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1月一1973年1月)

只要我一息尚存,我仍要昂首前进; 只要我还有精力创作,我决不畏缩颓丧。

一一(德国歌德)

1971年8月10日,周二

昨晚工作到深夜,今天早上九点才起床。十点多,任远和滑明达光临。听他俩说麟游县又来召工的了,单位是宝鸡69号信箱和铁路分局,具体情况不详。他俩明天就返回。不知李、胡、田三位知道否。

下午又生产了一些冰棍冷藏起来了。屈指算了一下,迄今为止,已有五六百支的”耗损”(实际是被人“揩油”了)。

1971年8月13日,周五

上午和小吴把发电机的电瓶装上了,小吴照应着开动了机器。我趁机外出去同学田平(其父田方五十年代任习仲勋秘书,习倒台后任陕西日报副总编辑,文革后被批斗靠边站。田平六八年在学校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关进“牛棚”被“群众专政”半年后才下乡)家,说了县上召工的消息,他却抱着听天由命的态度。我劝他主动争取一下,不要轻易错过机会。在田家我翻阅了一些罗马尼亚、保加利亚中文版画报,又向他要了一张他在学校时画的斯大林肖像(当时我是斯大林的粉丝)就返回了。

下午工作,生产了八百支冰棍。王医生领着团卫生队一帮男女跑来大吃一番……

晚上回连队领了今年夏天的防暑福利一一二斤半白糖。由于吃客们不断造访,十一点半才睡觉。

1971年8月14日,周六

上午没干活,看书。下午工作,生意兴隆。斯大林的肖像我将它贴在床头,引起很多人的赞叹。

田平的绘画水平还是挺高的(但他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也是因为他乱画画所致),人们也是有欣赏能力的。优美的音乐,谁都觉得动听; 逼真的图画,谁都觉得惬意。无论现实中的某种力量在这方面如何阻止人们认识这样东西,可是我认识一些人,他们自命不凡,不拘小节,但他们却积极追求真善美,这使我感到高兴,感到荣幸。

1971年8月16日,周一

上午和辛兴华一块去向阳区武装部(上周六军务股叫我们去,询问我们参军后的户口注销和军属牌领取情况)询问有关情况。……

下午开动发电机生产一次。晚上李(赵副政委夫人)、刘(张副团长夫人)二位拿来了豆沙白糖等,我给她二位私制了130支豆沙冰棍。

1971年8月23日,周一

今天下起小雨来了,想不到气候一下子变得这么凉爽。今天不生产,没事干。高长安令人意外地来了,他昨晚从陕北回到西安。下午约定和他一起去田平家。

下午一点,在钟楼和高接头一起去田平家。在田家受到田的热情款待。我们一起欣赏了许多美术画册。我借了田平两本书。高说他过几天将返回县上,他很为目前的处境感到不安。田也感到无可奈何。(高、田二位人生轨迹大致相同: 1973年,二人以工农兵学员身份上了大学。毕业后高当了中学老师,1985年考上美国某大学奖学金留学名额,一去不复返成了美籍华人。田平大学毕业后分到西安交大当老 师,八十年代末公派出国留学两年,期满未归,成为新西兰移民。)

1971年9月3日,周五

中午饭后,高长安来了。招待他吃了点东西,我俩冒着小雨前往陕师大找窦老师。因他换了宿舍,费了些时间才找到他。我们在一起叙谈了两个小时,下午四点多才返回。窦老师答应在师大召生时助高长安一臂之力。

告别窦老师后,我俩去团卫生队搭了一辆顺车回到公路学院。高过几天回生产队打听召工信息。他说他并不想进工厂,只想上大学……

1971年9月5日,周日

吃过上午饭,赶到光明电影院看了越南故事片“阿福”(票是长生弟昨天送来的)。

从影院出来我直奔兴庆公园,辛兴华领着几位战友等着我呢(和他约好去照相)。到了公园他们又想去划船,排队很长,未划。马马虎虎给他们照了几张相。

从公园出来后在公交车上碰见我们班长,他去黄河机械厂找他老乡“活动”去了一一异想天开,想找一个门路,打算在复员之后留在西安工作。我知道部队有这样打算的人较多,可是愿望终究是愿望,现实毕竟是现实,让事实去证明一切吧!

到高长安家还了照相机,在返回部队的路上碰见申耀武(西安兵)。原来他认识我校(西安外国语学校)许多同学,包括李新。

1971年9月17日,周五

(9月12日停止冰棍生产,从后勤回到连队。)一天正常工作。这个星期天连里强调纪律性,备战很紧张,上班都背枪,我认为还是不外出为好。指导员这几天也有点“发烧”,指出了我许多应该注意的问题。(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九一三”林彪外逃引起的局势紧张。)

1971年9月19日,周日

今天不放假,班长分配我临时充当连值日员,看守楼道打扫卫生。连里上午照常上班,下午放了半天假但不准外出。今天国家田径队在省体育场进行表演赛,虽然有不准外出的规定,但我估计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溜出去观看表演赛了。

