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机场接人,都会看到一些本地中国人,操着国语或广东话,眼睛不时地望着海关闸口的大门,殷切地盼望着自己的亲友走出来。

是啊,不论你是来自中国大陆,香港或台湾的移民,谁不想有当地的亲友望眼欲穿地在机场等待?当你拖着大堆行李,挂着一脸的疲态步入接机大厅,听到亲友一声亲切的欢呼,还有亲切的拥抱和问候,对刚踏上这陌生国土的你,该是充满了怎样的激动啊。

20年前的1996年,在香港申请加国移民,批准程序快得令我措手不及,还未将手边的工作做一了结,甚至还没有想好应该在加拿大的哪个城市定居,最后的移民报到日期便已迫在眉睫了。我订了当年12月30日从香港经美国飞往多伦多的机票,抵达时应是全年最后一天,睡醒一觉便是1997年。这也是我精心计算好的,移民报到最后期限是1月8日,提前一周,可便于我将来计算日期。

匆忙中,记得曾有一位不是很熟悉的香港报馆同事,几年前移民加拿大,定居多伦多,于是顺藤摸瓜地找到她的电话。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当时我在偌大的加拿大既没有亲友,也没有相熟的朋友,而且我很想有人在多伦多机场接应一下我。

电话拨通了,她非常惊异我居然可以找到她,简单说明了我的情况之后,便厚着脸皮劳烦她抽空到机场接我一趟,结果,回答却是:她刚考取车牌,但是,有三种情况她依然不敢开车,即天黑不敢开,高速公路不敢开,下雪也不敢开,这也是为安全之故。

人家说的言之有理,那时是12月底,多伦多下午4点多天已经黑下来,飞机抵达之时肯定天已全黑,机场之外即是高速公路,而12月底泰半都是有雪的,如此这般,我唯有另想办法。

曾在美国西维州进修两年,结识了不少当地的朋友,于是马上打电话给老朋友大卫,告诉他我的难处。大卫瞩我不必担心,说他的朋友麦可在多伦多,如果万一麦可没有时间接我,他将会从西维州驾车到多伦多,亲自接我。虽然如此,我心里依然有些不安。那个时候已经有了电脑,但是email还没有流行,联络只靠电话和传真机。

大卫提到的麦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加拿大人,他长什么样子,或高瘦或矮胖,我全然不知,惟有出发前从香港打了个长途电话给他:

“请你告诉我你的眼睛、头发是什么颜色的,还有,你大概有多高,胖还是瘦?还有,请帮我租下一个房间,别太贵,我得住几个月呢……”

我真是不客气了,全加拿大,我除了知道麦可的名字和电话,没有人是我认识或知道他们的姓名或电话的,我简直就把麦可当成救命稻草,就差没跟他订立联络暗号啦。

那次电话后的一个星期,我由香港飞往多伦多(中途经底特律转机),旅途差不多花费16个小时有多,在1996年还差5个小时便跨入1997年的那个时刻,在多伦多机场的接机大厅,一个高鼻凹眼,花白头发的加拿大人,手持一张照片(当然是我的照片,大卫寄给他的),跟一个刚由海关出来,疲惫不堪,拖着两件大行李的中国女人见面了,拥抱了,相互问候了,他说的第一句话是:Welcome to Canada!

当时,机场的接机大厅里空空荡荡的,大概没有什么人愿意在这冰天雪地旅行,也没有什么人选择这个时候作移民landing,尽管如此,我的心情依然十分激动,毕竟这一天是我人生的又一个驿站,告别香港,告别中国,告别亚洲,历经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终于踏上加拿大的国土,而麦可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站在加拿大多伦多机场迎接我的加拿大人。

记得那天,机场外面大雪纷飞,漫天皆白,后来看新闻才知那是“世纪大风雪”,我坐在车里,心中漾满平安和温暖,虽下机几个小时都没有看到一个中国人面孔,心里却一点也没有举目无亲的感觉。

麦可说先到他家坐坐,车子碾过白色的街道,陌生的城市,停在一幢不大的房子前面,那就是麦可的家了。他太太做好一桌丰盛可口的晚餐,正跟他们的女儿等着我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异乡客的到来,那天正是新年除夕。

没有亲友又如何?不是同宗同种又如何?人与人之间的热情相助是没有国界的,信焉。

此后,虽然没有住在麦可家,但我在多伦多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麦可夫妇给了我很多的帮助。我们甚至在一月的冰寒里,一起畅游了挂着无数冰柱的尼加拉瓜大瀑布。

后来我移居温哥华,始终与麦可保持联络,就在前一个月,麦可夫妇出差来温哥华,我们又再晤面,并为了这个可纪念的20年,举杯庆祝一番。第一次踏上加拿大土地,见到的第一个加拿大人,永世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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