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 — 2019年4月22日

五·四运动百年在即,习近平在政治局学习会议上为纪念活动定调,要求研究五·四传统对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重大意义,坚定“四个自信”,引导广大青年坚持党的领导,“听党话、跟党走”。

五·四运动与共产党的意识形态有什么历史渊源?中共为何有意淡化五·四运动“科学与民主”的历史传统,片面强调爱国与进步的现实意义?在今年这个敏感年份强调青年人“听党话,跟党走”,习近平担心什么?

参加节目的嘉宾是:《北京之春》荣誉主编胡平;历史学者、独立时评人章立凡。主持人:许波。

胡平:习提前定调五·四,怕借题怕清源

《北京之春》荣誉主编胡平说,过去,中共总书记发表纪念五·四讲话,都在当天或者前两天。本次,习近平提前半个月,表示他有担心,害怕有人借机发出不同声音音,一旦出来必须压制,但是又很难看,所以事先定调。他要防止借题发挥的,或者正本清源要还五·四本来意义的。

五·四的口号是民主与科学,强调的就是批评;但是,现在,中国被统一成一个声音。习近平强调,把五·四放在大历史观中,包括5000年的民族文明史,170年的近代斗争史和中共90多年的奋斗史;强调马克思主义如何成为中国的指导思想,中共如何成为中国领导力量以及现在的所谓特色社会主义,等等。

归结起来,就是要听党话跟党走。习近平上台后,对思想言论控制的严厉程度日胜一日。不久前,看到一位退休党校教授尹振寰,因为研究老子而有影射现实的嫌疑,遭禁。还有有趣的一段话,有人听了上海复旦大学葛剑雄教授讲座,说马列主义是西方最先进的文化;思想政治理论课只能接受不能讨论;1840年后的近代史不容讨论;历史研究要服从国家利益,对国家不利的研究不能发表,等等。

葛剑雄是中国非常著名的文科教授,说的这番话显然有反讽的意思,应该属于高级黑。这说明,哪怕学术研究,历史研究尤其是近代史的研究都在非常严厉的管制。葛教授的表态表明,一是压力下,国内文化人很难发出不同的声音;二是他们对管制相当不满。考量到这样的背景,我们对习近平要提前半个月发表五·四讲话就有更全面的了解了。

胡平:批判精神五·四之重,中共最忌心里害怕

胡平说,五·四是两岸三地和海内外华人都认同的唯一政治性节日,包括文化界和知识界。五·四历史地位奇特,已经被当作箭靶子,什么剑都往上射,以至于后来很难分清其本来意义和引申意义的差别。有时,引申意义被说得太多,以至于其影响甚至超过本来意义。

就我的阅读所言,已故华裔学者周策纵写的《五·四运动:现代中国思想革命》最中肯、最平实,论述也最完整。他描述了五·四和它的影响。此外,谈到五·四,其实有两个含义。一是五·四当天和后来几天发生的学生街头运动;二是1919年前后几年间发生的新文化运动。当天,几个学生走上街头到天安门广场,高呼“外抗强权,内惩国贼”,要求废除21条,具有很鲜明的反对帝国主义性质;而思想界提出德先生、赛先生,还有高呼“打到孔家店”的口号。这个意义上,五·四运动确实是当代中国激进主义的一个滥觞,共产主义的思想源头。

而五·四时期,中国思想界百家争鸣,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只是一个流派,影响力并不是很大,只是后来成了气候掌了权,回头自然大加渲染这个思想源头,给人很强的感觉,似乎五·四时共产主义思想影响力就非常大了。其实并非如此。五·四的主题是民主、科学,更多强调民主。

关于五·四,流行的说法,是救亡压倒启蒙。其实,与其说是救亡压倒启蒙,不如说是救亡推动了启蒙,催化了启蒙。甲午战败刺激出戊戌变化;八国联军倒逼出预备立宪。五·四运动就是在21条的刺激下发声的。正因为中国政府在外交上遭遇挫折,人们可以指责外交受挫是内政不修的结果,是政府的失败。这样一来,政府很难压制内部批评。这样,它反而成为启蒙的契机。