下午连里接到团部紧急电话: 我连统计员牛洪祥和十连吊车司机私自开车外出游逛,在大街上妨碍了领导“红旗”轿车行驶路线。接着,又传来不好的消息: 六连的车前几天撞死人还未处理,今天下午又有一台车将一名十八九岁的男青年压死。

1971年9月24日,周五

工作一天,甚为出力。中午去小寨商场转了一圈。

我发现班长这几天六神无主、愁眉苦脸,整天坐在宿舍里写东西,也不让人看,问他原因也不说。但我猜测,他肯定和木料事件有关: 我连前任指导员曹XX(去年复员后,安排到西安某工厂工作)是个财迷,不久前和连里几个人合伙盗卖我部一些木料(是给汽车肇事死者做棺材用),其中一人是班长(班长曾是曹的红人)。此事不久前败露,班长被牵了进去。详细情况我还不清楚,看班长的样子是够他受的。

晚上全连开会,指导员在讲话时又一次强调战备,声称台湾特务已潜入大陆,苏军重兵云集边境云云。我认为不一定会打仗,目前的世界形势不足以爆发战争。

1971年9月26日,周日

今天连里不放假,我们照常上班干活。

中午辛兴华溜回家拿来一台照相机一一我有一卷胶卷放了好久了。在大楼顶,我们每人照了几张具有学者风度的照片。但我对效果持怀疑态度一一前几次照出来的效果没有一次令人满意。

晚上连里集合,指导员讲话,宣布一、二、四排要拉出去,去秦岭沙沟野营,但具体什么时间去,去多长时间还不确定。据说是坐汽车去,随身携带全部装备。唯愿如此!要不然那么重的行李,170华里的行程,真让人难以承受。

1971年9月27日,周一

上午工作。吃过午饭向班长、排长请假,去243医院看病。这几天鼻子很难受,不大通气。

顺路去李新家,他正忙着洗被子。李新告诉我,他弟李扬被分配到碑林区民族乐器厂当了木工,这样他俩想考音校的希望暂时落空。农村的情况也很糟: 今年他三人出工甚少,口粮要支付几十块钱才能拿到。李现在思想很苦恼,不知如何是好。县剧团他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谁知以后会有什么命运在等待着他呢?(1973年李新以优异成绩考入西北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西安东方机械厂。大学恢复研究生召生后他又考上西北大学研究生,毕业后留校,随后成为西大最年轻的副教授。八十年代末去美国做访问学者,八九政治风波后美国对中国留学生大开绿灯,李新遂就势拿到綠卡。九十年时先后在美国波音公司、任天堂公司任高级工程师,现在高校任教。)

下午四点多赶到医院,经检查是鼻息肉。要不是我说过两天要去野营拉练,医生马上就要给我动手术呢。

回到连队刚好跟上吃晚饭。饭后指导员拉我去小寨商场买了点水果,回来和辛兴华一起吃了。我们后天可能去野营拉练。

收到严浩一封来信,他现在师部宣传队混事。不赖呀!是金子总要发光。

1971年9月28日,周二

早上天天读时,连长讲话时大声疾呼战备紧张。令人不安的是他不点名地指责了我和辛兴华,批评辛兴华不出早操,说我拿个望远镜(借高长安的)如何如何,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使我心里很不好受,午饭后就把望远镜拿回家里了。以后在这方面要注意。

连里杀了一头大肥猪。朋天休假,但还是不准外出。野营拉练的行装现在就要作好准备。晚上睡觉前来了个三级战备准备。

1971年9月29月,周三

起床就来了个一级战备,紧急出动,各人带上自己的行李马上集合。操场上停着我连的工程车、吊车、发电机。86号生活车装满了炊具和粮秣。7台菲亚特卡车的发动机在哒哒地响着,只等出发。但是团部大员却只叫我连的一个班和12连的一个班在篮球场跑了几圈,又检查了行装,就算完事了。这次“野营拉练”就此结束。风声大,雨点小,原来是虛张声势啊!

散队以后宣布休息。我抓紧时间给严浩和李新各写了一封信。然后睡了一下午。

下午全连大会餐。饭后部队集合,在11连饭堂举行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22周年集会。赵副政委作了报告。接着我部文艺宣传队作了文艺演出。表演水平不怎么样,掌声稀疏。但西安兵安保金和何玉霞跳的双人藏族舞却博得大兵们的大声喝彩。

1971年9月30日,周四

昨天晚上下了点小雨,天气有点冷。在看完节目大家回来洗漱睡觉时,大连兵刘忠平和12班锅炉工肖XⅩ发生冲突。刘忠平在占理而且是自卫的情况下把肖的鼻子打流血了,引起轩然大波。连长当时就在连部大喊大叫,明显在偏袒肖XX。今天早晨天天读时,连长又猛烈地大放厥词,不但对刘忠平,也含沙射影地对我们几个西安弟兄大肆攻击威胁。但是我们不会无端地屈服于淫威之下的。

今天照常工作。又给李新写了一封信。晚上集合看了朝鲜故事片“南江村的妇女”。

(未完待续)

荀路 2019.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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