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列汉诺夫是现代世界最伟大的思想理论家之一。他是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创始人和领袖。在1903年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第二次代表大会后,逐渐与列宁及布尔什维克分道扬镳,因而受到列宁的批判。1918年4月,普列汉诺夫重病不起。他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由好友列夫·杰依奇笔录,完成其《政治遗嘱》。两个月后,普氏去世。遗嘱经人辗转秘密收藏,在尘封80年,苏联解体之后,终于在1999年11月30日俄罗斯《独立报》发表面世。

普氏《政治遗嘱》是一部惊世骇俗之作,全文近三万字,对十月革命和布尔什维主义的批判十分深刻,其政治预言和历史现实惊人相似。现将此文摘录如下:

我,格奥尔吉·瓦连廷诺维奇·普列汉诺夫,将几乎整个有意识的一生献给了俄国和欧洲的革命运动,不仅目击和参加了祖国矛盾冲突极为激烈的种种事件,而且依照许多人的看法是造成这些事件的直接祸首,所以在生命结束之前不能不说出我对这些事件的态度。在布尔什维克解散立宪会议之后,四面八方对我的痛斥纷至沓来。我虽然并不认为有必要分辩,但仍应指出,我的罪过并没有像切尔诺夫先生及其志同道合者以为的那么大。正如不能因为人们滥于玩火而责难普罗米修斯一样,不应该因为列宁狡猾地把我的想法用来加强其错误的结论和有害的行动而责怪我。

……只要布尔什维克还掌握政权,我的遗嘱就不应公布。

一、简单谈谈我自己

……

我在一生中像每一个人一样犯过不少错误,但我主要的不可原谅的错误是犯在列宁身上。我对他的能力估计不足,没有看清他真实的目标和对目标的狂热追求,对他的最高纲领主义持宽容和嘲弄的态度。我把列宁带进了欧洲著名的、有影响的社会民主党人的圈子中,照顾他,全面帮助他,从而使他牢牢地站立了起来。不仅如此,1903年在俄国民主工党代表大会上,当列宁同马尔托夫争论时我支持了列宁,因此终于导致布尔什维克主义的产生。当时我以为,我能够逐渐软化列宁的立场,在必要的方面影响马尔托夫,从而维护党的团结。但是我很快就明白了,团结是不可能的,因为一切与列宁意见不合的看法都无权存在。列宁也主张团结,但要在他的领导下,服从他的目标,釆用他的策略和口号。布尔什维克主义一旦产生,开始迅速壮大,部分是由于它的策略和口号对于不甚成熟的俄国无产阶级有吸引力,部分是由于列宁异乎寻常地执着,有着惊人的工作能力。遗憾的是,已经无法纠正我的错误了。切尔诺夫先生因此才断言说,布尔什维克是我的孩子。维克多·阿德勒就我与列宁的“父子关系”开的玩笑不是没有根据的。我的错误过去和未来都会使俄国付出高昂的代价,这个错误对我本人来说也是致命的。毫无疑问,布尔什维克只要长期执政,将尽其所能抺黑我的名字,使人们将它遗忘。但是这种情况不会发生。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在俄国历史上的地位。……我在教育俄国无产阶级的事业中,在发展俄国社会思想的事业中毕竟做过一些事,因此我斗胆说,历史和后人将对我作出好评。

二、马克思主义和资本主义

……

现在我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一一辨证论者要暂时“批评一下”马克思。在不放弃我以往写过的一切的同时,我要说一些依布尔什维克看来不可原谅的“蠢话”。我以为许多年来置身于马克思主义者行列之内的经历使我有权这么做。……我认为,马克思所理解的无产阶级专政无论现在还是未来,永远不会实现。其原因如下:随着高效能的复杂的电动新机器的使用以及随之而来的其它科学成就的运用,社会的阶级结构将变得对无产阶级不利,而且无产阶级本身也将变成另一种样子。那个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无产阶级的人数开始减少,而知识分子就其人数和在生产过程中的作用而言将跃居首位。……知识分子作为社会中最有学识的阶层的使命是把教育、人道和先进的思想带到群众中去。知识分子是民族的荣誉、良心和头脑。我毫不怀疑在不久的将来知识分子将从资产阶级的“奴仆”变成一个异常有影响的特殊阶级,其人数将急剧增长,其在生产过程中的作用是提高生产力,研制新机器、新工艺和培养有很高学识的工人。

……

生产力的巨大发展,知识分子人数的增长将从根本上改变社会环境。为了操纵复杂的机器,将要求工人有更多的知识,工人不再是机器的附属物。劳动力价值,因而工人的工资必然要提高,因为这样的工人的再生产将需要投入更多的经费。复杂的机器排除了童工的使用。工人就其教育程度、文化程度、世界观来说已提高到知识分子的水平,在这种情势下无产阶级专政将是荒谬的。这是什么言论?是背离马克思主义吗?绝对不是!我相信,在事态发生这样的变化时(如果这发生在马克思生前),马克思本人也会立刻放弃无产阶级专政口号的。

随着生产力发生质变,将形成新的阶级、新的生产关系,阶级斗争将按新的方式进行,人道主义思想将深入社会的各个阶层之中。社会即使实质上仍然是资产主义社会,将学会克服各种危机。人道主义思想和巨大的生产将扼制赤贫化过程。近来我有时甚至想,产生于欧洲文明条件下的马克思的理论未必将成为普遍适用的观点体系,因为世界的社会经济发展可能按多中心模式进行。……

当代的资本家早就明白,同吃饱肚子、心满意足的工人打交道比同忍饥挨饿、怒气冲冲的工人打交道要来得有利得多。部分由于这一点,部分由于其它原因,我以为资本主义不会很快就被埋葬。我从马克思逝世时起,尤其是本世纪初起对欧洲资本主义发展所作的观察表明,资本主义是一个灵活的社会结构,它对社会斗争会作出反应,不断变化、人道化,朝着接受和适应社会主义个别思想的方向运动。既然如此,资本主义就不需要掘墓人。在任何情况下,资本主义的未来令人欣羨.……我认为有必要尝试预言资本主义最后阶段的具体特点,在这一阶段中资本主义因素和社会主义因素可能长期并存,相互竞争,互为补充。在此后资本主义可能自己会缓慢地、毫无痛苦地死亡,但为此至少需要一百年,也许几百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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