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1一1973.1)

你可以不成为一个诗人,但必须成为一个公民。

一一(俄国)涅克拉索夫

1971年10月1日,周五

今天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22周年节日。不过今年的国庆节气氛平凡,由于强调战备,各地没有举行盛大的集会和游行,“两报一刊”国庆社论也没有看到。我们今天不放假,照常工作。本月连里计划要交四台大修车,但我估计能交三台。从这几天的事态可以看出:有人在监视我们的行动并向排、连领导汇报。以后我们要多加小心,谨慎行动,以免被人抓小辫子。但是故意找碴,扩大事实我们是不能容忍的。我要坚决维护我的基本人权。

接到关生弟从陕南紫阳三线铁路学兵连的来信,鼓励我积极向上,不要悲观失望。晚上我给他写了一封信。

1971年10月3日,周日

今天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又是法定的星期天。连里宣布休假,但不准外出。连长甚至规定不准出大楼。呆在宿舍甚是无聊,我行动迅速,偷偷地去小寨商场转了一圈。辛兴华也坐立不安,晚饭后悄悄地跑了,估计是回家了。

 

下午一点多李新来看我,他说上星期二他来找我,连里有人说我不在把他骗回去了。真是可恨!他来取走了照相机。

下午我给严浩抄了几首外国歌曲准备寄给他。

晚饭后我们集合看了阿尔巴尼亚电影“创伤”。天气晴朗,十五的月亮又圆又亮,月光倾泻大地,地面上像是镀了一层银……

1971年10月17日,周日

今天又是一个所谓战备星期天,放假但不许外出。上午我洗了几件衣服,吃过饭,我在班长的默许之下外出了。先去小寨浴池洗澡,后回家,然后去取了洗好的相片送到李新家。李新为任远买的东西还未送去,他说不知道39中在什么地方,让我去送。我就去了。

到了任远家,任远他妈和他小弟都在,把东西放下,和任远他妈聊了一会儿。任母提起家里的情况很是伤感,说任远和他弟的命不好,担心任远发生什么意外,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而任远家情况的确够呛:任远父亲原是西安铁路中心医院的儿科权威,文革中被造反派诬为“黑手”,说是畏罪自杀了。如今任远和他大弟在农村插队劳动,小弟正在上中学,外婆瘫痪在床,任母又要照顾老的又要操心小的,身心之劳,可想而知。

任远的同班同学陈贵池也来看望任母,他见到他和任远在插队的鲁王山庄拍的照片很高兴,流露出浓厚的欣赏表情。时间不早了,我遂告辞返回。在路上我在思考:任远、高长安、李新、田平、胡小江这些人以后该怎么对待自己的家庭?他们的家庭状况有改变的可能吗?社会主义社会这种现象正常吗?

(1973年任远考入陕西师范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某工厂子弟中学。九十年代下海经商办厂,成为商海遨游的佼佼者。虽然他与我不同级不同班,但是同学当中我与他关系最好。我们两家常互相走动,推杯把盏,称兄道弟,谈天论地,真乃推心置腹之莫逆之交也!)

1971年10月28日,周四

国际国内发生了两件大事:国内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九一三”事件后,四届人大推迟召开,要进行一次新的路线教育。国外传来喜讯:联合国大会在本月25日表决中国代表权问题,以76票赞成、35票反对、17票弃权而获得通过,台湾蒋介石集团被驱逐出联合国。还有基辛格博士又一次访问中国,尼克松总统很快就要来访。世界形势的发展变化是非常惊人的,我们必须明了:只有及时全面了解洞察世界大事,才能对国际问题得出相对公允的结论。偏见和漠不关心是错误的。我们既然生活在地球上,对这个星球发生的事物应有足够的了解。

今天照常工作。晚上集合看电影“地雷战”。

1971年10月29日,周五

上午照常工作。下午连里宣布停工,打扫卫生,从明天起要进行一次针对林彪事件的路线教育。我希望这次学习不要搞神秘化。

收到严浩寄来的邮件,内有航空杂志一份,中国体育史资料一份;附有一封长信,信中热情诚恳地劝导我,使我深受感动。

下午劳动,在车间周围清除垃圾。晚上回家取了几本书。

1971年10月30日,周六

上午天天读时,连里宣布,从明天开始进行路线教育学习。团里派来一个工作组:陈副参谋长和张助理员。此时我们都已知道是关于林彪反党叛国的问题。

上午放假,我不想出去,洗了几件衣服。高长安出人意外地来了,他昨天从农村回来,过几天就回去。县上并没有召工任务,他对自己的出路问题很伤脑筋;他来找我是让我和他一块去师大找窦老师打听大学召生的消息。在去师大的路上,他给我讲了一些有关林彪事件的情况。

