇人挂的金项链,做工精致,光彩夺目,沉甸甸的,放在首饰盒里,惠娣从不敢碰。为了讨她喜欢,有一次当着小圆的面,我帮她挂上。她怯怯地看小圆,小圆说戴了吧,她高兴得想亲我,又想亲小圆,弄得无所适从。小圆大度的手一挥,说,从此是你的。惠娣模仿戏剧,走了一个台步,屈了一下膝,作了一个揖,微笑说,谢小姐!不,谢公主!然后坐都不坐,站在小圆身旁。小圆笑了,说姐姐演戏有天赋。

噢,有件事忘了说,惠娣想把兴兴介绍给刘姐,刘姐听了兴兴的处境,一口拒绝,说帮我介绍退休老干部,离婚的,死了老婆的,都要,我不想晚年受苦。

听宝囡吩咐,买了摩托罗拉8900手机,又在状元坊安装固定电话,开支浩大,每月还要付刘姐的雇佣费五百元。入不敷出,坐吃山空,为此忧虑,小圆安慰我,每年有海外五千美元进账,怕什么,你股份上所赚的钱,总计已超过了从现在到退休时的工资。安心陪我,钱放在梳妆台抽屉里,该花的照花,不要心事重重。一对乾隆梅花瓶,就够一家子吃几年。还有一件元代鎏金铜观音,一尺高,不知娘藏在哪儿。照我的弹筝技艺,收学生挣钱不在话下。有个打算,教会儿子,教会姐姐,教会你,今后办个古筝培训学校。说实话,你不干啥,养活你也有能力,你是未来古筝学校的校长,凭一张嘴,宣传鼓动,招收学员,上古筝乐理课。何况,投资的住房在上涨,你前几天还在说,目前已值14万3。我说,住房建在服装市场,生意人多,需要量大,容易上涨。

江苏/陆文
2018、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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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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