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如何向阎王小鬼形容今夜的遭遇呢?我想起八个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

夜里静得怕人,能听到郎八拉山洞的滴水声,和戴太阳眼镜MM悦耳的笑声,以及大块头颈骨的断裂声,和他倒下时粗重的喘息声,还能听到姓吴的说“你在干什么?”我孤孤单单仿佛被世界遗忘。想吃一口水,找不到包里的林碧矿泉水,想吃一口饭,看不见自家的白米饭,想流几滴泪,掉不出一滴泪,想吼一声,嗓音嘶哑发不了声。

牢外不时有人窥探,像狱卒又像看客。瞌睡之际吱咯一声,一狱卒默不作声走了进来,朝我后腰打了一拳。那一拳过于突然,差一点把灵魂打出窍了。

他们胸有成竹,或者说对我了如指掌,因此几天没审讯,只是不让睡,将我铐在墙上。

趾甲缝流着血水,后来有的脚趾化脓,有的趾甲变成紫色,幸好没高烧。隔了一二天,双腿恢复能翘起脚趾站立睡了,可瞌睡得紧,站立不住,只好膝盖弯曲身体下垂,直至手腕吊得吃不消再站直。四五天里没躺着睡一分钟,都是迷迷糊糊靠在墙上打瞌睡。

常想起母亲、父亲与姨妈。母亲应该知道了,因为警察肯定搜查我的家,电脑硬盘、博客网址、阳台卫生间都不放过,以寻找所谓的罪证。母亲态度如何?吃惊?破口大骂?她了解部份真相,会不会因此给控制呢?控制了母亲,了解真相的只剩瘦子与保根,他俩不说,冤情就沉入海底,没人知道了。网上怎么评价呢,认为杀人魔王,还是抗暴英雄。

官府将此事低调处理,还是大肆渲染?还是将此事捂住盖子,不让世人知晓。这么多的死伤,门口还有一团火焰,捂盖子很有难度。现场不杀我,是不是意味大张旗鼓宣传?连篇累牍抹黑?造谣千遍,水滴石穿,逼上梁山的好汉,也能变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歹徒。我究竟囚犯,还是战俘?这究竟泄愤报复,还是反抗暴政,打“一个人的战争”?为什么我的命运不是苟且偷生,就是铤而走险,没有中间道路可走?警员警长督察联合伤害了我,向警察机关攻击,不对具体某个警察实施报复难道错了吗?追根究底,是官府发神经,而不仅仅某个执行任务的警察!刺了十个,存活率多少?50%?40%?四个绝对完蛋,大厅两个,值班室左面一个,还有11楼那一个。以工伤处理,还是以烈士处理?赔偿金不少吧?其实只要花三万就解决问题,结果要花几百万,玉石俱焚、两败俱伤!

现实堵死了维权的道路,我梦中继续挥舞刀子,踢裤裆的吃了一飞刀,姓吴的给刺中了喉咙,那个当官的躲避不及给刺中了心脏。左刺右戳,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恍若飞将军李广,救命饶命的哀音不绝于耳。杀到顶楼平台上,一望无际,天高云淡,多么蓝的天,杜丘,把你的身体融化在蓝天里,一直往前走,不要两边看……跳下去的时候,一头却撞在墙上。

偶尔解开脚铐,让我戴着手铐喝碗水吃碗粥,立脚不住,只好趴着吃粥喝水。有一次吃粥,粥碗给狱卒抢了去,还有一次喝水,水碗给狱卒踢翻了。我认为连同下半夜打我的一拳,这些均属于心理摧残,目的迫使我精神崩溃,指证我是神经病,以减少他们的耻辱。的确,在这环境中,哪怕不使用药物,不是神经病的也容易搞成神经病。搞成神经病,他们就万事大吉了。