另外,五·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五·四精神应该是所谓的批判精神,因为它是批评政府和反对政府的行动。所以,57年大鸣大放反右运动,甚至89年学生的精神来源之一都是这种批判精神。这点恰恰是中共掌权以来最忌讳的。而今天我们最应该继承的也是这种批判精神。

章立凡:把持五·四旗帜,对中共至关重要

历史学者、独立时评人章立凡说,其实,本次讲话谈到研究五·四运动和中国青年运动的关系。毛泽东1939年五·四时写文,称五·四反帝、反封建,包括反国民党政权。毛主要强调五·四对政治体制的反抗,是中共作为在野党时阐述的五·四革命意义。现在中共变为执政党,于是,有些人开始用当年毛解读的五·四理论来批判执政的共产党。比方说,北大马克思主义学会和其他大学类似学生团体,到工人中去,支持工运反对资本家剥削。就是当年共产党搞的,怎么现在的娃娃们都学会了?

用共产党的理论反对共产党统治的做法,引发了体制恐慌。现在,竭力要把五·四的解读变为官方引导的青年运动方向的节日。很可能,文革过来人都读过青年运动方向,估计也是当年领导人学毛选时重要的一篇。年轻时代的记忆认为,这个东西可以仿效。过去不断有这样的仿效。比方说,过去延安文艺座谈会,现在有北京文艺座谈会;过去是古田会议,现在有新古田会议。当然,五·四的青年运动的论述当然也要由现在的领导人做出。

可能考虑到这些原因,他一定要强调五·四运动是中共统治合法性的重要来源。因为五·四前后的那套社会主义思潮,在各大学尤其是北大成立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加上当年“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马克思列宁主义”,这都是毛泽东讲的。

李大钊介绍马克思主义传播,以及最早的共产党组织—共产党小组在北大成立,这都是所谓中共第一次党代会之前发生的。这些可能会成为中共现在统治中国的重要的合法性来源。从领导人来讲,他一定要捍卫和把持住五·四这面旗帜,不能让对手拿去。这样看来,今天发表这样的讲话确实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章立凡:德赛被对立,科学控民主

章立凡说,我10年前写过文章,提问21世纪中国是否还有五·四精神。其中也谈到胡平先生谈到过的这个问题。首先,五·四新文化运动和五·四当天的爱国运动被混为一谈。两者有关系,但是各自独立。

胡适先生就不同意把五·四与他们这些文化人的思想启蒙运动完全混为一谈。他觉得,那是把文艺复兴运动政治化了。我也谈到,查到的最早的提法,其实来自孙中山。具体来说,广义的五·四运动和狭义五·四其实不同。中共强调的是五·四爱国这点,把爱国作为凝聚人心的概念,因为党、国互相绑架,爱国必须爱党,由此证明中共的合法性。它真正意义上的思想启蒙作用正是中共要防止的,就是防止思想上像五·四当年那样的反传统、反专制、反体制,包括五·四运动对于传统文化的批判和反省。

传统文化、孔家店这些被毛打到的东西,现在又被中共重新捡起来。甚至连老子,忽然也出问题了。老子主张的无为而治,跟现在领导人事事有为的作风背道而驰。老子主张,老百姓想做什么就让他们做什么,我们现在主张的是你必须跟党走。而且党要干什么你就得拥护,没有商量的余地。思想控制已经到了连老子都不放过的程度。很难说这就是五·四精神。

根本来说,五·四就是对旧秩序的批评。你能批评中共建立了70年的秩序吗?对比一下当年北洋军阀对待五·四运动的态度和现在中共对思想启蒙的态度,会发现,实际上,北洋军阀对言论和思想交流和新闻自由这些环境都是非常宽松的。现在是用科学技术来监控民主、打压民主。

德先生和赛先生本是两位一体,而且来自西方,现在是根本把这两位先生都对立起来了。我们现在看到的,与真正的五·四传统和精神完全背道而驰。即便是爱国主义的说法,也是打着爱国的旗号来爱党。

更多精彩内容,请收看2019年4月22日《时事大家谈》完整版视频。

时事大家谈是一个自由论坛。嘉宾和观众听众发表的都是个人观点,并不代表美国之音。

VOA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