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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去年十月开始写周记,至今八个多月了。原计划写上一年,现在看来很难坚持下去。为什么要写周记呢?为什么要记得不合时宜呢?……这类问题追问下去会很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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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记有很多种写法。因为有时效性,它如此自由随意,以至于我一度劝朋友都来写周记。为什么不写周记呢?至少还可以像连续剧或连载小说一样记言记事,这多有意思啊。上周所记获救的美国小伙子“挂了”(一个90后的话语)就是一个连续可记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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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我周记的朋友知道,我在周记里还使用了一个卦历。卦历可以挂起来参考,它也给数字时间赋予了某种意义。本周在乾卦时空(6月17日-22日),先哲给乾卦系辞说,“君子以自强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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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经常看到公共场所有这类现象,大家三三两两地说话,我们自己也在其中演说、旁白或喃喃自语。但渐渐地,周围越来越安静。你想坚持下来,周围的人都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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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NN援引朝中社的报道称,朝鲜否认对此前释放的美国大学生进行折磨,导致后者在返美后死亡,“指责他在朝鲜被监禁期间受折磨是毫无依据的,他依照朝鲜法律被对待”。朝媒称,“这名大学生在回到美国不到一周就突然死亡,我们也很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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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种意义上,君子即是豪杰之士。孟子说,“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是的,歌德也说过,凡自强不息者,终能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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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一旦蔓延开来,不会在沉默中爆发的人们就会毁于沉默。阿拉伯文化中有“毁于沉默的城市”的神话,说是神话中的统治者禁止他的臣民散布言论,违者处以死刑。有一天,臣民们看到敌人从四面八方攻向他们的城市,但保持沉默的规定使他们结舌,任由敌人进攻直至毁灭了城市。后来的生还者就把这个城市称为“毁于沉默的城市”。但实际上,沉默首先毁灭了人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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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感慨,每每看到美国政府为了一个战死在异国的士兵遗骸斤斤计较寸步不让时,一种莫名的感动自心底涌起。每每看到我们自己的生命如草芥和数字时,一种无以言状的悲凉直达心底。在我们几千年历史里,你检测不出丝毫的关于人的概念、人的权利以及人的尊严。没有人在意我们的生死,包括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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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曾为何家栋先生写过“我们世纪的风景”:“何家栋问道,到现在我们哪还叫人?农民进城还叫人吗?在衙役恶吏面前还叫人吗?我们的公务人员为什么会有‘父母官’‘青天大老爷’的感觉?这是光荣还是耻辱?他怀疑我们民族的智力和道义水准,我们民族可能真的不是优秀的和高尚的。从生物学的角度看,弱者的繁殖都是最快的,强者的繁殖是最慢的,优秀的繁殖都是慢的,而且是易于灭亡的。**人口这么多,像棉田里的蚜虫,像垃圾堆上的苍蝇,像污水坑中的蚊子,是最小的最没有抵抗力的也是繁殖最快的。于是,在何家栋先生那里,陈独秀先生那样激越的爱忧‘此残民之国家,爱之何居’已经失去,更多的是一种思想无法通过的苍凉困惑,我们的老祖宗究竟为什么走到一起来?何家栋先生怀疑他们走出来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不在山上当猴子算了?走到一起为什么没有一点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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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以来,突然发现,很多活跃的人、群“阵亡”了。有朋友哀叹,以前觉得朋友圈人多,加入的群太多,信息多得看不过来,现在一场风暴下来,微信里已经干净得没什么可看的人物和内容了。我们哀叹“失去的好地狱”。但“悲凉之雾,遍布华林”,能于其中呼吸领略者,少数人而已。用一部电影主题曲中的话说,我们大多数人“感觉起堕落来好似飞翔”,但时代的飞翔多是坎陷堕落。只有事后,人们会说,像是经历了大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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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关于郭的报道更是一个中长期事件。争吵仍多,只是已经不胜其记了。如有人嘲笑说,“天下苦秦久矣,所以,出来一个假陈胜,大家伙都跑去磕头了。后来一掀盖头,麻痹的,原来是赵高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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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跟苍蝇、蚊子、蚜虫是有差别的。如果十几亿个体组成的共同体,远不及数千万个体组成的共同体的声音丰富、有创造性,那么这个大共同体一定是“伟光正”的,它的个体发出的“嗡嗡”、“吽吽”、“咩咩”之声一定相当壮观,神智不可侵犯。我曾说,现代社会的人是借政治来实现自我的。这句话还可以引申发挥,现代共同体的人是借话语来实现自我的。想像吧,无穷无尽的生物们一起沉默着,又突然时不时地发出“嗡嗡”的声音来。他们失去的不仅是自己的话语,他们也将失去姓名,姓名已无意义,他们可能将被编号,从1以至无穷。即使数字化时代有利于人,但反过来也有利于把人变成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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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那些公共场合、集市上、家庭里活跃的个人,在时代的飞翔面前一旦沉默,一旦失去声音后也就萎缩了。这不单是我们这里的现象,也是一切共同体共有的现象。凯恩斯曾经在《精英的聚会》中提到剑桥曾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团体:“我成了女士聚餐会的成员,我们有大约10到12人,一个学期内一次或两次由每个人在家里轮流做东。这时丈夫们就在各自的学院用餐或在书房里独自吃饭。女主人不仅要备办一顿美餐(但不准喝香槟),还要提出一个适宜的谈话题目。如果必要,还可以介绍一位外面的女士参与进来。但这仍然是一个排他性的团体,只要一个否决票就可以把拟议中的新成员拒之门外。我们的成员有克赖夫人、阿瑟·维罗尔夫人、阿瑟·利特尔顿夫人、西奇威克夫人、詹姆斯·沃德夫人、弗朗西斯·达尔文夫人、巴罗尼斯·冯·休格尔、霍勒斯·达尔文女士、乔治·达尔文女士、普罗瑟罗夫人和杰布女士。”凯恩斯说经济学家马歇尔的夫人在暮年之时感叹:“看来,如今的‘人物’不像以前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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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本周记。

余世存工作室 2017-06-25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