少量的供水供食,反而加强了口渴与饥饿,我陷入不死不活状态,四肢无力,唇干舌燥,一身虚汗,脑子里不是郎八拉山涧的泉水,就是那天早上吃的大包子和松江的热汤面。

无人理睬拉屎撒尿,屎尿只好拉撒裤子里。粪便干结于屁股大腿上,臭得要死,痒得难受,引来无数的苍蝇与蚊虫,耳朵一片嗡嗡嗡,蚊虫叮得脸儿脖颈手臂小腿都是血印子。

事隔几天,具体几天,关在昼夜开灯的牢房里没法记清,也许四天五天,记得那天几个狱卒解开脚铐手铐将我从墙上放了下来。我立脚不稳倒在地上,身子软软的,脑子昏昏的,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这次让我吃了顿好饭──大米饭,还有肉块长豆与黄瓜,这是饿了几天第一顿饱餐。说是饱餐,其实不过五成饱,跟以前的伙食相比较而已。以前一天只吃一顿,吃的都是些薄粥或包子,二两一顿,或三两一餐,刚够活命。“饱餐”之后,还用水龙头冲了身子,并换了囚衣穿了运动鞋。我以为审讯,也可能同意我的要求,让我会见他们指定的律师,甚至幼稚地想,说不定今天母亲探监。

带离牢房时给我铐上前铐,戴上头罩,沿着上升的台阶扶着我走,我一瘸一拐跌跌撞撞的,就像婴儿学走路。台阶走完,走了一段平路,样子石子路,太阳很厉害,全身热了起来,转了个弯,朝前走了五六米停了下来。然后上车,车子开了个把小时。耳朵里都是些喇叭声,听着听着睡着了,急刹车都没影响我的瞌睡。车子停下,走了一段平路,又扶着我乘了一会电梯。四五天不见阳光,又没运动,膝盖酸痛,走路吃力。

进了房间,摘掉头罩,摘了手铐(两个大汉始终不离左右)。室内明亮一片雪白,我头晕目眩,好久才睁开了眼。空气中弥漫着药味,墙边摆放不少仪器,还有无数的量杯与药瓶。里面的人都穿白衣服,还戴了口罩。给人感觉,这儿既像医疗机构,又像科学实验室。

量了身高,秤了体重,测了血压,搭了脉搏,一护士模样的人抽了我一针筒血。然后叫我躺在坐在各色仪器下面,给他们横看竖照,看头部眼睛胸腔肚腹,既像做脑CT,心电图,又像做B超,也不知真的体检,还是关注我的肾脏肝脏与角膜,随后在黑暗的房间照X光。此段叙述不够确切,因为瞌睡得紧,以上操作在我迷迷糊糊时进行的。

后来有个留短发的年轻女医生,在我身上摸来摸去,这儿按按,那儿揿揿,神情比较暧昧,动作十分轻佻,就像我是她的如意郎君。真以为她是个摇身一变的白狐、特工机构培养的情色间谍。我看着她红艳的嘴唇,粉嫩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神,不由想入非非。想起了我在郎八拉山洞“放生的千年的狐”。想当初“我一贫如洗,她伴我寒窗苦读,待我金榜题名,欲与洞房花烛,”她却无影无踪!我那千年的狐!嫩手伸到裤裆中,心卟卟卟的,魂都没了。因为这是成年之后,除了千年的狐,异性第一次触摸敏感地带。她先轻抚摩擦我的大腿内侧,一会儿左腿一会儿右腿,并用手指一边边梳理我的绒毛,随之捏捏卵泡,摸摸生殖器,挺温柔的,还用小手指勾了几下肉条,用掌心揉了揉、以拇指捻了捻软绵绵的龟头,可那儿依然一潭死水昏睡百年,像患了遗忘症,一无性欲的记忆。她大失所望,我也心里难受,我拿开她的手,拉上内裤与沙滩裤,安慰她,早没用了,又不是你的错,你毕竟不是“修行千年的狐”,否则,挑逗前看在“临别前那一次回顾”的面上,早“为我跳一支舞”了。她愣了愣,脸上显出莫名其妙的神色。