我们在窦老师那儿坐了有一小时。据说大学召生明年春天开始进行。从师大出来,我们分手而别。

下午连里进行了学习前的思想动员,张贴了许多标语。

吃过晚饭,在约定的时间,我去大门口见了李忠齐老师(原班主任),把买到的肥皂交给他(当时肥皂限量供应)。他告诉我,前几天我连韦副连长曾到学校调查我在校时的情况,他出面给韦副连长作了介绍,对我美言了几句。看样子,不会有啥麻烦。

1971年10月31日,周日

早饭后全连集合,在大楼顶平台听陈副参谋长宣读中共中央关于林彪、陈伯达、黄永胜、吴法宪、叶群、李作鹏、邱会作反党集团罪行的文件。大家都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态。这是一场多么严重的反革命政变啊!

下午,各班进行讨论。班长迷惑不解地问我:“他都当了接班人了,怎么还要对毛主席下手呢?”

是呀!可我又该去问谁呢?只好对班长说:“他也许是等不及了。”

1971年11月17日,周三

今天我们一、二排上班,三、四排去辛家庙仓库,给修理一连的专用货车厢搬家一一修理一连从四川搬回西安了。

上午我和班长修发动机。下午我和刘进吉把我们看中的那间小房间收拾了一下,准备把我俩的家当安顿进去,搞一个小“独立王国”,以求安逸地渡过寒冬。

指导员到我们一排来蹲点,他想住进我们宿舍。班长为了不让他住,就将刘传璞的行李拿过来占了那个空铺。指导员只好住到隔壁二班去了。今后,我对他们一定要察颜观色地把他防,另一方面也要旁敲侧击地把他访。我想知道他们究竟对我安的是什么心?我还有一个敏感的察觉,就是排长太多事,老想找我的碴子。我得注意提防。

1971年11月19日,周五

今天照常工作。连里几个干部到团部学习去了,我们甚感自由。我没活可干,游荡了一天。

吃早饭时,11班战士宋国卿因浪费粮食和连长发生激烈争吵。饭后天天读时,连长命各班组织讨论此事。我以后在这方面也要注意。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连里人说有人找我,出去一看,没想到是很久未见的老同学张京本来看我。原来他在5月进了西安晶体管厂工作,先干油漆工,又干电镀工。他有声有色地给我讲了他从麟游县活动将户口转到西安的经过,经历了很多波折,也费了一些钱财,千辛万苦后才在西安落下脚。

我和他在一起聊了一会儿,一块吃了晚饭,又聊了一会儿。这时操场放映彩色电影“沙家浜”,他说他明天还要上班,不能看了;我也甚感疲劳,未去看。听张说同学白仰东在西藏驻西安办事处当了电影放映员。不错!天天看电影。

1971年12月16日,周四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20岁了。一个年轻人在这个时候的思想,该是充满着多少美妙的幻想和构思啊!我也不例外,尤其是我从许多外国文学作品中了解到有一些人(特别是俄国作家车尔尼雪夫斯基笔下的“新人”)的思想境界是那么高尚纯洁,令人崇拜神往。我自己总是羡慕这些人,叹惜自己才学浅薄,总觉得苦恼,无法解脱。我在为人处世中遇到了一些难题,但也是无能为力、迷惑茫然。不过,我的决心是尚能生存,就仍要学习奋斗!虽然目标不清,理想很多很乱,最后可能导致虽然下了很大功夫,但最终一个也实现不了。我知道,幻想、理想、梦想,在人的头脑里也许很美妙、高尚,然而看看现实就会明白,这也许是虚无飘渺的海市蜃楼。转瞬即逝的时光,正在无情地宣判了幻想的破灭,使我感到无名的迷惘与恐惧。

我在以后的生活中能寻求到一个比较理想的“世外桃源”吗?

今天一天正常工作。晚上回家得知,14岁的大妹妹小萍体检合格,即将被兰州市秦腔剧团召为学员,月底就要离家出走。母亲心里当然难受……

(未完待续)

荀路2019.3.18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