年轻女人离去,叫我戴了前铐坐在靠背座椅上。我打起了呼噜声,有人拍了拍我的脸颊才惊醒过来。周围除了两个大汉,还有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以及一个老者和一个戴眼镜的年过四十比较苗条的女人,其余的都退出了这间房间。

年过六十的老者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一口假牙,文质彬彬的,戴着金丝边眼镜,他问了不少问题。最喜欢什么?有钱喜欢干什么?尝过摇头丸吗?看过《水浒》《三国》吗?有没有练过武术?喜欢看金庸哪本书……心里难受有没有自杀冲动?谈过恋爱吗?喜欢和啥样的女人结婚?都是些屁话!我到这种地步,眼看魂归九泉,他居然问我愿意跟啥样的女人结婚。我说你年纪一把,怎么老是说废话?他笑着说:开玩笑,只是假设。

我说肚皮饿得要死,几天没好好睡觉,前几天上了刑罚,把我打得死去活来,你要体谅我的处境,我是一个眼看入土的人,不要用废话骚扰我的神经,让我临死不得安宁。这么问来问去,不是神经也会变成神经的。你老实说,是不是以这种方式给我喂AX?

老者说,刚巧有饼干,你可以一边吃一边和我交谈。他从抽屉里拿出一袋“黑芝麻甜薄脆饼干”,近半斤,未拆封,真的又甜又脆,我一下子吃光了。得寸进尺,要求喝水,他给我一瓶矿泉水,一下子喝光,又给了我一瓶。

自认为给了贿赂,在我吃饼干喝矿泉水时,他继续操作。有时冷不防用放大镜照我的眼珠子,有时候又捏我的手腕量脉搏,嘴里自言自语好像读数字。有时候又用听诊器放在我胸口上,表情挺凝重,仿佛我患了心脏病。

他还试图动员我戴着皇冠式的帽子,坐到一台嗡嗡作响的机器上,说这样更能了解你目前的体能特征、精神状况,我担心上电刑,当众出洋相,一泡屎拉在电椅上,拒绝了,他没勉强,说不坐就不坐,讲讲家常老好个。

问题越来越出奇,问我2个88加起来多少,我没好气地对他说,2个88,就是288.他不死心,又问:两个二百五加起来多少,我说:等于两个二百五。他还问我,一天有多少小时。今年08年,还是09年,还是07年,就像学校做选择题。又问了小学生问题,比如回老家,就费用而言,乘飞机跟搭火车哪个划算。我调戏他:老家指阴间还是幽州?他一会儿当我哲学家,问我对幸福财富爱情的理解。一会儿当我政治家,问君主制度、贵族统治跟民主政权,三者哪个优秀。我没这方面知识只好装聋作哑。他还面孔严肃地问我肮脏问题,比如要不要手淫,手淫时什么模样的女人占据你的心。杀死这么多无辜者有无内疚感。要是孩子刚巧在他当警察的父亲身边,你会不会对他的父亲下手。我回答:我会避开孩子的面,对那个年过五十的警察下手。纳粹用火焰喷射器烧死了老枪的老婆,老枪用双筒猎枪干掉了呆在他家中所有的纳粹,你说他有无内疚感。按你的观点,那些死掉的纳粹是无辜的,因为那些人只有其中一个杀死了他的妻子。你应该问警察用电棍子捅我裤裆时有无内疚感。

有个问题刁钻得很,可以说触到了我的痛处:母亲因你的犯罪伤心地离开世界,比如上吊跳楼,有何感想?我当场发火站起来说,要死的不是我妈而是警察!见此情景,两个大汉按住我的肩膀。老者笑眯眯的,盯了我很长时间,说了声抱歉,并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老者还调戏,问热狗家狗野狗三者的区别。我没跟他噜嗦,只说了句,你为什么不问热狗跟老狗的区别呢。有个问题,到现在我仍不好意思说出口,他居然厚着脸皮问,真是脏得没法形容,愤怒之极,我捏紧拳头站了起来。两个大汉又按住了我的身子。他连连说道歉。

(未完待续)

江苏/陆文
2008、10、12

文章来源:博讯作者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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